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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上眼之后，长明眼前一片黑暗，他听到了山间的风声，又恍惚间好似听到了神佛的叹息，也听到了世人心中恶念叫嚣的声音。
突地，他又仿佛听到寒川在唤他，“大和尚，大和尚……”
长明眼前便蓦然出现了，方才那被邪气包裹着的阴冷狠戾的目光，仿佛是入了夜，树林间幽幽的野狼，一双眼睛闪着绿光，时刻准备着扑上来，将人撕得粉碎。
他从未在寒川眼里见到过这样的目光，哪怕是从前他们面对了敌手，寒川再冷再狠，也不会像是这目光，冰冷得仿似没有一丝温情。
寒川究竟还有多少面，是他未曾看到过的？
寒川究竟还做了多少事，是他不曾知晓过的？
“……大和尚，大和尚？”忽而又有几声寒川的呼唤，长明蓦然睁开眼睛，眼前树影幢幢，哪里有什么神佛和世人？
他这才清醒过来，方才的那不是错觉，而是寒川真的在叫他。
于是，长明的神魂便回到了身体，蓦然睁开眼睛，假装是才醒了过来。
长明侧眸望去，黑暗中，寒川的眼睛晶晶亮，像是漫天的星月都融进了这一双眼中去。
寒川回到身体之后，先是眨了眨眼，才适应了黑暗。随后他一侧眼，看到了身旁熟睡着的长明。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想到了刚才发生的事，他忽然心中有些发慌，莫名地担忧。
所以，他才急急叫醒了长明。
长明装作是才醒的模样，声音还有些倦怠的嘶哑，“怎么了？”
黑暗中，寒川看不清长明的神色，可听他的声音，似乎是如常的。于是寒川便略略放心了一些。
寒川摇了摇头，往长明肩上又拱了一些，“……我做噩梦了。”
长明的手掌在他背上轻轻地抚着，温声安哄，“怕什么呢？只是个噩梦而已，只要是梦，就终究都会过去的。”
可前提是，它是梦。
眼前这如影随形的真实，是他们两个人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的了。
第288章 思无邪（34）（）
寒川在长明安哄之下，终于再次阖上了双眼，安心睡了过去。
看来，刚才的人不会是长明——他家的大和尚向来清正又老实，怎么会说谎？就算是说了谎，怎么会这么的自然淡定？
看着寒川闭目，长明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才阖上了眼。
他现在，也能自如地面对寒川说谎了——可真是讽刺啊！
一夜难眠。长夜过去，夜尽天明。
第二天早上起来，寒川似乎还很有兴致，拉着长明说要在不周山里散散步、游玩一番。
他想的是，既然出不去，那便让长明陪着自己，珍惜这为数不多的祥和安乐的时光。
寒川与长明在山间走走停停，山中空气清新，深吸一口气，虽然有些凉，却是彻入肺腑的清新。
转过了幽然小径，眼前便是一块巨大山石，目光才一扫过去，便见水雾袅袅，再向下看，便见水波清润——
这是一处温泉。
穿叶拂花，树木遮天蔽日，温泉雾气袅袅，才一走近，便觉得神清气爽。
寒川顿时兴奋起来，他侧脸看着长明，眼神中的向往和期待昭然若揭，“大和尚，我们去泡温泉吧！”
长明对于寒川，大多数时候都是纵容的。他微微一颌首，笑意浅淡，“好啊。”
得到了允准，寒川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脱，便一跃跳进了这一方小小水潭当中，溅起了大大的水花，泼了岸边的长明一身。
长明的目光下望，隔着袅袅雾气，寒川的面容看不真切，但是那一双弯成月牙儿的双眼，已然充分传达了此时此刻寒川的快乐。
迎着寒川眼中的笑意，长明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心中便忽然有些感慨——若是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那该有多好？
他正在愣神儿，却突地被冷不丁泼了一脸水，温热的水花在脸上溅开，他终于回过了神，便听到寒川嘻嘻哈哈的笑声，和对他的召唤。
“大和尚，你快来呀！下来呀下来呀，可舒服了！”
于是，长明便脱了上身的衣裳，步入了水中。
温热的泉水将全身温柔地包裹住，缓缓在每一寸肌肤上流淌，长明顿时觉得舒心起来。他长舒了一口气，仿似现在面临的困难和苦恼都不存在了。
寒川也是这样的感觉，他觉得这是难得轻松的时刻，似乎可以忘却自己所有未完成的事情，就在这温泉水中享受着片刻欢愉。
他走近长明，双臂大大地张开，将长明抱住了，一双手臂把长明箍得紧紧的，语气都软了下来，眼神仿佛包着一汪水，“大和尚，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长明垂下眼眸，对着这样的目光，他的心就像是跌进了这一汪水中，一下子就暖了。
他一边在心中极力克制自己，一边却不由自主地抬手回拥住寒川——寒川如今已然变了，所以需要提防；可他爱寒川，所以难以克制。
