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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厌倦这样一种疲于奔命的生活,厌倦一生都在路上,甚至连听到爹爹死讯时也不惊讶,病死他乡或者死在他人剑下,一个人的第一只脚踩进江湖时,他的最后一步就已经注定。而人生又何尝不也如此?
有时候他想,不是天道教使爹爹积劳成疾,一病不起,而是爹爹自己选择了死,一个人选择武林就是选择了死。
谁也不可避免。他不想过早地死去,不是怕死,而是贪生,是觉得活在世上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事情可做,这些事情远远比舞刀弄剑有趣得多。
比如,他不习武却喜欢琢磨功夫,他觉得琢磨功夫比习武有趣得多,那是另外的一种境界,就好比同样是写字,记账册和写信写诗词不一样,写信写诗词和单纯的书法又不一样。
“穰穰画苑姑拨弃,伸眉更请评法书”,“好事所传玩,空残法书帖”。这当中的意趣又怎么是一个只知道记账,写得一手工整字迹的账房先生所领会得了的?
而今,不知不觉,你却涉足江湖了,不是你想涉足江湖,而是有一种力量无形当中把你推入江湖。
你是宇文鸿飞的公子,其实只这一点,就注定你一出娘胎就身在江湖,无非只是,原先有爹爹在上面撑着,你在下面可以信马野游,写诗作赋弹唱歌舞,可以不过问武林中事,似乎远离了江湖从此江湖就与你无关。
却不知道,那只是一个漫长的等待,一个给你充分准备的时间。
所以有那么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一夜之间已立足在武林风云诡谲的中心,你原以为好玩的事情现在却成了你自己保命的手段,想象变成了现实的兵器。
你无法逃避,无法说你对江湖早已厌弃,没有人会给你说话的时间和机会,一剑之下,你要么还手要么死亡,被人杀或者杀人,简单得就象左手在左脚的一边右手在右脚的一边一样。
一小股旋风在院子里游动,扯起一条柔弱的雪柱。雪柱朝走廊这边晃动,最后雪粉沾在宇文燕的脸上。
脸上的泪水结成晶亮的冰霜,从体内突然暴发出的一股难以抑制的力量,刹时充满他的胸臆,堵住了他的嗓子。他弯下腰,艰难的咳着,几滴血从嘴角滴落在廊前的雪地里慢慢渗开。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陶埙,放在唇边。低哑粗犷的声音缱绻响起,缭绕着弥漫着,和风雪作对,和这灰蒙蒙的天空作对。
声音绵长无尽,若断若续,就象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摊开他结满老茧的手,断断续续地讲着古老的故事。前边的人都支棱起耳朵,仔细地听着。这声音夹在风雪里面,就象另一股风雪飘着落着,在一个空谷里绵绵无尽,源源不断。
众人都听得呆了。吹埙的人似乎不是用内力在传送声音,而是用血和无声的泪在写着读着,而他的真气却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眇眜乎其深也,绵邈乎其远也。
蒙山派的遭湘渠叹道:“公子的功力精进到如此地步,真令人难以想象。这首曲子老夫也曾听懂音律的武林朋友提过,名叫‘寒江独钓’,说是宇文公子自创的,阴森之极,吹奏者如果功力不够,往往会损及五脏,我这朋友,也不是一般功夫稀松的泛泛之辈,当年有幸和宇文公子谋面,以箫学奏,连一个开头也学不好,宇文公子病弱之身,竟能”
曹湘渠不住地摇头,似乎不敢相信这真的是自己亲耳所闻。
宇文燕静静地吹着,血从他两边的嘴角流出来,顺着持埙的双手往下淌。他从一首曲子转到另外一首曲子,凄冷的声音渐渐变得柔和,象一个人向另一个人深情地诉说着,追忆着他的思念。
声音紧接着变得琐碎而富有人情味,听得出平常人家在傍晚时分,碗碟相撞的声音和锅铲在锅子里,一下一下往外盛菜的声音,鸡张望着脑袋一步一摇走进鸡埘的声音和猪在猪圈里拱鼻子的声音。
最后,声音渐渐低下去,轻得你只有屏息静气才能听清。一盏灯下,一男一女俩口子一问一答拉着家常,灯花跳了一下又静静地燃着,男人开始打了一个哈欠,女人手中的线滋滋地穿过手中的鞋底。
众人听得垂下脑袋,黯然神伤,有家口的人这时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自己的亲人。
第11章 夜晚总会如期而至()
老和尚从走廊那边过来,在离宇文燕一丈开外站了一会,他摇摇头,然后一声不响地转身,过了一会,他手中拿着一个帖子,又从走廊那边走过来。
宇文燕转过身来看着他。
老和尚问:“敢问施主可是宇文鸿飞的公子?”
