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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乱世之秋,便意味着无数著名人物的诞生,同样的也伴随着无数名人的离世。在我十八岁的这一年,年初的时侯送走了章太炎,到了岁末,一代文学巨匠鲁迅先生又黯然离场。同学们在忙着备考的同时,也不由得为此伤感了一把。就像是沈仪,这一来又大出了一把风头,她怀念鲁迅的散文一下子被文学丛刊的编辑相中,在满是油墨香味的书籍里留下了自己惊艳的一笔。
课堂之上,曹先生声情并茂地朗诵了沈仪的文章。说起来她的文笔功底未见得就比其他的同学更优秀,甚至于我的古文功底都要胜过她。但是这些并不十分深奥的字词在她的搭配组合之下却充满了情愫,而那个长着小胡子的老先生也变得从未有过的亲近和生动。
当然,因为有了二哥的前车之鉴,又有了上一回万圣节的亲身经历,我在这种事情上头自然是不敢出什么风头,自己的悼念文章也就只限于“交差之作”。
态度决定一切,我的文章得到的评语也只是“堆砌辞藻,难见真情”。当然这并非头一次也并非最后一次得到这样的论断,总而言之我的国文先生似乎都颇为遗憾我在文学上的天分不能完全地展现出来:“什么时候能够看到你的思想境界和文采一样高明,你就能成个作家了。”先生们如是说。而我,也至始至终地坚持着自己的风格,在我漫长的一生当中注定与作家这个职业擦肩而过。
学校里的课程仍旧排得不紧不慢,剩下了大把的课余时间,是专门给年轻的学生们用来挥霍和冒险的。我本来打算同过去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将闲暇的时间花在戏剧社和实验室里,可是却不晓得是我变了,还是这个世界变了,总之过去那种单纯的日子却一去不复返了。
戏剧社里的同学们不知为何就没了前些天众志成城的激情,连重要的社员也常常缺席定期的排练。我将这种现象归结为师兄们缺席的缘故,没有了这种异性之间的吸引力,连戏剧本身的魅力也是大打折扣。
但向文萱却对此持着不同的看法。在她看来,原本我们入社的时侯就没说过会有他们的鼎力相助,这一切都是玛丽教员的彩蛋而已,所以如今大家的缺席一定是有更深层次的含义。
原本我也只是在心中存疑,但如今卫二月的沉默是金却坐实了我的猜测,那就是万圣节活动那一天一定发生了我所不知道的事,以至于让那个整日呱噪不停的女孩子变成了深沉的思考者。
我用胳膊肘捅了捅她:“二月,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和我说说呗,说不定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卫二月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我一脸真挚的神情,她才懵懵懂懂地说道:“哦,那好吧。”
我拉着魂不守舍的她一路走到了校门外的咖啡馆,还没等到饮料上桌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二月,你老实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卫二月撒谎时最显著的征兆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她不敢正眼瞧我,只是目光四下游移、漫不经心地答道:“没什么呀,我看你和顾作言聊的不欢而散,就好心带你离开啦。”
她的借口那么拙劣,演技尤其浮夸,整张脸上仿佛写着“我在撒谎”的字样。我摇了摇头,耐着性子道:“我没有在说我的事,也和顾作言没关系。我问的是你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人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要不然你身上的变化实在解释不通。”
卫二月的笑容就像是纸糊的,笑意一点都没到眼睛:“他并没说什么,只是那天发生的事让我实在觉得后怕。”
我的声线不由得提高:“你撒谎的时候敢不敢看我的眼睛,对,看着我,眼神不要游离。”
第21章 你竟然跟踪我()
卫二月在我声色俱厉的指责之下终于缴械投降,她的语气里带着几许悲壮:“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有好处。”
我却是毫不退却:“这种话你早半年说还差不多,经过了那么多的事,难道你还以为我可以完全不在乎世道的变化?”
卫二月十分不自然地摆弄着面前的餐具,声音也因为心虚而显出几分含糊不清:“这事说来话长,那天我们俩能躲过一劫,你一直都以为是自己福大命大,但其实这根本不是侥幸,而是那个先生的警告。他说,既然我都能一眼认出他来,那些暗探就没有认不出他的可能。他如今还有些利用价值,中统一定会尽最大的能力抓捕他。可是他不可能乖乖地束手就擒,所以现场的情况就不好说了。我当时害怕的不得了,我就是做梦也没想到过自己会陷入到这样危险的情况中去。所以我不假思索就带着你赶快逃离,第二天我看到报纸上的报道一颗心就一直没放下来过。”
我轻轻地有节奏地拨动着杯中的小勺,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轻响:“可是事情都过去了啦,还有你瞧瞧我们俩现在过得好好的,一点伤都没有受,比起别人不知道幸运了多少。”
卫二月故作镇定地笑笑,但是硬挤出来的笑容却比哭好看不了多少:“你说的不错,可是我这两天总是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们似的。”
我突然紧张起来,整个人像某种哺乳小动物似地昂着头,神情戒备地张望了一圈:“你这么说起来,我也觉得一直有人在跟踪我似的。”
卫二月哭丧着脸:“你到底是来开解我的,还是来刺激我的呀。”
我耸耸肩故作轻松:“本来呢,我是怕你神经过敏,所以来劝你看开些。但是被你一提醒,我却想起了很多本来被忽略了的细节,看起来你的担心不无道理。怪不得这几天我总觉得有人鬼鬼祟祟地跟着我,该不会是中统的暗探们看到我们逃出生天,就以为我们和共产党有什么关系,所以私底下偷偷调查我们吧?!”