寒川将长明抱得更紧了，蓦然狡黠一笑，言简意赅道：“大和尚，明人不说暗话，我想和你修欢喜佛！”
第289章 思无邪（35）（）
寒川紧紧抱住长明，将脑袋倚在了他肩上，眸光一瞥，便瞥到了映在石壁上的影，相依相偎的两道影紧密贴合，密不可分得仿佛是一个人。
和从前一样，他们还是这么亲密，真好。
寒川晃了晃脑袋，用额前的碎发在长明的下巴上蹭来蹭去，“你看，我们多般配？我们一定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影子黑沉沉的，相依相偎在一起，长明却突地想起了先前的那个人，也是这样死死地抱着他，幽怨地向他说着喜欢，表达着爱慕。
这影子蓦然间提醒了长明，将他从过往的安宁美好中惊醒——现在与过去，已经不一样了。
长明便下意识地推脱，语气中还带着掩饰的轻笑，“这自然风光这么美，我们有这样的闲情，不赏赏景，修欢喜佛不是有些煞风景？”
随后，长明假作不经意地推开了寒川的手。
寒川莫名地也没了兴致，耸了耸肩，倒还没有注意到什么，转过了身子向大石走去，打算靠在大石上享受这温泉水。
蓦然一转身，寒川的目光，就放在了大石上映着的分开的人影之上。两个人影隔了一小段距离，显得形单影只。
原本目光还轻轻松松，可看那影子久了，寒川心中却突然一顿——影子！
自从黑影被从他身上剥离之后，他本不该有影子；而今突然有了影子，他却是才注意到这个问题。
寒川的身子也顿住了。
长明究竟是压根就未曾注意到，还是已然注意到了，只是没有点破？
看到寒川的停顿，长明也沉默了，他的目光也随着寒川看过去，放到了石壁映照着的影之上。
长明的心思一凛——寒川察觉了！？
这么猜想着，长明也僵住了身子。
树木遮天蔽日，将这一方小小水潭压在阴影之下，原本还能从枝叶缝隙间透过一星儿半点的日光，可风吹云走，云团将太阳遮住，便半点光线也瞧不见了。
身周都是黑的，密密实实的枝叶遮住了天幕，显得黑沉沉的，箍得人喘不过气。
在这暗沉沉一片之下，泉水当中，寒川背对着长明静站着，两个人都没有动弹，这场景仿佛被定格一般，显得静谧又有几分诡异。
一阵风过，吹拂着一片落叶在空中飘飘悠悠，将将入水之时，却突地有一阵飓风袭来，席卷着叶片朝着寒川的方向去了——
长明先下手为强，催动法器，佛光将寒川整个人都笼罩住。
这佛光更像是一个牢笼，寒川便被禁锢在其中。
寒川默然回头，两个人对视无言。良久过去之后，寒川才闷声道：“原来真的是你。”
在不周山脚下，阻挡他离开不周山的那个人，真的是长明。
难怪他当时搜寻遍了整座山，都找不到神佛的气息，原来根本就没有神佛进山，阻拦他的人是长明！
寒川将这几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明明是早就应该发现的事情，他却到了现在，才明白。
可真是太傻了。
第290章 驱阴浊（1）（）
寒川定定地看着长明，隔着佛光，长明的面容都恍惚起来。
他的眼神有些难以形容，说不上生气还是失落，他是只觉得，长明也会骗他了——这很好，他们相互欺瞒，很公平。
这眼神中，可能更多的还是苍凉吧。
于是寒川便不动了。
看到寒川这样子，长明心中既无奈又恐慌，他想听到寒川的否认，想听到寒川的解释，想让寒川亲口告诉他，事情还有另外一面。
“我会将你交给迦叶佛，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么？”
寒川耸了耸肩，笑意中有些刻意做出的无谓，“这些事情确实都是我做的，你也已经发现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长明被这么一噎，突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寒川，没想到寒川会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他就算是想找个借口帮着寒川欺瞒自己，都不能够。
就在长明默然无话的时候，寒川突地身子一振，邪气四溢开来，冲破了这笼罩住他的佛光。
邪气冲破佛光之后，势头仍还不停止，直直地冲向了长明，反倒将长明困住了。
寒川携裹着邪气一同冲到了长明面前，那一瞬，他在长明的眼中看到了视死如归的凛然。
他猛地停在了长明眼前，一手扣住了长明的后脑，双唇便凑了上去，印下了深深的一个辗转缠绕的吻。
“大和尚，你想多了，我怎么会舍得杀你呢？”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其实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变过，我的心里始终满满装的都是你。”
寒川又侧过脸去，在长明脸侧轻轻一触，声音轻轻地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