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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此,萧琢却有些哭笑不得,问:“那名邪祟婴儿,也是顾卿刻意安排的么?”
我嗯了一声,又听他道:“可是,如果顾卿只是想帮公主的话,大可以悄悄处理此事,为何甘愿冒此危险,祸乱皇宫?”
这个萧琢,与我师兄倒是心有灵犀。
我垂下眼帘,缓缓道:“因为有人曾与微臣说过一句话,这世间虽偶有不平之事,但他相信,人心之境,到底还是向着光明的。”
“微臣想验证,这句话是对的,也想让自己相信,人心之境,确然是光明多于黑暗,自私,终究抵不过人情。适逢灵钧殿下失踪,便想趁此机会,以那名婴儿的邪祟混淆视听,搅乱宫闱,想看看王上得知此事,会有何反应。”
“仅是如此?”
萧琢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我点了点头,又听他道:“那你可想知道,皇祖父对本宫说了什么?”
我抬眸注视着他,仿佛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只见萧琢低垂着眼眸,他的眼睫细而纤长,比女人还要漂亮,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
他叹了口气,回答:“皇祖父嘱咐,十世妖塔中的那个人,不管用何方法,都要将其亡灵驱散,哪怕令她永世不可超生。”
我咧了咧嘴,笑容勉强,可能有些难看,又听萧琢问:“顾卿可觉着失望?”
我嗯了一声,答:“有点。”
“那顾卿大可不必如此。”
萧琢也勾唇望着我,笑容沾了半分狡黠的邪气:“本宫刚刚决定,无论顾卿之前做了什么,在本宫这里,都毫不知情。”
我定住片刻,问:“为何?”
萧琢站起来,或许是跪坐了太久,所以起身的时候不太便利,负着手,走到凭栏处,半是感慨道:“曾经有人与本宫说过,小孩子才分对错,大人只看利弊。仅凭一腔热血,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在这世上,除你师兄之外,本宫已有很久,没有见过这种人了。”
他说着,回过身,刚才的笑容却像大哥哥一样,逐渐变得温暖起来,道:“本宫近日,也很喜欢一个词,恰巧与顾卿一样。”
我默了片刻,挪了挪身子,朝着他的方向深深叩了一首,道:“师兄没有看错,殿下果然是个仁慈宽厚的人,将来会是天下万民之福,微臣愿像师兄一样,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只要不违背清理道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萧琢一阵沉默,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良久:“顾卿如此说,本宫很高兴,只是你要为本宫做事请恕本宫不能答应。”
我疑惑抬起头,又听他道:“其实,早在顾卿之前,你的师兄便已找过本宫,想在本宫的府中做事,本宫亦没有答应,你可知道为何?”
我想了一下,最终,苦笑一声:“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师父么?”
037章相思白头(二)()
萧琢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不知是惋惜还是提防的复杂情绪。
我的师父韩征,曾是朝中的一位大臣,在这之前,还曾是睿王府中的幕僚。
他对睿王的效忠,非世间一切词句所能描述,这么说吧,在世人眼中,我师父是个品格高尚的人,但是为了睿王殿下,他可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虽然他也会因此而心生罪孽和愧疚,即便后来,与睿王意见分歧,辞官隐居,还是念念不忘那位殿下的安危。
而在师父教导下成长起来的我和师兄,自然而然地,会被人划归到睿王那一边,萧琢会有此疑虑,并不奇怪。
但我还想争取一下,再次道:“殿下与王上乃是血脉至亲,王上所想,非殿下心境,同理,师父的决定,亦不会是微臣与师兄的选择。”
萧琢默默颔首:“本宫明白,顾卿刚来盛京,本宫虽对你不甚熟悉,但对傅天识的为人,却十分了解,本宫知道,若如此说,顾卿定会告诉本宫,为人君者,用人不疑的道理,但即便如此,本宫还是不想用韩征的徒弟,因为即便仅是徒弟,也是与睿王叔有一丝联系的人。”
萧琢对睿王的态度,倒是令我有些意外,总觉着,是戚如夫人和陆云殿下害了他们一家,萧琢即便要恨,也该恨他们两个,而睿王那边,顶多是那位睿王世子萧俶,年幼时不懂得收敛,纠结同宗的子弟仗势欺人,欺负了萧琢几天而已,何以令萧琢记恨到如此地步?
又听萧琢道:“顾卿乃是修行的术士,又是韩征的徒弟,想来应该听过一个人的名字。”
我看向他,听他缓缓言道:“在我们盛梁,曾有一位了不起的术士。”
他说着,低下头,神情似乎黯然下来:“她也曾是本宫那位景王叔的王妃。”
我面无表情,掩在衣袖下的手却悄然用力,抓紧了玉笛,又听他苦笑了一声:“说起来有些巧合,那个人与顾卿一样,也姓顾,不过,你们应该不是一家人,二十年前,景王府突遭变故,顾家满门都死在那场劫难中,连同她老弱妇孺,无一幸免。”
我依旧跪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毫无触动:“殿下所说,可是景王妃顾青瓷?”
