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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书礼乐易春秋,自人之学习言之,谓之六艺。自其书言之,谓之六经。经解及庄子天运所言是也。天运曰:“孔子谓老聃曰: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老子曰:“夫六经,先王之陈迹也,岂其所以迹哉?”亦可见六经确为先王之故物,而孔子述之也。(庄子天道:孔子西藏书于周室,缙十二经以说。十二经不可考。释文引说者云:六经加六纬。一说:易上下经并十翼。又一云:春秋十二公经。皆未有以见其必然也)
第37章 先秦学术概论(9)()
六艺有二:一周官之礼、乐、射、御、书、数,一孔门之诗书礼乐易春秋也。信今文者,诋周官为伪书。信古文者,又以今文家所称为后起之义。予谓皆非也。周官虽六国阴谋之书,所述制度,亦必有所本,不能冯空造作也。吕览博志:“养由基、尹儒,皆文艺之人也。”文艺,一作六艺。文艺二字,古书罕见,作六艺者盖是。由基善射,尹儒学御,称为六艺之人,此即周官之制不诬之明证。予谓诗书礼乐易春秋,大学之六艺也。礼、乐、射、御、书、数,小学及乡校之六艺也。何以言之?曰:周官大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三曰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此乡校之教也。保氏,“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此小学之教也。论语:“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子罕)谦,不以成德自居,而自齿于乡人也。(六艺虽有此二义,然孔门弟子,身通六艺,自系指大学之六艺而言。不然,当时乡人所能,孔门能通之者,必不止七十二人也)
管子山权数:“管子曰:有五官技。桓公曰:何谓五官技?管子曰:诗者,所以记物也。时者,所以记岁也。春秋者,所以记成败也。行者,道民之利害也。易者,所以守凶吉成败也,卜者,卜凶吉利害也。民之能此者,皆一马之田,一金之衣,此使君不迷妄之数也。六家者,即见其时。使豫。先蚤闲之日受之。故君无失时,无失策,万物兴丰无失利。远占得失,以为未教。诗记人无失辞,行殚道无失义,易守祸福凶吉不相乱,此谓君棅。”上云五官,下云六家,盖卜易同官也,此与诗书礼乐易春秋大同小异。盖东周以后,官失其守,民间顾有能通其技者,管子欲利田宅美衣食以蓄之也。此亦王官之学,散在民间之一证。
新学伪经考曰:史迁述六艺之序曰:诗书礼乐易春秋,西汉以前之说皆然。盖孔子手定之序。刘歆以易为首,书次之,诗又次之。后人无识,咸以为法。此其颠倒六经之序也。(史记经说足证伪经考;汉书艺文志辨伪下)以此为刘歆大罪之一。案汉志之次,盖以经之先后。易本伏羲,故居首。书始唐尧,故次之。以为颠倒六经之序,殊近深文。谓诗书礼乐易春秋之序,为孔子手定,亦无明据。予谓诗书礼乐,乃大学设教之旧科,人人当学,故居前。易春秋义较深,闻之者罕,故居后。次序虽无甚关系,然推原其朔,自以从西汉前旧次为得也。
附录二经传说记
六经皆古籍,而孔子取以立教,则又自有其义。孔子之义,不必尽与古义合,而不能谓其物不本之于古。其物虽本之于古,而孔子自别有其义。儒家所重者,孔子之义,非自古相传之典籍也。此两义各不相妨。故儒家之尊孔子,曰:“贤于尧舜远矣。”曰:“自生民以来,未有孔子。”(孟子公孙丑上)而孔子则谦言“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论语述而)。即推尊孔子者,亦未尝不以“祖述尧、舜,宪章文、武”(礼记中庸)为言也。若如今崇信今文者之说,谓六经皆孔子所作,前无所承,则孔子何不作一条理明备之书,而必为此散无可纪之物?又何解于六经文字,古近不同,显然不出一手,并显然非出一时乎?若如崇信古学者之言,谓六经皆自古相传之物;孔子之功,止于抱遗订坠;而其所阐明,亦不过古先圣王相传之道,初未尝别有所得,则马、郑之精密,岂不真胜于孔子之粗疏乎?其说必不可通矣。
惟六经仅相传古籍,而孔门所重,在于孔子之义,故经之本文,并不较与经相辅而行之物为重。不徒不较重,抑且无相辅而行之物,而经竟为无谓之书矣。
与经相辅而行者,大略有三:传、说、记是也。汉书河间献王传曰:“献王所得,皆经、传、说、记,七十子之徒所论。”盖传、说、记三者,皆与经相辅而行;孔门所传之书,大略可分此四类也。
