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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儿个风有些大,您回去吧,染了风寒就得不偿失了。”总管太监在一旁佝偻着腰,脸上的皱纹都皱做一团,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
楚城说,“趁现在还能看到,我多看几眼。”
斜飞的雨丝沾湿了他额角的鬓发,那一刻帝王的眼底,是沉寂下来的落寞和不可言说的悲伤。
“南都一直在这儿呢,便是搬去了新的都城,只要陛下想回来看看,随时都可以回来看啊。”总管太监说。
楚城没有说话了,目光还是落在烟雨朦胧的南山,这座城还会在,可经年回首,那人,不会在了。
他伸出手,接下斜飞的雨丝,一声低得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呢喃消散在风里,“遇上你,是我毕生的劫”
春末的时候,北地传来捷报,大军半月后凯旋。
朝堂上一片道贺声。
春暮多雨,楚城知道她离开的日子近了。
车轮声滚滚,他进白马寺,佛前一柱香,却不知求什么。
“求再见她一面。”最终,他在佛前重重叩首。
浅风,斜雨。
风来亭,苦茶香。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诗果然不假,皇城的春花都已经谢了,这寺中的桃花才开始开。
一朵一朵在风雨里含苞待放,疑惑飘零成泥,美得有些凄凉。
炉子里的茶一直煮着,换了不知多少次水,细雨稍停之时,桃林里缓缓走出一道清丽的人影。
白衣,但领口和袖口都用金红的锦缎镶了边儿,三尺于宽的腰封也是明丽的金红色。被雨水沾湿的一缕头发贴在额前,惊为天人的五官,带着几分懵懂和稚气,嘴里含着一根糖葫芦,手中还捏着一个糖人儿。
“都说了叫你不要乱跑,什么脾气,估计也就君琛那小子受得了你。”碎碎念的源头,是同样一袭白衣,袍角滚着血色曼珠沙华的冥月砂,他看到亭子里有人,微微一怔,随即扯了君兮的手要走,“回去了,那三宝一会儿见不着你,又该哭了。”
君兮楞了一会儿,随即甩开冥月砂的手朝亭子这边走来。
楚城和站在亭子边上的她对视了许久,久到自己眼眶抑制不住的开始发红,才颤抖着嗓音问了句,“要喝茶吗?”
君兮歪了歪脑袋,没有说话。
他倒了一盏茶,推到桌子对面,“风挺大,喝口茶,暖暖身子。”
她犹豫了一会儿,端起热茶喝了一口,然后把拿在手里的那个糖人儿放桌子上跑了。
一直到走出桃林,都再没有回头。
楚城看着自己面前那个糖人儿,怔楞了许久,才伸出一只手拿起按在了心房的位置,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头缓缓垂了下去,双肩剧烈的颤动着,像是哭泣的频率。
风刮的有些大,桃红落了一地。
情殇已了,还是未了,无可得知了。
番外 盛世大婚()
君兮不记得君琛是什么时候走的,等她反应过来时,只发现身边没了那个人。
她偶尔小脾气发作了,三个婢女会逗她玩,可是她们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冥月砂那个讨厌的家伙突然消失一段时间后又出现了,他老是没收她的糖葫芦,说吃多了牙疼。
她突然就有点想念那个让自己排斥又依赖的人了,他也会没收她的糖葫芦,一天只给她一串,但是他还会拿别的东西哄她开心。
他会给她念书,虽然她不是很能听懂,可是她喜欢那个人在自己耳边说话的感觉,很安心,很平静,似乎岁月可以一直到老。
三个小家伙这才几个月,就大抵能看出脾气了,老大面瘫脸,几乎没听他哭过,一双眼里总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神色,婢女说暗地里说老大像君琛。
君兮不这么觉得,她觉得老二更像,有些混乱的场景偶尔会涌进她的脑海,小小少年带着小小的她,眼底总有几分纵容和宠溺。老二特别爱笑,但不是见了谁都笑,比如君长羡抱他的时候,他就笑得可讨人喜欢了,一度让君长羡以为自己很讨小孩喜欢。
可是轮到冥月砂抱的时候,老二不是摆张和老大差不多的面瘫脸,就是哭得惊天动地。
这让冥月砂有点受伤,所以冥月砂要抱小孩的话,绝对是抱最欢脱的老三,老三谁的面子都给,谁逗他玩他都乐呵。
南山别院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得让君兮有种错觉,他们都忘了君琛存在过。
她不知道那个人去哪儿了,一天早上醒来他就不见了,然后再也没出现过,她表现得很平静,似乎不记得有那么一个人。
汤圆每次给她梳头的时候,她都拿发簪在梳妆台上划一道杠杠,一开始汤圆还抢她手里的发簪,怕她伤了自己,后来发现她只是划一道杠杠就自己放下发簪,汤圆也就不管了。
有一次八宝看到被划得不成样子的梳妆台,说换一个,新的梳妆台都送到门口了,君兮抱着被自己划了不知多少道杠杠的梳妆台不许换。
还是七喜心细,说郡主说不定是在记什么东西呢。
七喜这么一说,汤圆八宝也发现了,君兮划在桌子上的划痕,不是毫无章法的,而是一横一横,排列好了的。
她们数了数,发现那是君琛离开的天数。
三个婢女对视一眼,突然喜极而泣。
她们的郡主,是不是在慢慢恢复了?