卫二月被我说得整个人都崩溃无比,她摊在单人沙发上不断地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大事不好了。”
这一顿下午茶喝得真是前所未有的食不知味,我和卫二月两个人越盘算便越觉得我们早已成了中统的囊中之物,只有任人鱼肉的份了。思来想去,只觉得千头万绪,却仍旧犹豫不决这件事该不该告诉父母。小时候每个人都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大概是说有一个农民发现自己丢了菜刀,就觉得邻居看起来鬼鬼祟祟非常像是偷盗贼,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怀疑渐渐变成了确定。所以如今,我和卫二月两个人因为做贼心虚,所以愈发觉得好多人都像是盯梢的暗探,于是急急忙忙地结了账,决定搭电车回家。
路过某个转弯角的时侯,我特意躲进了一旁的小巷里,又一伸手,把不明就里的卫二月拉了进来。我侧耳听着脚步声,那异常明显的皮鞋敲击地面发出“叩叩”的响声,让我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面前的地面上显出人影的一角,说时迟那时快,我拉着卫二月猛地出现在那人的面前,心里用一种大无畏的精神劝慰自己,与其活在胆战心惊里,倒不如和这些人理论清楚!
没想到本年度最戏剧化的场景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对面的人根本不是乔装打扮的暗探,而是我的母亲!显然她为了跟踪我颇费了一番苦功,整个人裹在厚重的大衣里,掩盖住了原本娇小玲珑的体型;一条巨大的围巾裹在颈间,半张脸也完全埋了进去,若不是因为我对她的熟悉,根本无从分辨眼前之人的实际样貌年龄。
我仿佛被兜头打了一记闷棍,整个人目瞪口呆的愣在了那里。下一个瞬间,当我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立刻便觉得怒意从胆边升起。要不是顾及着自己在大街上,我的分贝一定要比现在高得多:“妈,你竟然跟踪我。”
卫二月的反应比我更甚,她带着一种被雷劈过一般的惊恐表情望着母亲:“不会吧,怎么是您啊伯母。”
母亲站在那里,仿佛失去了思考与行动的能力,整个人显得弱弱小小的。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手抓住我的手,一手又牵起卫二月,飞快地往小巷深处飞奔而去:“我是特意来警告你们的,要是我没有你们可能已经被中统盯上了。”
我浑浑噩噩地被她拉着七拐八弯,没想到穿过了眼前的这片区域,竟然已经到了法租界内。母亲这才放慢了脚步,她警惕地瞧了瞧周围的情形,用异常沉重的口吻道:“今天早上我去楼下收信的时侯,发现家里的信箱被被人翻动过。而且这两天院门外常常有形迹可疑的陌生人走来走去,我怀疑这些都和中统有关。”
她吸了一口气又说道:“后来我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就穿了你的大衣出了门。可以想到的是,那些人果然上了当,一路紧随着我,直到到了你的学校附近才脱身。我同学校警卫打听你的去向,就听说今天有一队带着枪的人来过学校,说是要找一个姓顾的男学生。后来校长出来说话,说这里是女校,没有男学生,这些人才离开”
我看她说得辛苦,就接着她的话说道:“所以你到咖啡厅来找我,又啪被暗探盯上,不敢光明正大的和我打招呼,所以才有了刚才的误会吧?”我看到她点了点头,就把自己满腹的委屈说了出来:“我怎么那么倒霉,我就和顾作言排过几次戏,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是要干嘛!”
母亲一脸的忧心忡忡:“看起来那个顾同学和他的朋友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我没说话,只是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八字:“妈,那可怎么办呀,总不见得我也和二哥一样躲到国外去吧?”
第22章 西安事变()
母亲道:“怎么可能你们一闯祸就送去国外,你以为美国像苏州杭州一样想去就能去么!”她反复地搓着手,整个人显得异常焦虑:“你的事情和你二哥不一样,他们要查,你就大大方方地给他们查,横竖最后什么也查不到,也就一了百了了。”
卫二月被吓得不轻,她胆战心惊地望着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