传、说二者,实即一物。不过其出较先,久著竹帛者,则谓之传;其出较后,犹存口耳者,则谓之说耳。陈氏澧曰:“荀子曰:国风之好色也,其传曰:盈其欲而不愆其止。其诚可比于金石,其声可内于宗庙。”(大略篇)据此,则周时国风已有传矣。韩诗外传亦屡称“传曰”。“史记三代世表褚先生曰:诗传曰,汤之先为契,无父而生。此皆不知何时之传也。”(东塾读书记六)陈氏所引,实皆孔门诗传,谓不知何时之传者,误也。然孔子以前,诗确已自有传,史记伯夷列传引轶诗传是也。以此推之,孔子世家称孔子“序书传”。“书传”二字,盖平举之辞。孔子序书,盖或取其本文,或取传者之辞,故二十八篇,文义显分古近也。(如金滕亦记周公之辞,其文义远较大诰等篇为平近)古代文字用少,书策流传,义率存于口说。其说即谓之传。凡古书,莫不有传与之相辅而行。其物既由来甚旧;而与其所传之书,又如辅车相依,不可阙一。故古人引用,二者多不甚立别;而传遂或与其所传之书,并合为一焉。(汉人引据,经传不别者甚多。崔氏适春秋复始,论之甚详。今更略举数证。孟子万章一篇,论舜事最多。后人多欲以补舜典。然尚书二十八篇为备,实不应有舜典,而完廪、浚井等事,亦见史记五帝本纪。五帝本纪多同伏生书传。盖孟子、史公,同用孔门书说也。以此推之,滕文公篇引书曰“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论语为政孔子引书曰:“孝乎惟孝”,亦皆书传文矣。说文旻部敻下引商书曰:“高宗梦得说,使百工敻求,得之傅岩。”语见书序。盖书传文,而作序者窃取之。差以毫厘,谬以千里。见易系辞。系辞释文云:王肃本有传字。案太史公自序,述其父谈论六家要旨,引系辞“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谓之易大传,则王肃本是也。然自序又引毫厘千里二语称易曰,大戴保傅小戴经解亦然。此汉人引用,经传不别之证,故诸家之易,系辞下或无传字也。孟子梁惠王下:“诗曰: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笃周祜,以对于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书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四方。有罪无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一人衡行于天下,武王耻之。此武王之勇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此文王之勇也”,“此武王之勇也”,句法相同,自此以上,皆当为诗书之辞。然“一人衡行于天下,武王耻之”,实为后人称述武王之语。孟子所引,盖亦书传文也。传之为物甚古,故又可以有传。论语邢疏:汉武帝谓东方朔云,传曰:“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又成帝赐翟方进策书云,传曰:“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是汉世通谓论语孝经为传。然汉志鲁论有传十九篇,孝经亦有杂传四篇。盖对孔子手定之书言,论语孝经皆为传;对传论语孝经者而言,则论语孝经,亦经比也。传之名不一。或谓之义,如礼记冠义以下六篇是也。或谓之解,如管子之明法解,韩非子之解老是也。礼记之经解,盖通解诸经之旨,与明法解解老等专解一篇者,体例异而旨趣同,故亦谓之解也。墨子经说,体制亦与传同,而谓之说,尤传与说本为一物之证。孟子梁惠王上对齐宣王之问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下篇“齐宜王问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诸?孟子对曰:于传有之”。管子宙合曰:“宙合有橐天地,其义不传。”此所谓传。并即经传之传也。明法解与所解者析为两篇。宙合篇前列大纲,后乃申释其义,则经传合居一简。古书如此者甚多。今所传易,系辞下无传字,亦不能议其脱也)
公羊曰:“定哀多微辞,主人习其读而问其传,则未知己之有罪焉尔。”(定公元年)古代文字用少,虽著之传,其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