等君兮划在梳妆台上的杠杠有九十九道的时候,她突然问冥月砂,“他去哪儿啦?”
冥月砂剥好的一颗葡萄都险些被君兮这句话惊吓掉了,他跟君兮大眼瞪小眼,蹬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君兮问的是君琛。
他蠢徒儿这反射弧够长的啊,人都走了三个多月了,才想起来问去哪儿了,可是她能在三个月后还想起那个人,冥月砂心底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儿,她到底是记那个人记得有多深?
他摸摸蠢徒弟的脑袋说,“他是一个将军,上阵杀敌去了,等杀完了敌人,他就回来找你。”
这句话说得有点多,他没指望蠢徒弟能听懂,但君兮也没在追着她问。
大概是上次带着她去白马寺,她觉得山下好玩,总想着往山下跑。
君长羡疼女儿,就决定带着君兮去山下走走。
于是一行人就浩浩荡荡下了南山,南都经历这几个月的调养,又焕发出生机了,虽然比不得从前繁华,但也热闹得紧。
柳湖边有人搭了戏台子,锣鼓声里,戏台上的人咿咿呀呀的唱,
“狼烟风沙口还请将军少饮酒
前方的路不好走我在家中来等候
可愿柳下走满头杨花共白首
十两相思二两酒我才把爱说出口”
戏台上的人是连清,没做暗卫以后,他进了戏班子,如今倒是红极一时了,汤圆带着八宝她们在那里看,激动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老大是个不怎么讨人喜欢是小孩,不是七喜抱他,就是君兮自己抱,人群太喧哗了,君兮就抱着老大走到了柳湖边上,折了一根柳条,默默在树下画圈圈,她说,“我的将军啊,你去了哪儿啊”
一双黑面缎靴出现在她视线里,鞋面上还沾了不少尘土,彰显着主人一路风尘扑扑。
君兮顺着那双鞋子往上看,耀黑的精铁玄甲,精致的刻文在日光下有些耀眼,肩胛处的兽头穷凶恶极,能把街口的小孩吓哭。
再往上,是一张面若玉冠,颜如舜华的脸,只是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儿。他没戴头盔,束进发冠里的发因为一路快马加鞭,散落几许在额前,微微遮住了那双带着血丝的清冽凤眸。
君兮僵持着那个姿势仰头看了他许久,他没动,也没出声,就那么让她看着。君兮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眼眶有些热,一滴泪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你回来啦?”
她是怎么被人一把提起,又是怎么被人狠狠拽进怀里,再被封锁了唇舌的,君兮不记得了,反应过来的时候,舌根已经绞在一起了,发痛,发麻,但是他没停下。
那边的戏台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所有人都在看戏,没人注意到这边。
他眼底野草一样疯涨的疯狂神色叫君兮有些害怕,不过他很快克制住了自己。
她皮肤很娇嫩,被他那么一顿亲,嘴巴一圈都被他的胡茬儿给扎肿了,他又吻了吻她的鬓角,说,“君兮,对不起”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
对不起,又让你哭了。
君兮看了他许久,突然用力锤了他一下,“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不要你了!”
他轻易就捏住了她的拳头,把她怀里的老大抱进自己臂弯里,然后把她锁进自己怀里,不留一丝缝隙,哑声道,“我回来了,以后就再也不走了。”
北地大捷,主帅君琛封为朔北王,不日之后启程前往雁门关。
五日后,朔北王大婚,迎娶镇北王郡主,在同一天成婚的,还有被封侯的燕望北,他要迎娶武侯县主。
有人唏嘘,赵丞相当初要是目光长远一点,跟燕家结了亲,也不至于如今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听说那丞相府大小姐还是个美人儿。
但唏嘘归唏嘘,大婚当日,还是满城张灯结彩,红绸铺了十里有余。
君兮作为江南林家的外孙女,那几百抬满满当当的的嫁妆,看得围观的百姓眼都直了。
为此燕望北还找君琛唠叨了一阵,“郡主的嫁妆那么多,给我家飞云留点面子行不行啊。”
君琛白他一眼,“明面上过的,只是一小部分。”
燕望北也就说说,心底其实挺乐的,再说武侯给司徒飞云的嫁妆也可以说很壮观了,就是跟君兮的嫁妆一比,就显得有点可怜。
他把胳膊搭君琛肩上了,“你说,新娘子穿嫁衣是不是都很好看啊?”
君琛淡淡睨他一眼,“你在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