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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大人出身顾家,与林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八成是他做的吧”
“那他们以后不是要反目成仇?”
当时,顾绯然躲在暗处,听着这些话,失魂落魄,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盛京,已经不能再待了。
为了萧琢也好,为了林素闻也好,抑或,为了他自己也好,他都该离开这里,带着那些秘密,永远地消失下去。
那天,他没有跟任何人告别,只是在红闻馆中设了一桌酒宴,请傅天识和红闻馆的几位同僚喝酒,众人推杯把盏,喝到晚间,顾绯然坐在长廊下,望着院内的冰雪和月光,忽然笑了笑:“我还记得,最初见到素闻的时候”
他想说,最初见到林素闻的时候,自己也是喝醉了酒,还戏弄吐了林素闻一身。
又忽然想到自己和林素闻现在朋友不是朋友,仇人不是仇人的尴尬处境,默了下来。
傅天识坐在他的身边,怕他难过,低声劝慰道:“绯然”
顾绯然知道他要说些什么,笑了笑,道:“不说这些了,师兄,以后要好好保重啊。”
傅天识当时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众人兴致高昂,喝的烂醉,到最后,顾绯然却很清醒,将他们一个个扶回房间安顿好,又趁着月色,将红闻馆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才走出了大门。
他在门口走出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又走出几步,仍是忍不住回头,最终,还是走了。
一切,一如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独自行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月光皎洁,拉长了他的影子,兜兜转转,终究还是他一个人。
他站在盛京的城门底下,仰头望着城楼上悬挂着的绯色灯笼,喃喃地道:“这次,我是真的走了,以后都不要再找我了。”
顾绯然的失踪,掀起了一阵风波,有人说,他是被林家的人报仇杀了,也有人说,他是畏罪潜逃,不过,众人更偏向后者多一点。
消息传至长营的时候,林素闻站在林家的主殿中,听着弟子的汇报,又听弟子问:“家主,可否派人去追捕?”
他怔了片刻,倏忽回神,道:“不必了。”
为了不被他找到,顾绯然当真封了十二道灵穴,他明白,这次顾绯然走了,是真的走了。
他们之间,断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不过,这对他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
顾绯然离开盛京,是为了守护那些秘密,可他却不知道,那些秘密,林素闻早就知道了。
老板娘口中的白衣年轻人,说的本就是他,林弈秋和林弈南的身份谜团,他也早就起疑,至于萧琢的真实身份,顾绯然能够想到的,聪明如他,又怎么会想不到,查不到。
知道,却又不可说。
林家咒杀太子和太子妃,这是祸连全族的死罪,萧琢的身世,一旦对外暴露出去,势必又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他想,盛京那个地方,太过危险,顾绯然身为卫氏王族的身份,留在那里本就招人构陷,或许,只有离开,对他来说,才是安全的。
但他却不知道林弈南死前,给顾绯然看过那种蓝色莲花,而顾绯然就真的跑去南疆追查。
那时候,蓝斐已经成为苏河蓝氏的家主,顾绯然潜入南疆,被苏河蓝氏的人抓住,远远地,看到蓝斐站在那群人中间。
那些人,好像很畏惧蓝斐的样子。
他很想叫蓝斐,可惜周围人声嘈杂,叫了好几声,蓝斐都没有听到。
为了研究那种诡异的术法,苏河蓝氏的人抓来很多活人做试验,顾绯然也在其中,被那些人折磨了很久,最终昏了过去。
那些人以为他死了,把他和那些试验过后失败的尸体堆在一起,用板车拉到悬崖边,与那些尸体一起扔了下去。
直到深夜,顾绯然才清醒过来,由于身上受着重伤,手臂还被那些人用骨钉穿了好几个血口,连走路都是不稳的。
踩着遍地的尸体,踉踉跄跄地朝着悬崖下盛开的一株羽仙花下面走。
最终,倒在羽仙花下,怔怔望了许久,才苦笑道:“真没想到,这里也有羽仙花”
他闭上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顾绯然在死前,将身上的十二道灵穴解开,那时,林素闻正在闭关,冥冥中,似有所感。
画面中,顾绯然穿着他最爱的绯衣,躺在一株长在悬崖底的羽仙花树下,浑身狼狈血污,手臂明显被人钉出了几个血口,羽仙花簌簌飘扬,落在他的身上,像是以此方式将他埋葬。
林素闻惊醒过来,生出了一身冷汗。
不管不顾,一路跌跌撞撞闯到林家的书阁中,那里仍是林月见在看守,见到林素闻,他拱起手,正要施礼,却见林素闻似是没看到他,脚步匆匆,走到一个书架前开始翻找东西,书本竹简被他翻落一地,此种行为,委实不符合他的性格,林月见惊愕道:“师叔你”
下一刻,林素闻翻出一个木盒,几乎颤着手从里面取出一张纸,他盯着那张纸,眼睁睁地看着上面缓缓晕出了血色。
林月见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这种情景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但看到林素闻的样子,隐隐有些害怕,又试探问:“师叔,发生什么事了?”
林素闻望着那张纸,怔了良久,才回过神来,看向他,什么也没说,失魂落魄地走了。
在南疆的那座悬崖下,他找到了顾绯然,一如幻梦中见到的那般,他躺在羽仙花树下,一身血污,想来生前被人折磨了许久。
走到他身边,失力跪下来,望着他的脸怔怔地看了良久,才想起来要伸手去试探他的鼻息,还没碰到,却首先触及到顾绯然冰凉的身体,他终于还是顿了下来,手紧紧地扯住他的衣襟,似乎在质问着什么。
他将顾绯然背回了长营,与他一起,坐在林家的金顶上,深夜寂静,银白的月光洒满天地,林家上下,没有一点人声。
俯首望着,金顶之下,羽仙花开满遍野,在月色中,像是落了一层的雪。
这是他答应顾绯然的,要带他回长营,登金顶,看羽仙花,明明再寻常不过的事,却阴错阳差,始终都没有做到。
他望了许久,最终,喃喃地道:“绯然,长营的羽仙花又开了”
顾绯然却没有回音,靠在他的肩膀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风露立宵,银汉望遥。
从此以后,没有人关心他开不开心,难不难过,没有人再逗着他笑,缠着他闹,也没有人再值得让他说出那句‘无聊’。
顾绯然的死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愿意相信。
在长营的山下,建了一处酒馆,那家酒馆,从不开张营业,连老板和做事的伙计都没有,建在那里,只为收藏来自各地的美酒,那些酒,各式各样,每种一坛,仿佛收集它们的人,刻意要将这世间的酒,全都收集一遍似的。
每年七夕佳节,那个人生辰的时候,林素闻都会下山,坐在酒馆门口,听着山下城镇庆祝的欢闹声,一个人,一壶酒,在等待着什么。
雪衣染霜华,相思催白发,他等了一生,那个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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