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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状的心情。
祭完真空的五脏庙,又开始荡马路,权做消食。直到未时初,在城中打听了半日消息后,才慢悠悠的逛回客栈。临进前门,偶然听到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在喧嚣闹市中隐隐传来,尤为突兀。我闻声回头,正巧看道有人在健马欢腾的竹棚下卸着鞍镫,一袭宽大的黑色长袍,加之斜倚在柱子边的奇形长杖,更为那条枯瘦如竹的身躯平添了不少森寒之意。
我轻轻踮起脚尖,越过那人肩头,赫然发现马背上驮着一个硕大的粗布麻袋,此刻正似临死的蛆虫一般,在马背上蠕动不休。我瞧得诧异,不料那人翻指如影,冲袋中一连戳下七指,才长舒出口气,冷笑着蹲下身子,给健马喂起食来。
这几日大战将至,自然不可节外生枝,我本打算一走了之,却听那人端着浮浪的腔调,呵呵笑道:“哪里来的野孩子,还不快些赶路,却来找我老不死的干什么,莫非想施舍两文么?”
我不动声色,迈步缓缓冲他迫近,初时那人还只顾喂马,全然未曾将我放在眼里,但此刻距离他仅仅三尺有余,眼见出剑便将够得上部位,岂料那人倏然一声暴喝,指尖数点乌光宛如流矢般激射而出,带着刺耳的呼啸,径取向我咽喉。眼见暗器来势诡绝,我衣袂齐振,旋足平移三尺,单手抡转长剑,袖中已有一抹银弧脱指击出。霎时间,扎眼的翔光仿如碎冰流映,撞得暗器四散飞激,有的自两旁爆散而下,生生阻绝住对方的去路、剩下的,复又齐齐破空下坠,泼水般轰向他面门。
矫矢银芒中,那人狂吼一声,双掌悍然分落,身子却借着掌风之势凌空跃起,斜斜穿过简陋的草棚,破顶而出。我唇角上翘,剑尾贴臂一展,远在数丈外的银练宛如游龙一般,跟着那黑袍人身后旋掠而至。那人扭头偷眼一望,已然心胆皆丧,身形凌空,再也无力闪避,惨呼着摔进水槽中,兀自**不绝。
我一翻腕子,将吸附在剑身上的银练尽数纳入袖中,凭借适才的印象,出手如风,戟指连点袋中人三处要穴,才小心翼翼地把系绳解开。
几许天光倾入马棚,突听一声惊呼,两只白生生的小手立时掩住眉目。她像是黑暗中衰败的残花,毫无生机可言,没有绾束的墨发遮覆了整个光洁的躯体,半张脸隐在幽暗不明的翳影中,甚至连往常娇润的粉唇都失了血色。
怔悚一瞬,指尖纠缠,她把脸埋在我胸口,像个孩子般啜泣起来。透过对面的瞳孔,我依稀看到自己眉目含煞,唇角透着着腾腾杀机。
“姐姐救我”
我握住她细瘦的腕,柔声安抚:“沫儿乖,等睡一觉,什么都过去了。”
不等噬心的抽泣声再度响起,我已点了她颈后睡穴,含笑看向准备从水槽中爬出的黑袍人,“丧门星祈老前辈,你还好么?”
丧门星闻言倏怔,身躯僵如泥塑石雕,嘴巴张得奇大,喉音却嘶哑到几乎听不出来:“你你怎会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奇怪吧?其实我自己又何尝不奇怪。”我扶剑起身,悠然道:“但我如今却已知道,人若丧失了重要的记忆,便已生不如死,死亡固然可怕,但若比起寻不回记忆的人,便委实渺小的不值得一提了。”
我放下昏睡的沫儿,冲丧门星缓步迫近,少顷走到竹棚门口,他整个身子已贴住夯壁,看起来生生像是一幅被挂在墙上风干的枯骨。
“祁老前辈,你怕什么?我最多也不过只能弄死你而已,最多也不过只能将你切成一块块的,抛进猪圈里去,这又有什么好怕的?”
丧门星吞下口唾沫,五官似乎都似已骇得扭曲,“林林姑娘,老夫老夫又没有对对不起你,我只是个替别人卖命的小角色,真正害凌女侠的人,可不是我!”
我眯起眼,冷冷道:“你若自己动手,还可死得舒服些,否则”
“林姑娘!求求你,看在聂少侠的份上,饶了我吧!”嘶声求饶中,竟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聂少侠,聂少侠是谁?与我何干。”
丧门星磕头如捣蒜,颤声道:“只要您老人家肯饶了我,我就说出件神教的秘密,极大的秘密!”
我略一思索,冷声恐吓:“你且先将右臂断去,少时我若高兴,兴许还会听你说话亦未可知。”一语未终,我本已做好掌毙此人的打算,谁知他丝毫不见犹豫,立时骈掌如刀,冲右臂肩窝全力劈下。
忽听‘啪’的一声骨骼裂响,伴随着丧门星的嘶声惨叫,他那条枯瘦如柴、比女子还细的手臂突然折成两段,肘部与肱骨应声两分,犹如扭曲的破布娃娃一般;我忙捂了嘴,失声道:“哎呀!我方才只是说说笑的,你怎的真把自己胳膊给废了?”