宇文燕道:“在下正是。”
“午间有个帖子在此,要贫僧当面交给宇文鸿飞的公子。适才贫僧听施主自称宇文燕,故有此一问。”
宇文燕把埙放回袖中,接过帖子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八个字。
宇文燕把帖子合拢,对老和尚淡淡地一笑:“多谢师父传信,在下知道了。”
老和尚沿着走廊往那边走去,宇文燕转过身,重新面对着漫天大雪背手而立。
江湖传言,只要是收到天道教帖子的,天道教就算是和你打了招呼,告诉你,你这个朋友他们交定了,你别想有机会逃脱。
宇文燕把帖子一下下撕碎,扔到雪里,心道:“不过就是杀人而已,何必装神弄鬼。”
他笑了一笑:“该来的,你就来好了。”
大家草草用了斋饭,各自回房歇宿。
金刀帮的三个弟子刚走进房里,突然就传出三声惊呼,关拢的房门砰地打开,一个人面目狰狞地往外狂奔几步,扑倒在雪地里,再也动弹不得。
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喉间汩汩地流出,洇红了一大片雪。刚回到房间的众人听到响动,都重新奔了出来,站在那里,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蒙回天抢进房门,看到金刀帮另外两个弟子倒在门里,也是喉间被什么利器刺中,刚喊一声就断了气。蒙回天察看屋内并无异样,只有里边靠甬道的窗户大开着,凶手显然是从那里逃走的。
宇文燕脸色冷峻,镇静地吩咐:“大家不要回房,都到正殿里集合,各派各帮清点一下自己的弟子,不要走散了。”
他回过头,和曹湘渠低语:“曹大侠,烦请你去唤五花手教的弟子出来。”
众人眼看着曹湘渠穿过天井,走到西边尽头上的厢房门口叫了两声,里面没人答应。
曹湘渠回头朝这边张望,宇文燕点点头。曹湘渠用手一推,门轻轻地开了,他走进去,过了一会,面色惨白地走出门,穿过天井朝众人走来,众人看到他的嘴唇哆嗦着,目光里流露出恐惧的神色。结结巴巴地说:
“宇文公子,五,五花手教的弟子全被杀,杀了。”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内中蒙山派的弟子愤恨地说:
“我们中了老秃驴的奸计了,找到他就全清楚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从正面殿堂的屋顶上一个人影飞了下来,众人往边上一跃避开,那人影直僵僵摔在众人眼前,居然就是老和尚。蒙回天俯身探探他的鼻息,撕开他胸前的衲衣察看一会,把衣服复盖回去。
他对宇文燕道:“天道教的伏魔掌。”
宇文燕点点头,顾自沉吟不语。
他没想到,天道教居然会对一个不会丝毫武功的出家人下此毒手,足见其歹毒。
众人看到他吹埙调理气息之后,面色已较沉稳,咳嗽也止住了,在这生死关头,不啻是一个安慰。蒙回天把一把刀递给他,他左手提刀,右手伸了伸,一个家丁赶紧递上一壶酒。他一仰脖子,酒咕咚咕咚从喉咙下去。
内中有全真派的弟子早接捺不住,破口大骂:“天道教的狗贼,有种就出来比试比试,躲在暗地里耍手段,算什么英雄好——”
“汉”字还未出口,众人听到殿顶上有人嘿嘿冷笑一声。一枚白色的物件迅速地射向他,他没来得及躲避,声音突然中断,人往后一仰,连叫都没叫一声就已死了。众人看清射下来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雪球,在他的喉间穿了个洞。
在那人倒下的同时宇文燕手一扬,手中的酒壶嗖地射向殿顶,殿顶上的人啊的一声,众人听到他从殿顶的另外一边滚了下去。
宇文燕足尖一点,人已跃上殿顶,三条人影扑向他,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如何出招,就有一人一声不吭倒在殿顶,另外两个见状就逃,宇文燕刀光一闪,又有一人扑倒。他还欲追赶,蒙回天在下面急喊:
“公子莫追!”
宇文燕一手提着一具尸体,白氅飘舞,象一只大鹏一般轻盈地落在地上,众人忍不住喝一声好!
他把两具尸体扔在地上,众人把他们翻了个身,扯去头上的青色头巾,撩开额前的头发,看到一行朱红色的蝇头小篆: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宇文燕和大伙道:“大家不要分散,都集中到大殿。”
其实他这话等于白说,这时候让谁去房间。給他八个胆他也不敢去了,大家挤在一起,好歹心里还踏实一点。
一伙人移至正殿,把殿内的灯火都点燃了,大殿里光线明亮,照着一张张凝重的脸。殿外的天空此刻已全暗下来。
正殿里供奉着庙神邵仁祥,传说他生性倨傲,不拘小节,又好打抱不平,隐居在乌龙山中。
当地新来的县令横征暴敛、贪得无厌,百姓都很恨他,邵仁祥闻讯,就特意下山,去拜谒县令,当面指责县令的不是,劝他要厚待百姓,县令怒其无礼,借故杀之。
仁祥临死,和行刑的刽子手说,我三天之内必报此仇。至期,雷电晦冥,有大白蛇数十丈至县庭中,县令恐怖惊吓而死。仁祥在空中大叫,立庙祀我,吾当福汝。这是唐贞观三年的事。
而现在即使再有白蛇绕梁,殿内众人恐怕也不会更觉恐怖了,因为每个人都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