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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不是苏家也败落了。
而是当年的他们也并不知富贵为何,只是穿着层层叠叠的补丁衣裳初到苏州城的乡下人。那时府道县三连考皆是榜首,一鸣惊人的苏姑娘身着一袭细布的新衫,远远看着就像湖里最出尘的青莲
寒门学子
不知为何,莺哥忽然觉得她很可怜,甚至比他身后屋里那个自轻自贱的玉堂春更令人嘘唏。
莺哥转身,旧日的旖旎被他抛在了脑后,半年来,郑家班是经历了生死离别,但也告别了朝不保夕的困窘,而这些都是师兄堕落后随之而来的,难道这就是人说的那句:
女人有钱就变坏,男人变坏就有钱?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要么守着清贞一世食不果腹,要么富贵泥里打滚,满身淤泥?
莺哥不懂,但他隐隐知道他要什么了,那就是令愿屈膝在名利场里打滚,也不要回到过去那三餐不继的苦日子里,苦守一份清高。
他变了吗?
莺哥欲转身回船上,下面就忽然有人喊:“请问是柳举人家的船吗?”
莺哥赶紧拉长脖子去看,就见两个衙差正和几个家仆说什么“连夜开审”“速拿人证、物证”等,莺哥一阵惊讶,下面的奉书就和雨墨跑了上来:
“莺哥哥哥、快叫你们班主出来,下面衙差请你们去!”
音没落,里面的门当即一开,玉堂春猛然推开门:“怎么了?”
“连夜审案,个个相关人都已在路上,而今就等你们二人了!”雨墨说着就要引玉堂春和莺哥下去,还是奉书心细,他赶紧拿眼一扫二人这居家的装扮:“二位要不要换身衣裳?”
玉堂春低眼一看自己这领开三寸,裳薄的模样,吓得一溜身就回了屋,倒把后知后觉的雨墨弄得有些尴尬。
奉书笑看雨墨窘状。
雨墨厚着脸皮道:“我们女人那似你们男人看得这么细?”
嘴上说是这么说,但她心里还是忍不坠诽:若你也跟我似的,常年早晚在青楼与县学之间奔走,就会觉得这个玉班主打扮已经很含蓄了。
要知道她第一次踏进请楼下寻秀那会儿,那个衣襟大开的哥儿就横在门上掐她的小胖脸,凑得老近地问:
“瞧,这娃娃小脸胖得面团儿似的”然后这个亲两口、那个亲两口,弄得她每次领秀回去见老夫人,脸上的红印子层层叠叠的,比秀还多
往日不可追,尤其家里来了公老虎后,过去的事儿只能在心里腹诽了!
雨墨默默地守在门外等屋里的二人精雕细琢,忍不着在门外跺点子,就怕二人跟出去见客似的,换身衣裳,再描描剑眉、红唇她能等,下面的捕快哥哥们可不想等呢!
雨墨留守门外,奉书就借机赶紧去了北堂傲处禀事。
北堂傲刚沐浴完,拢上睡袍,一脸惺忪地半靠在秋色蟒枕上合眼休息,身后,弄瓦几个正给他小心翼翼地梳理长发,嫣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别人如何,与本公子何干?秉公办理就是!而那白鹭县令,罔顾大周律令,视百姓如草芥你告诉王大人,务必让吏部发个文书,要永不录用才好!”别人是死是活,与他北堂傲无关,但连他北堂傲都敢讹诈,就莫怪他毁她一世前程了。
说着,北堂傲微微用手挡着嘴打个不大的哈欠,这才想起最要紧的事儿:“夫人呢?”
“衙门哪儿呢?”
北堂傲皱眉:“奇了,这半年前的案子,关她何事儿?”大着肚子,大半夜看热闹也该有个分寸才是。
奉书吞吞口水:“夫人还借机让山长奏那县令假公济私,公然索贿呢?”她去当人证呢!
北堂傲手捂额:“知府先审那个案子?”
“据说先审半年前的!”奉书小心翼翼的答。
北堂傲立刻瞪圆了眼儿:“立刻去告诉那知府,先审夫人的案子,夫人大着肚子呢!”
奉书赶紧行跪礼巴巴告辞。
北堂傲想了想,又命身侧的奉箭将装着玉堂春卖身契的匣子拿来,然后在奉箭耳边如此这般叮嘱一番,奉箭眼睛微微一亮:
“那何季叔哪儿问起来?”
北堂傲冷冷一笑,斜睨着奉箭:“他今晚还睡得着吗?”
何幺幺的确睡不着。
一会儿,他听见门外有人走过喊着:“快快,衙差大哥们等不及了!”
他赶紧爬起来去看吧,只远远看见那两个戏子跟着不知何时回来的雨墨急冲冲地不知往哪儿奔?
难道是金蟾知屋里的公夜叉厉害,打算连夜转移锌郎?
何幺幺还没想明白,才回屋,又听屋外又有人重重跑过,他再起来看吧,似乎是野狐精身边那个无礼的小亲信何幺幺鼻子冷哼一声:
这节骨眼才发现悬狸精没啦啊?晚了!