萧琢微微皱眉,露出些许的不悦,又无奈一笑,垂眸道:“顾卿是术士,在修行界中,算是她的晚辈,连本宫都觉着,言她姓名,是一件失礼的事,顾卿怎可直接称呼她的名讳?”
闻言,我连忙低下头请罪。
又听萧琢淡淡道:“很奇怪吧,其实很多年前,在本宫的父王母妃薨逝的时候,很多人都说是她做的,但本宫知道不是,她那个人连看人一眼,都觉着是多余,什么皇权地位,夺嫡争储,在她眼中,根本不屑一顾,只怕连景王叔都不曾在她心里占据一丝位置吧。”
“她是在本宫最艰难潦倒的时候,唯一给过本宫善意和温暖的人,这点,本宫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些年来,关于景王府的惨案,渐渐已无人再敢提起,如今也被认定为一桩悬案,但你我都知道,景王叔的死,她的死,景王府的灭门惨祸,都与睿王叔脱不了干系,昙儿本宫记得,小的时候,还曾抱过他呢,他很小也很懂事,直至死时,也才不过四岁而已”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生怕惊扰了沉寂在二十年前死去的那些亡灵,我低下头,道:“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还请殿下节哀。”
萧琢又苦笑一下,释开心怀,道:“本宫也不知道,今日为何会对你说这些,可能觉着,若昙儿还活着,也该有你那么大了吧。”
从皇长孙府中出来,我有点难受,心里仿佛堵着石头,钝钝地生疼,或许受到心境的影响,体内的那些东西也开始有了异动。
我持着玉笛,行走在熙熙攘攘的长街上,在人群中勉强保持着表面的平静,淡淡地安抚他们:“你们也想念母亲么?”
声音很小,并没有人注意到,或许即便落在旁人眼中,也是我自言自语而已:“我也很想,但是不可以哦,不要出来,会被人发现的。”
我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想最快找一个偏僻的巷子,暂时躲避进去,但是看到街头正在吆喝叫卖的商贩,忽然的,很想喝酒。
走过去,卖酒的小贩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人,个子很矮,一直笑呵呵的,憨态可掬。
“公子,想要买什么酒?”
我垂首望着摆在地上和案子上,贴着红纸的酒坛,淡淡问:“你这里,有什么酒?”
小贩列手道:“状元媒,女儿红,竹叶青,梨花白,还有上好的桃花醉应有尽有,只有公子想不到,没有小人拿不出的。”
我其实,以前从未喝过酒,有人说过,酒入愁肠,说出来的,都是真心话。
我此生,躲躲藏藏,最怕的,便是对人说真心话。不管对师父,师兄,还是师妹,他们甚至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到底姓甚名谁。
或许,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已分不清楚,我是谁,又应该是谁。
我垂眸望着,良久,迟疑道:“那就每一种都给我拿一些吧。”
小贩似被我的土豪气质惊到,殷勤建议:“公子,这么多酒,你也拿不了,先不妨将府门告知小人,小人待会儿给您送去。”
我淡淡答:“城西,红闻馆,顾绯然。”
闻言,小贩又肃然起敬:“原来是红闻馆中的大人,这些天盛京常有邪祟闹事,多亏了诸位大人,大家才得以平安,大人先回住处稍等,小人且收拾收拾,很快就到。”
我道了声谢,付了钱,转身离去,师兄找到我时,我正斜躺在红闻馆的窄廊里喝酒。
面前的盘子里,放着刚烤好不久的鲈鱼,烤鱼的香味,夹杂在清冽的酒香中,闻起来应该味道很好,可惜我并不能尝得出来。
被小贩吹嘘着辣到烧心的烈酒,在我这里,也不过如凉水一般,只是,喝着像凉水,却不是凉水,仅仅几瓶下去,我就有点晕乎乎了。
师兄居高临下地站在我背后,望着地上散落的几个空着的酒坛,皱眉道:“以前从未见你喝酒,怎得今日喝这样多?”
我见他来,扬了扬手中的酒碗,扬唇道:“师兄来的正好,今日尽兴,不醉不归。”
说着,坐起身,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他坐下来,师兄倾身跪坐,姿势一丝不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向师父汇报课业。
他问:“我问你,今日怎会突然想到喝酒?”
“因为高兴。”
我端着酒碗,淡淡地道。
窄廊里置着一个炉子,上面正烤着鲈鱼,由于我刚才只顾着喝酒,一时忘记了它,上面的鱼已经被烤焦了几分。
师兄用夹子把它拿下来,翻着看了看,最终还是看不下去,扔进另一个闲置的盘子里,道:“哪里来的鱼?”
我抿了一口酒,答:“前几日,刘大人找我问了几个问题,今日,他拿这些鱼来谢我。”
师兄哦了一声,脸上露出宛如慈父一般的表情,我瞥了他一眼,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