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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贺莲握住了门把手,开门的瞬间,却连手都在颤抖。
病房里很安静,关了门,一点声响都没有。顾晓晨躺在病床上,她变得异常沉静,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望着天花板。伍贺莲站在床头,却连接近都不再继续,像是害怕而退却。他凝望着她的容颜,沉默了半晌,才沉沉说道,“你,恨我吗。”
顾晓晨闭上了眼睛,在他的凝眸注视中,她淡淡一句,而他宛如被打入地狱,再也无法翻身,“我累了。”
这一年的除夕,第一次在医院度过。
医院里显得格外冰冷,窗外却可以隐约听见鞭炮礼花的声响。
由于流产,加上身体太过虚弱的原因,医生要求顾晓晨最起码在医院静养一个星期,看看身体是否好转,再定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顾晓晨每天都有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一切都很正常,按着以往的生活在继续。可是她太安静了,比前从前的安静,此时的她多了几分沉默,她不大爱开口说话。偶尔说话,声音都带着些沙哑。
竟连她笑的时候,也没有以前那么快乐了。
余玫一直陪着顾晓晨,并没有走。
顾晓晨流产的事情,她也没有告诉言旭东,只说她们去亲戚家过年了。
言旭东在电话那头只告诉她,让她们好好过年,玩的开心点。叮咛了几句之后,末了又是问道,“我让你转告的话,你告诉她了吗?她怎么说?”
余玫默然了许久,许是不忍心,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咬牙说道,“这种话要亲口说才有意义,等她回来了,你自己对她说。”
言旭东笑了,只说“好”,两人挂断了电话。
余玫已经学会熬粥了,也学会包馄饨。她甚至特意询问阿嬷怎么褒汤。记得以前,顾晓晨总是给她褒大骨汤,那种温暖鲜美的味道,让她每次回到香港,都好象有种回到家的感觉,不再那么寂寞。余玫在阿嬷的亲手指导下,终于学会了褒汤。
从家到医院的路,其实不怎么远,骑自行车只需要十分钟。
每次余玫抱着保温瓶来医院,医生和护士都会打招呼,“余小姐,又来看你朋友啊?”
余玫笑着说道,“她是我妹妹。”
余玫闭口不谈伍贺莲,更不曾向顾晓晨问起过。关于那天的意外流产,以及他们之间让外人不明所以的纠缠,她只字不提。只是这些天,伍贺莲每天都站在病房外的回廊等候。从早上站到中午,又从中午站到了晚上。实在是站久了,他才会坐下来休息,一声不吭,也不进病房去探望。
伍贺莲的姿势,可以保持很久,一直那样站着。
这里是回廊过道,不许抽烟,他也可以一整天都不抽烟。
余玫不知道他有没有吃饭,总之她几乎没有瞧见过,而她也懒地去管。果然,她提着保温瓶折回,又见他站在那儿,倚着墙一动不动。他的视线却盯着那扇门,目光仿佛能穿透门背,瞧见病房里的一切。
余玫很想问他为什么不进去看,可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那样的人,真的没有资格。
余玫走过他身边,径自推开了门。
病房里,顾晓晨已经下了床。她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外边套了厚实的棉外套,正是余玫所买的那件。她站在窗前望着蓝天,安静美好。房间里开了暖气,倒也不会冷。门一打开,就可以瞧见她单薄瘦弱的身影,却让人为之发酸怜惜。
顾晓晨更瘦了,头发却更长了。
伍贺莲站在回廊,原本僵硬的动作空洞的目光却在门打开的瞬间而有了一瞬深邃。他盯着她的背影发愣,顾晓晨却没有回头,静静地望着窗外。余玫反手关门,回头的刹那,瞧见伍贺莲的神情,从渴望转为失落,最后又恢复了原来的冷漠。
“晓晨,你快来看看,姐姐我也学会煲汤了!来尝尝什么味道!来!”余玫舒缓了一口气,立刻扬起笑容,大大咧咧地嚷道。她一边说,一边旋开瓶盖,替她倒了一碗汤。
顾晓晨转过身来,走到她身边。大骨汤的香味很正,汤煲的也浓郁,看的出花了心思和时间。余玫将碗捧向她,顾晓接伸手接过喝了一口,余玫紧张地问道,“怎么样?”
“恩,很好喝。”顾晓晨淡淡微笑,轻声说道。
余玫顿时松了口气,“我就说嘛,我煮的当然好喝,你可得多喝点。别光喝汤,也吃点肉,这菜是阿嬷种的,可新鲜了。”
顾晓晨望着余玫忙碌地替她夹菜盛汤,她覆上她的手轻轻地握紧。余玫一怔,却继续着动作,顾晓晨幽幽说道,“玫玫,我要走了。”
余玫一酸,像是没听见她说什么,自顾自说道,“村长的孙子小虎今天还问我,晨阿姨去哪了,我告诉小虎,晨阿姨去外面忙了,过些日子就回去。他说他会背九九乘法表了,而且还背的很顺,我今天听见他背了,真的……”
“玫玫,我只是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还会回来的,又不是一去不回。”顾晓晨笑着说道,余玫却哭了起来,泪水全都落进了汤里。而她只当没有看见,捧着碗继续喝,“这汤味道真好。”
“我跟你一起走。”余玫擦了眼泪,哽咽说道。
顾晓晨扭头望向她,轻声说道,“你是酒吧老板娘,走了可不好,而且家里空着没人也不好。那天我做梦,梦到爸爸了。他问我,晨晨,我们这个家散了吗?我告诉爸爸,我们这个家没有散。我如果走了,可家不能空着,你就替我把家照顾好,好吗?”