虽然小戏子不讨人喜,但何幺幺心里对柳金蟾才考上功名,就弄这些个替人戴绿帽的鸡鸣狗盗之歧途深感无语――但
谁让根不正,苗子不歪都没天理,何幺幺除了叹气,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柳金蟾这死丫头,只是不说
他们柳家的风水总不能让这些个不干净的男人给坏了吧?
何幺幺左思右想,觉得自己还是应当等明儿柳金蟾回来,好好儿说道说道!
351。第351章 午夜迷香:乱梦纷纷入梦来()
一路想着,何幺幺回屋继续睡觉。
只是推开门,刚才在屋里呆得久不觉着,这一下子出去,突然进来,便觉得这屋里有股子淡淡的香扑鼻而来,极淡极淡,不注意,还不易觉察。
何幺幺皱眉。
他循着香味将四下里都闻了一遍儿,最后才觉这香味是从屋角的一个八角黄铜鹤形熏香炉里散发出来,何幺幺不禁将这熏香炉细细打量打量,亏得他是个见过些世面的,也一时说不清这香炉的造型是个什么名儿,至于香?
他家里时也用,但味道这么淡又好的香,还是第一次遇到,不禁人看着这玩意儿,心里犯了嘀咕,暗问自己,好乖乖,这丫头半道捡来的男人疯疯癫癫的,不会真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吧?
滴滴冷汗就从何幺幺的额头渗了出来,倒不是不想攀龙附凤,谁家父母不盼着自己能攀高枝当凤凰女然这是谁家女儿都能的?
且不说自己丫头那见了俊男就流哈喇子的德性、还有酸秀才的心性――
文才不见高八斗,但怄起来能气死个人,她那是个能受气的料?寄人篱下,还敢对她那当县官的大嫂吹鼻子瞪眼呢?
何幺幺的两眉都打成了结,为自己女儿的前程忧心不已啊,他就说他这丫头迟早要栽倒在男人手里,而今可不就是担心的事儿样样都全了?
何幺幺微微直起身,待要想个法子劝劝闺女,今后多收敛收敛她那骨子里不畏权贵的心性,只是他一转念,掐指微微一算女儿这肚子里的孩子大小,心里就更其上八下――
若是真正攀附了大户人家的公子,论理他一月前临来白鹭镇前,家里也该有个来说媒又或者去个消息的才是
何幺幺想到此,两腿微微打颤,差点站不住:
他这这这丫头,莫不是半路见色起意,半路拐了人家儿子私奔来?
这么一想,何幺幺就有点乱,亏得他忽然想到女儿女婿有婚书说起这婚书吧,那聘礼?那下聘的文书可没一样是出自他们老柳家啊
换句话说,金蟾这丫头定是从中做了手脚。
伪造文书
又或者花钱买通官媒
无数种旁门左道纷纷跳入何幺幺的眼帘,他欲哭无泪,只问自己,当日自己怎得就那么糊涂,总担心女儿做事不会变通,到了官场被人糊弄,急巴巴地把这些个不能见人的伎俩也一样不落交与她?
后悔有用吗?
何幺幺摇摇头,抛开无数种,只问自己眼下当如何?
首先,人家孩子的娃娃都揣在女人肚子里快六七个月,贞洁还有就是奇葩了!
何幺幺拍拍自己的脑袋,回思那日疯女婿身侧那个小仆的话,觉得奉箭的话也未为不可信,毕竟木已成舟,门第越大,脸面也越要紧,既然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估计除了等孩子落地,默认此事也别无他法。
只
人家会怎么看金蟾呢?
若金蟾是个能受气,夹着尾巴做人的还罢了
一时间,何幺幺觉得他的头发都要白了,恍恍惚惚走到帐边,要拉被子入睡吧,被子一拢嘴,又一股子异香扑面。
何幺幺撇撇嘴,暗想这大户人家的野狐精,别看对自己不恭不敬的,但做事情来,是像个大家公子的做派,洗床被子,还记得用熏香过过!
既都如此了
何幺幺只得叹了口气,暗想自己今后弄不好也得夹着尾巴做公公了,不然,小夫妻和离了,野狐精家会让他金蟾好过?
做梦都得做噩梦哦!
沮丧地钻进被窝,何幺幺待要心不甘情不愿地合眼,忽然就觉得身侧的薛青呼吸不对,还带哼哼的,仔细一看,哎呀呀――
果然,是儿大不中留,这个也做想女人的梦了!
何幺幺也是过来人,这薛青都十八了,又不是清清静静进来的,这儿女间的事儿,说不懂,谁信?
这儿子养到十三四最晚的也自然醒事了。疯疯颠颠的野狐精都知道要入帐当男人,何况脑子清醒的薛青呢?
想喊醒这小子吧。何幺幺又想弄不好这小子梦见的是金蟾,自己又何苦把他这最后一点点念想打断了呢?
哎――
一口气长叹,何幺幺恨自己女儿放着大女人不做,非要去弄个野狐精,夹着尾巴做人,连带他都不能扬眉吐气!
怪谁呢?
何幺幺忍耐,躺在薛青身侧闭眼努力入睡:他要怪也只能怪官迷了心窍的妻主――
贵婿、贵婿!这下好了,娶个大户人家的疯子回家,合家今后的安宁都没了!
睡吧睡吧,把烦恼留待女儿回来再好好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