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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多病,性子又来得柔弱,她膝下仅有展臻与自己这一双儿女。父亲一贯偏宠贵妾钱氏,对钱氏所出的一子一女更是看重异常,说得不好听些,甚至有宠庶灭嫡的迹象。
按照大梁朝例,公侯之家的爵位传袭,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幼,但要是嫡子身死,如果不想“身死国除”,就只能上书祈求圣上开恩,允许庶子承爵。
以展宁对父亲与钱氏的了解,钱氏绝不会给母亲再生下一个嫡子的机会。而母亲的身体,恐怕也没法那么争气。父亲不会想要身死国除爵位被削,最终一定会在钱氏的鼓动下,想方设法让二弟承袭爵位。
钱氏原本就恃宠生娇,不将母亲放在眼中,她那一对儿女也处处与自己和兄长互别苗头,若让她的儿子承袭了爵位,她与母亲会遭遇什么样的对待,根本不必想象。
孪生兄长死得蹊跷,母亲性子柔弱无法依仗,她不愿沦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干脆铤而走险,李代桃僵,冒了兄长展臻之命存活于世。
于是,靖宁侯府在意外中去世的,便成了嫡长女展宁。
展宁天资聪颖,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兄长展臻虽是京中出名的才子,也常常在她面前感慨,自己空有才名,可比起这个孪生妹妹来,还处处逊色一筹。若不是自己这个妹妹深居简出,连京城中贵女们的应酬也不爱参加,以她的容貌与才学,只怕早已名动京师,一家有女百家求。
恰逢今年是三年大考之期,展宁思量再三,决定借科考入仕,积攒自己的力量,以便查清兄长遭遇意外的真相,替兄长报仇雪恨。
她果然在秋闱中轻易夺魁,得了头名解元。可眼看不久便是春闱会试,她却染了风寒久久不愈,亏得展曦“悉心照顾”,她才逐渐好转。
而前世的她,也正是因为这次染病,才开始对展曦托以信任,把这个表面上乖巧良善,对她百般照顾,暗地里却与钱氏母子沆瀣一气的婢生子视作亲妹,以至后来追悔莫及!
思及往事,展宁眼中惊涛骇浪掠过之后,渐渐浮上坚毅之色。她狠狠握拳,老天爷终究对她不薄,让本该魂消魄散的她侥幸重生,虽然重生的时机并不够好,没有让她回到兄长发生意外之前,可现在母亲虽然体弱,但并未到药石惘然的地步,她还没有遇上严豫那个一生的魔煞,也没有被展曦得知自己是女儿之身的秘密,她与林辉白……更还没有到爱消恨切的境地。
一切都还可以重来。
这一次,她珍惜的,她在意的,她定将全力去守护。
对于那些负她的,伤她的,害她的,她将竭力去讨回。
孪生兄长的大仇她一定要查清,让冤仇得报。
展曦和钱氏等人欠她的,她会让她们如数奉还!
至于严豫,就算他贵为亲王,可随意主宰他人生死,这一次,她绝不会让自己再像前世那样,沦为他的玩物,在他身下屈辱至极地死去!
☆、第二章
“公子,趁热喝药吧。”
思量间,瑛儿已将药端到了她的面前,劝她喝药。展宁心中虽对展曦不满,但也明白自己此刻的身子不能胡闹。毕竟不久后的春闱,她必须全力以赴。
不过,展宁接过药才抿了一口,脸色便陡然变了。她猛地放下碗,起身在房里四处查看。
瑛儿不知她为什么这般反应,不由问道:“公子,你这是在找什么?这药有问题?”
展宁没有理会她,目光在里间外间巡视一阵,终于瞧见一旁小几上的花瓶里,几枝冷梅之间,夹了几朵不起眼的小白花。她捻起一朵在鼻子下面轻轻一嗅,一股熟悉的馥郁香味顿时窜入鼻中。她不由冷冷一笑,“想来今天我这房里,多半会很热闹。”
瑛儿听得一头雾水,接着却见展宁将那花放回冷梅之间,转身端了药碗,仰头一饮而尽。她不由急道:“公子,这药是不是真有问题?你怎么还喝?”
展宁搁下药碗,眼里闪过一点戏谑光芒,唇边带笑,口气却冰冷,“这药的确有问题。可不喝,别人怎么会把戏唱给我听?”
吩咐瑛儿将空空的药碗送回厨房,展宁瞧屋外阳光还算晴好,便起身到院中坐了一阵。
院中清风习习,她看似在闭目养神,暗里心思却转了个不停。
她死而复生,回到身死五年之前,自己身处的局势与前一世并无差别,重生这几日来的种种,也与自己记忆中出入不大。不过,在她记忆里,自己生病这段日子,不管是展曦也好,还是钱氏等人也好,并没有闹出什么大的动静来。
为何今日,展曦会在药里动手脚?还有那冷梅之中夹杂的幽寒花,是展曦的手笔,还是钱氏的?
是五年前的自己太过大意,没有发现这些蛛丝马迹,而动手脚之人又临时更改了主意?还是自己重活这一世的轨迹,终究与前世有所差别?