丧门星整个人活像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痛得冷汗浆迸,却偏偏要装出副很开心的样子,笑得龇牙咧嘴,说不出有多诡异难看,“我我我老头子都是心甘情愿的,怎能怨得林姑娘。”
我含笑四顾,抱剑斜倚在廊柱上,“那是什么秘密,你此刻便可说了。”
他俯身荷荷喘息,眉梢一径儿抽搐不止,“圣教中遮掩着一个绝大秘密,相信除了前任圣主嫡系中人,鲜有人知。”
我不由皱眉,惊异道:“你是说裴彦光的下落?”
“不错,林姑娘打小自若水宫中长大,宫主的事,姑娘你多多少少总该知道一些的。”
“宫主之事,我向来不敢过问,就连她老人家的寝宫,我根本都很少进去。”我从实相应,本想将此事说得极为平淡,恍惚中又隐约听到泉水般的笑声,溅起心底阵阵惊悸。
“若水宫主的事,自然谁也不能过问,但我却未想到竟连她的衣钵弟子也不例外,只是二十年前噬云峰那场大战,你无论如何,也总该知道一些的。”
我强自敛回几分心神,坦言道:“不错,此事我是知道一些,但魔门前圣主的下落,如今已成为江湖上的不解之谜,关于他的行踪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你让我如何才能信你?”
“等我说完,你纵然此刻不信,少时也该信了”丧门星沉吟半响,旋又缓缓续道:“你可知,二十年前,若水神宫尚未开宗立派之前,岛上便早早有人设下机关,建舍而居。老头子记得很清楚,那年腊月初八,圣主忽然动了游兴,由山海关一路游山玩水,不消半月便到了洞庭,那一日,正值十五,圣主协同门下弟子泛舟洞庭湖上,途中遭遇大雾,兄弟们误打误撞,竟闯入南湖一片荒岛,那时我们正有些乏力,发见前面有着偌大的一片桃林,当时正是三月暮春之际,满岛桃花正盛,圣主同兄弟们被美景所慑,索性就地歇息下来,可又有谁能料到,这一歇,便断送掉同行五名兄弟的性命。”
我默然片刻,逼视着丧门星,衡情自忖,“想必你们无意中已被她们发现行藏,当日若水宫假若正值开疆拓土之期,来日如要成就一番江湖霸业,势必不会贸然留下活口走漏风声。那几人,想来便做了这争端初始的冤鬼。”
“林姑娘果然聪明,但自那日起,二十年以来,除了另外两人,圣主也是唯一能使若水宫主为之震动的人。”丧门星抬眼环顾四周,抹去额上冷汗,悠悠续道:“我等无意中见着此等变故,自然不盛惊悚,但圣主横行天下,从未将谁放在过眼里,当下便在林中燃起篝火,煮酒独饮,希望借此引来幕后凶手,查出个究竟。”
“你便趁着机会偷偷溜了,是么?”
丧门星谄笑一声,“教主之命,莫敢不从,但我担心他老人家的安危,也不敢走远,便在离岛三里的水域外停下船来,留待接应。那三日之中,老头子我当真寝食难安,唯恐圣主遭人暗算,致使神教霸业付之东流。幸好第三日黄昏,有人将我从睡梦中摇醒,我当时正也气恼,但抬头一瞧,高兴得就差向老天磕八十个响头。”
我沉声叹道:“这倒真难为你了。”
“我见圣主全身而退,自然少不得要问个清楚,但他老人家却满面凝重,只说:‘撑好你的船,莫要再问!’此后回教,他便闭关不出,老头子我瞧在眼里,自然越来越好奇,只因山上的暗哨与部署,都比起平日以来森严了不少。”
“不想你竟记得如此清楚。”
丧门星见我面色稍霁,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凝眉叹道:“只因此事在我印象中极为深刻,我好不容易等到圣主出关,自然终日尾随侍奉,以求能探听到丝毫岛上发生之事,但整整三月之中,他老人家却只经常重复着一句话‘他们怎的会在岛上,他们怎的也会被困。但那时我还不知道,心里不觉暗暗称奇,想来被困岛上之人与他曾是旧识。但与圣主结识之人,自然绝非无名之辈,只是圣主不愿相告,此事也就搁置了下来。”
“你既是他昔日心腹,裴彦光此刻究竟在何处,你想来也是知道的了?”
“我何止知晓此事详情,致使圣教基业毁于旦夕,七大高手血洒噬云峰顶,俱都跟我有脱不开的干系”他凄然一叹,苦笑道:“不想老天也凑趣得很,十大门派九月初蜂拥来袭,圣主偏巧在两日前收到一封神秘来信,我当日曾远远瞧过一眼,落款虽未题只字,但看圣主那番神情,我也能猜出来信之人十有八九心怀叵测,等他只身下山之后,我才出示手令,将教中四大长老与门下数十高手谴令下山,尾随监视。但我千算万算,终究还是差了一步。那岛主胸罗兵甲,竟以迷雾布成梅花之阵,将圣主与教中高手悉数擒获。”
“此事可还有人知晓?”
“除我之外,天下间只怕没有任何人知情,只因我若将真相和盘托出,非但若水宫会不顾一切杀人灭口,便是现任圣主战宗涛也不会放过我。”他抬头瞧我一眼,正色道:“第二件秘密,同七大门派与姑娘有关,正是七大宝物悬系内家正宗武学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