余玫一下抱住了顾晓晨,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句了,“记得给我打电话,不要让我担心,早点回家。”
顾晓晨“恩”了一声,余玫开始收拾行李。
顾晓晨却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了。
伍贺莲俊容凝敛,望着她的双眸,听见她说,“回去吧,好几天没睡了,回去睡觉吧。”
“孩子没了,你也别难过,可能就是和这个孩子没缘。你看你出来这么多天,公司的事情也没人管,这样不好。你妹妹妙可,其实我和时彦没什么,不过现在说这些也好象没多大意义,你代我向妙可问好,上次见她的时候,她好象很瘦,多吃些吧,身体最重要。还有多多,以后就你来照顾了。”
她站在他面前,轻轻柔柔的女声透过空气传来。
她的双眸,一如当初明亮清澈,却夹杂了些许哀伤。
她的笑容,让他感到心仿佛被针刺般疼痛,因为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顾晓晨最后的影象,定格在伍贺莲的脑海里,她一头秀发又黑又长,她穿着格子衬衫,棉质的,宽松的蓝色绒裤,还有那件棉外套,有帽子,帽子外翻的边沿,白色的绒毛感觉好温暖。包裹着她的笑脸,仿佛再也不会瞧见了。
回廊里不断有人来来去去,伍贺莲凝眸望了她好久好久。
“回去吧,让司机载你回去。自己开车,如果打瞌睡,出点意外那就不好了。”余玫已经收拾好行李,推开房门走了出来,顾晓晨平静安然地望着他,终于再次开口,见他还是不动,末了,叮咛了两个字,“听话。”
像是被石化了一般的伍贺莲这才有所反应,高大的身躯微晃,他没有说半个字,没有挽留,没有请求原谅,一句话也没有。只是默然地转身,一个人走向回廊那一头。寂静的回廊,他的脚步声格外沉重,他果然听话地离开了。
住院大楼的大厅,司机小陈瞧见伍贺莲下楼,他急忙去取车。
在医院外,小陈将车钥匙双手递上,伍贺莲沉声说道,“你开车吧。”
小陈驾着车,踩下油门慢慢地驶离医院。伍贺莲坐在后车座,余光瞥向那幢住院大楼,直到车子转过转角,直到大楼再也瞧不见,他才闭上眼睛。黑色的头发掩着双眸,俊容难掩空洞茫然,疲惫不堪。
回到银申公寓,用钥匙开门。
公寓里空无一人,只有多多机警地跑向他。
伍贺莲木讷地低下头,瞧见多多正朝他摇着尾巴,一副讨好的可爱模样。他弯了腰,伸手轻轻地碰触多多的小脑袋,“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回不去了。”
多多睁着圆润的黑眼珠,十分无辜。
“莲少爷,您的黑咖啡。”
“莲少爷,今日的行程安排是这样的,早上九点,例行周会。午餐时间,华宇公司的郭总约了您一起用餐。下午两点,各部门经理主管汇报年终结算以及年后的一系列开发项目……”沈若站在大班桌前,捧着文件微笑说道。
只是一长串的行程安排说完,伍贺莲却迟迟没有打断,沈若不禁有些困惑,这还真是奇了,请示呼喊,“莲少爷?”
伍贺莲默了下,沉声说道,“她有联系过你吗?”
沈若狐疑,转念想到了顾晓晨,思忖了下,支吾说道,“恩,有的。”
“哦。”伍贺莲应了一声,又是突兀地不再继续话题,“出去工作。”
沈若觉得有些奇奇怪怪,却也不好多问,微笑着离去。等回到秘书间,立刻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顾晓晨,可她的手机已经关机了。她也没有多作揣测,想着下班后再联系。
而办公室里,伍贺莲盯着那杯咖啡看了半晌。
热气腾腾的咖啡,没有了麦芽糖的香气。
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咖啡,没人能办到的味道。
伍贺莲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味蕾是麻木的,只是液体流淌进身体里,错觉般的感受到一丝苦涩味道。先前离开了好几天,成山的文件堆积在桌上,无人处理。他瞥向那堆小山,视线忽而扫过了那架被摔坏的火车模型。
视线有些模糊,火车模型也开始模糊不清。
突然响起电话铃声,他接起了电话,短短几句,又是挂断。
伍贺莲刚要伸去取文件,却注意到了放置在一边的某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