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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堆里响起刺耳的嘘声,伴随着一阵恶毒的哄笑。
“好个九星之子哇!”司守拙大吼大叫。
“北斗九星的私生子哇!”钟离焘怪腔怪调地凑趣。
“呸!”巫袅袅小嘴一扁,“不要脸的大骗子!”
方非不知所措,双手绞在一起,回头看向峡口,那儿危崖高耸,似要倾倒压来。
“唔!”天皓白看了看仙罗盘,“辰时五分,各就各位!”
学生们散开聚拢,分成二十八组。贝氏姐妹将天素放下,恋恋不舍地返回本组。
方非一掉头,与简真打了个照面,大个儿一脸哭相:“只有我们两个了吗?完了,这下子没救啦!”
“呵!”方非还没回答,吕品忽地接口,“死肥猪,你的算数可真烂,二和三也分不清吗?”
“死奸细……”简真刚要回骂,忽地小眼圆睁,“你说什么?你、你也要参加考试?”
“考考看呗!”吕品笑嘻嘻一耸肩,“闲着也是闲着。”
大个儿目瞪口呆,方非轻轻吐了口气,伸出右手:“白虎吕品,欢迎回来!”
“随便吧!”懒鬼也伸出右手,“苍龙方非,请多指教!”
“喂,你们两个……”大个儿望望这个,又瞧瞧那个,一肚皮惊奇疑惑,“你们两个,闹什么鬼名堂?”
“危字组!”山烂石的大嗓门传来,“准备好了吗?”
“好了!”方非扬声回答。
“组长?”
“苍龙方非!”
“人数?”
“三人!”
胖道师深深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正想勉励两句,忽听有人高叫:“慢着!”
声音喑哑低沉,吕品一回头,失声惊叫:“是你?”方非也忍不住看去,远处停了一辆宝轮车,车中走出一人,正是吕品的祖母林映容。
老太婆面色灰败、两眼无光,腰背佝偻得像只虾米,面对孙子目光,她哆嗦了一下,冲山烂石大声说:“危字组只有两个人,吕品不会加入!”
“你说什么鬼话?”懒鬼脸涨通红,抢上一步,“我做什么,用不着你管!”
“我不跟你说!”林映容左躲右闪,狼狈避开孙子的目光,“山道师,我申请吕品退学!”
“退学?”山烂石脸一沉,“你说现在?”
“是……”林映容低头说,“就、就是现在!”
“我不同意!”吕品大声说。
“品儿!”林映容抬起头来,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吕品愣了一下,短短数月不见,祖母瘦了一半,她的面孔苍白枯藁,两只眼睛深深凹陷,她冲着吕品拼命摇头,眼里流出刻骨的恐惧。
懒鬼迟疑起来,自从记事起,他从未见过祖母这副样子。他明白祖母恐惧什么,也知道这恐惧后面的力量,这一股力量凶险残忍,消灭祖孙二人,就如捏死两只蚂蚁。没错,他可以任性一把,为了朋友舍生取义。可老太婆呢?他已风烛残年,如何面对风刀霜剑?
一刹那,义气,亲情,养育之恩,救命之德,种种情愫在他胸中反复交锋。懒鬼呆愣愣站了半晌,唿出一口长气,两眼再无神采,他徐徐转过身子,冲着方非微微苦笑:“对不起,方非,我要退学!”
方非手足冰凉,林映容却应声松了口气,身子一晃,几乎摔倒,山烂石伸手将她扶住,脸上闪过一丝苦笑。
吕品一咬牙,刚要转身,忽听身后一声锐喝:“慢着!”
【狐红衣】
声音娇脆悦耳,吕品叹了一口气,回头说:“天素,我……”话没说完,忽地愣住。
一个红裳女子站在不远,约莫二十出头,长得十分艳丽,肌肤莹白光润,身子婀娜颀长,她静悄悄站在那儿,宛如一棵火云围绕的玉树。
不知为什么,吕品一见女子,油然生出一丝亲切,这女子似在哪儿见过,可在什么地方,他又说不上来,吕品沉默一下,忍不住问:“你叫我吗?”
“不错!”红衣女的目光越过吕品肩头,投向了远处的林映容。老太婆也死死地盯着她,面孔因为惊骇,一阵阵抽搐起来。
“老夫人,久违了!”红衣女徐徐开口。
“不可能!”林映容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叫,“你已经死了!”
“老夫人,你倒是看看,我活着,还是死了?”女子微微一笑,向着林映容走出一步。
“别过来!”老太婆向后一跳,几乎摔倒在地,她一手捂脸,一手死命挥舞,像是驱赶什么,“你别过来!”
“你也会怕我?呵,你不是千方百计地要杀死我吗?”红衣女笑盈盈地只是向前,“我这就来了,你又害怕什么?”
老太婆忽地放开手,睁大两眼,直视对手,她的面孔不住抽搐,胸口一起一伏,忽地大声说:“没错,我做梦也想杀死你,你害了我的儿子还不够,还想来害我的孙子吗?告诉你,不用想,我活着一天,你都不用想……”
林映容脸色惨灰,眸子深处透出一股癫狂。吕品瞧得吃惊,抢上一步,拦在祖母前方,冲着红衣女说:“你是谁?你要干吗?”
“你问我?”红裳女的眼里闪过一抹痛楚,她伸出右手,抚向吕品的脸颊。懒鬼想要躲闪,可是面对那双眸子,居然无法挪开身子,他木呆呆地任由对方抚弄,那只手温暖柔软,好似暮春的晚风。吕品的身子一阵哆嗦,颤声说,“你……你到底是谁……”
“我……”红裳女苦涩一笑,“我是你的妈妈!”