展宁想了一阵,并没有理出多少头绪,却听见身后有些细微的响动传来。她以为是瑛儿,便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有回声。
她不由转回头去看,但刚刚一动,便觉一阵莫名的燥热从体内传来。明明是三月清寒的天气,她却觉得腹下蹿起了一股热意。
这种感觉,她何其熟悉?幽寒花与朱情果的药性,果然不可小觑。
心头一凛,展宁扯了扯衣领,撑着站起身来。不过药性凶猛,她脚踩沾地,面上已然一片绯红,鼻尖渗出汗水,脑中更是阵阵眩晕,险些一个踉跄栽倒下去。
幸好有人及时扶了了她一把。
扶住她胳膊的,是一双白皙匀润的手,顺着那手往上看过去,是刻意低开的衣领,以及衣领处露出来的小幅春光。再往上,那是一张艳若桃李的脸。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院子里?!”
扶住她的人是个衣着暴露的艳丽女子,瞧那穿着打扮和面上风情,不用猜也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展宁面色陡然一变,想要甩开对方的手,不料对方却跟跗骨的软虫似的,死死缠着她不放,柔弱无骨的身子还不断往她身上黏。她想要避开对方,可身上一阵阵燥热乏力,根本避不开,还让对方抓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你做什么!放手!快来人!”
她厉声叱喝,那女子却俏声发笑,在她耳边道:“哎呀,公子可真不解风情。奴家瞧公子玉树临风,神仙一样的人物,一颗心都落在了公子身上,只想好好伺候公子。公子怎么还要叫人来?再说了,奴家来的时候,您这院里子可一个人都没有。这不是公子特地安排的吗?难不成公子还喜欢玩些特别的戏码?”
展宁只觉手下触感温软,心头不由一阵阵反感。
听这女子的言语,她定是让人特地从烟花地寻来,送到她院中的。
动手这人不仅在她药里、房里动了手脚,还看准了她院子里的人手少。
她毕竟是女子,纵然是假冒孪生兄长,又刻意用药改变了嗓音,但若身边伺候的人精明些,很可能会发现她的秘密。
所以,自从数月前兄长展臻过世,她李代桃僵入住这安澜院开始,便借口丧妹悲痛,想闭关潜心读书,将院中原本贴身伺候的人全撤了出去,转而换上了打小伺候自己的丫鬟瑛儿。
瑛儿是她和兄长展臻幼时偶然从人贩子手里救回来的,当时一道救回来的还有瑛儿的弟弟。瑛儿打小伺候她,瑛儿的弟弟长生则做了兄长的书童,姐弟两人感念她和展臻的恩情,一直对他们忠心耿耿。而数月前的“意外”,她失去了孪生兄长,瑛儿也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弟弟。
如果说这侯府中有什么她能真正信任的人的话,瑛儿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
只是这样一来,稳妥是稳妥了,安澜院里贴身伺候的人手却显得少了。
譬如眼下,瑛儿被她遣去厨房,寻常伺候的下人没有经她允许不能随便至此,以至于她喊人,却根本没人来应。几番拉扯之下,反倒和那女子一起跌坐回旁边的躺椅之上。
她在下面,那女子就伏在她的身上。
这般姿态让展宁皱紧了眉。她微抿着唇,一脸不虞神色,偏偏受药性影响,一张精致的绝艳容颜泛红,额间渗出的汗珠、微微扯开的衣领,与她身上原本清冷的气质相对应,反倒生出一种别样的禁欲诱惑,让人很想看看她这张脸上露出迷乱的表情。
那烟花女子原本是风月场磨出来的老手,此刻看得也有些失神,好半晌反应过来后,往展宁身上黏糊的劲头就更急切了。
今日别人找她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哪家个富贵人家的猥琐男子,结果却见了这么一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别说是还有大笔银子等着她,就算不给银子,和这位公子有上一段情缘,倒不像是对方嫖她,而是她嫖了人家。
“公子既然让人请了奴家来,奴家定然会把公子伺候好,奴家的工夫,你放心……”
那放□□子给展宁抛了一个媚眼,原本放在展宁肩膀上的手边往下抚了下去,眼看就要触到胸口衣襟,却被人一把扣住手腕,狠狠摔开。
“哎呀,公子怎么还别扭啊?”
她以为展宁是故意逗趣,柔弱无骨的身子又附了过去,只是她眼神和展宁眼神接触那一瞬,却觉一股寒意直窜心底,让她不觉打了个寒颤。原本还一脸□□的俊秀公子,此刻俊颜凝霜,一双明澈眼中的冰寒与傲气,让人无端不敢造次。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我是什么人?由得你造次?”
就在展宁与那烟花女子纠缠不清的时候,一道带怒的中年男子声音骤然响起。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烟花女子显然未料有人会突然来到,脸上表情顿时僵住。
而展宁听见那声音,也稍微怔了下,好半晌才慢慢转头,顺着声音源头看了过去。只见一群丫鬟仆妇拥着一对中年男女行来。说话的正是那个男子,他年龄近四十岁,一身紫色锦袍,衣着考究,五官英俊,气质儒秀,只是此刻他满面怒容,脸上表情不免有些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