这一答好似晴天霹雳,吕品愣了一下,脸上腾起一股青气,大声说:“你胡扯,我没妈!”
“你没妈?”红裳女幽幽地说,“林映容,这个理由可真省事啊!”
老太婆瑟缩一下:“不、不对。”她扬起面孔,手指哆哆嗦嗦,指向红裳女子,“你不是狐红衣,狐红衣已经死了!”
“那你摸摸看!”红衣女笑嘻嘻伸出一手。
林映容望着那手,脸色发青,忽然向后一缩,双手抱头,发出一阵凄楚的呻吟。
吕品的心中疑云翻腾,怔怔望着女子:“你、你真是我妈?”
“你说呢?”女子望着他,口气十分温和。
“我从没见过你!”吕品说这话时,有点儿违心,眼前这张面孔,他在虚无梦中,似乎见过几次,可惜梦境迷离,朦胧中已经记不清了。
红衣女惨然一笑,伸出右手,手心多了一个青色的光团,光芒中似有无数的尘埃,绕着一个内核,轻轻地旋绕飞舞。
“前尘烟?”山烂石眉尖一颤,喃喃自语。
女子一扬手,光团飞向吕品,懒鬼一愣,伸手碰向光团,指尖刚刚碰到,光团蓬地散开,化为一片烟云,把他裹在其间。一刹那,吕品身边的世界飞旋起来,尘封的往事一幕一幕,徐徐展现在他的眼前……
从玉京向西五百多里,有一座名叫“水云”的村子,依山傍水,景色可观。每逢日升月落,村前的湖泊总有水云升起,传说湖底藏了一只神龙,只不过,这条龙谁也没有见过。
村中人的道种多为白虎,姓氏一大半姓吕。因为邻近玉京,沾染了京中的风气,也出过几个有名的人物。最近的吕虚房,少年进京,一直做到阳明星官,难得太平无事,他任满两届,衣锦还乡,买田买地,成了村中的一门望族。
吕虚房以后,又传了两代,到了第三代上,出了一个名叫吕孟津的子孙,他天性乖戾,又去玉京待了几年,学了一身的浪荡习气。
与平常的浪子不同,吕孟津一面挥霍祖产,一方面又自私抠门,自己一毛不拔,老想占人便宜,交了几个酒肉朋友,也由于这个原因,跟他反目成仇。吕孟津在世道上屡屡碰壁,混到三十出头,还是一事无成,最后灰头土脸地回到村里。
他事事都不顺心,性子更加乖戾。他跟村里的每户人家都打过官司,一会儿怪东家占了他的山林,一会儿又怪西家侵入他的水田,照他的主意,恨不得把全村的田地都归他一个。
官司经年累月,吕孟津却乐此不疲,每年大半的收入,全都奉献给了城里的讼师。官司输多赢少,渐渐入不敷出,吕孟津输了官司,回家就找妻子林映容出气,动辄拳脚相加,打得妻子皮开肉绽。
官司屡战屡败,田里的活计也好不到哪儿去。吕孟津自私自利,连耕种的灵兽也受了祸害,他一个不落地没收所有的果子,闹得种果子的猿妖饥寒交迫,吃光自家的果子不说,还把邻家的果林扫荡一空。邻居告到城里,吕孟津挨了一大笔罚金,可他不知悔改,为了省钱,又克扣锄地鼠的口粮,鼠妖老不客气,一股脑儿吃光了所有的种子;为了偿还债务,他又变卖了祖传的施雨蛟,结果田里来了一只旱魃,大块的良田,都成了龟裂不毛的荒地。
自打水云村建立以来,再没有比吕孟津更下流,更无赖的人了。可是老天无眼,这个无赖家伙,偏有几分老福,年近五十的时候,得了一个儿子。
老来得子,吕孟津高兴了不到三天,忽又腻歪起来,拔腿离家,接着打他的官司。输了官司回来,喝得烂醉如泥,将刚生的儿子骂作“吃闲饭的货色”,一面大骂儿子,一面痛揍刚刚分娩的妻子。
自从嫁入吕家,林映容的眼泪就没干过。丈夫的淫威下,她的性子越发懦弱,挨了辱骂毒打,只会哭哭啼啼。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这个孩子不期而至。林映容死灭的心中燃起了一团火焰。为了守护儿子,她居然鼓起勇气,跟丈夫对骂对打,尽管输多赢少,可也从不退让,就算一身是血,她也死死抱住摇篮不放。老无赖瞧在眼里,也觉一丝害怕,嘴里骂骂咧咧,可也不敢上前。
也许上天可怜,吕书维一日日长大,仿佛漆黑的淤泥中长出了一朵雪白的莲花,站在一群孩子中间,数他最为醒目,无论男女老少,见了这个孩子,都打心底里感觉喜欢。幼年时,他是孩子堆里的领袖,读书以后,他是老师眼里的红人。他的性子温和,待人接物,总是叫人舒服,他的天资聪慧,读书考试,总能拔得头筹。
吕孟津常年奔波在外,压根儿不知忙些什么。林映容乐得他不回家,免得老头教坏儿子。这一点上,她却高看了丈夫,老头儿根本没有调教儿子的心情,儿子对他来说,就像一只小狗,闲了招来逗逗,厌烦了就一脚踢走。
但随着吕书维一天天长大,老头儿逐渐有些怕他,逢人便说:“小崽子长了一双怪眼睛,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