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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觉醒来,他已经不见踪影,母亲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我支着床板坐起来,低低叫了一声:“母亲。”
“嗯。”母亲仍旧是那副平淡的样子,永久不变。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声音淡淡的:“兰芳家中有事,回去了。”
“女儿知道,多谢母亲告知。”我永远敬畏我的母亲,不知是何缘故?可能是因为她比我父亲还要严格。
不论是生活,还是事业上,他都严格要求着我,二十来年毫不松懈。
沉默了许久,母亲声音闷闷的:“好些没有?”
母亲是在关心我吧?
我有些吃惊,随即答道:“嗯,好多了。”
又是一阵沉默,我跟母亲的相处方式向来如此,不知该说什么。
我知道,母亲是绝不会说她心疼我之类的话,我也知道,母亲想让我坚强起来。
“好好休养吧,我走了。”她的声音毫无起伏,似乎我与她关系不大。
我却是习以为常,若是说出什么关切的话,反倒不是我的母亲。
“女儿不送了,母亲一路平安。”
“嗯。”
她轻轻拉开门,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我听见轻轻合门的声音,随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撞上了门板,伴随着低低的抽泣声,透过门板传进来,击中我的心脏。
母亲是在哭吗?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敢相信,母亲竟然为我哭了,我真的好高兴,我知道母亲一直是爱我的,可我从未见过她哭的样子,如今是圆了我的一个心愿。
我像个孩子一样傻笑着,真想把烦恼都抛到脑后。
片刻之后,母亲的声音消失了,哒哒哒的脚步声来回交错着,似乎有人在交谈,声音逐渐消失。
不久后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名护工走进来,挂着礼貌的微笑,“夫人您好,我是梅先生雇佣给您的护工,负责照料你的衣食起居。”
我回以一个微笑,沉默不言。
她轻步走进来,眼睛转了一转,收拾起柜台来。
我闲着无聊,随手拿起柜子上的报纸,还未展开,便听她漫不经心道:“夫人,您母亲对您真好,刚才在走廊里,她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还要给我钱呢,不过我没要,照顾您毕竟是我的本分,哪能多收钱呢”
她滔滔不绝的说着,可我已经听不下去了,我没有打断她,只是继续张开手里的报纸,漫不经心地读着,我的手忍不住轻轻颤抖。
母亲果然,果然是为我哭了,母亲就是拉不下面子来,跟个倔小孩一样,真可爱,真可爱
第二天,我收到了他的来信。
我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一边展开信纸,一边想着:先生一定是太忙了,不能来看我,所以写了信来安慰我。
信纸展开后,我兴奋地读了起来,渐渐地,我的表情从欣喜到害羞,再到不可置信。
我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文字结束,不知何处来的风,将信纸刮到地上。
“吾妻明华:
三日前不辞而别,吾已托岳母告知,望请恕罪。
爱妻可安否?身子如何?吾甚为挂念,日夜思之,夜空繁星可比吾之思挂,妻可知否?
妻须每日遵从医师指导,按时服药、检查,吾已雇护工前之,妻若有需求,可对她言,必然遵之。
吾二子已丧,逝者难回,望妻节哀,须以乐观之态体世间百味,愈加成熟。
另,吾有一事同爱妻相商。
因吾大伯父之妻吴江玉,诞下两位小姐,使吾为两房独子,不可无后,不然愧对梅家列祖列宗。
妻已绝育,而吾尚年轻,未过而立之年,故吾决意另娶一房。
吾知妻甚难接受,请妻念吾之难处,应允此事,在此拜谢。
夫梅畹华书
民国八年七月初四”
“呵呵呵”我放声大笑着,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
似乎是我的笑声太大,把护士引来了,她轻轻推开门,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可能是我的样子太吓人,她误认为是精神病,急匆匆跑出去了。
我抬起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消毒水的气味充满鼻腔,忍不住错作呕起来。
吐了半天,也没吐出些什么,又抬起袖子江口水擦去。
梅兰芳,你真是好狠的心呐!
我们的儿女死去未有一周,你就要娶平妻了,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你的苦衷,就因为你的苦衷,我就放弃我的尊严。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我倾尽全部来帮你,也算圆了母亲的心。
我知道我的表情很平静,从抽屉里掏出信纸,能出钢笔默默写了起来。
我知道我还爱着他,不然我的手也不会一直在颤抖,我知道我不想这么做的,我想象的一生一代一双人,都是骗人的!
最终,我把信寄了出去。
第二天便收到他的回信,他在信中说很感谢我,这段时间忙完,他会抽空来看我。
我真想说一声不稀罕,可我不能那么做,因为他是梅兰芳,因为他是我的先生。
这几日与护工闲聊,知道他新娶的平妻名福芝芳,也是一名京剧旦角演员,家里人也都是唱戏的,她温婉贤淑,勤俭节约,是难得的好媳妇。
他还爱着自己吗?
或许是吧,或许他还爱着自己,她只知道自己还爱着他,这份爱没法改变,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来,他不值得她的爱,一点儿都不值得。
第8章 王明华番外(四)()
不知是过了多久,三年?五年?
他来看我的次数屈指可数,相较于他,母亲来的倒算得上频繁。
母亲又来看我了,搬个小凳子坐在我的床边,拿起水果刀削着苹果。
我一瞬不瞬盯着母亲,记得小时候,苹果都是我自己削的,母亲从不管我这些。
苹果还没有削到一半,母亲的动作却停下来了,隐隐觉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明华,梅兰芳又要娶夫人了。”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故作轻松道:“他愿意娶就娶呗,与我何干?”
“明华,你真的不在意吗?”母亲似乎有些疑惑,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我藏在被子里的手不自觉攥紧。
我真的不在意吗?
当然在意,哪能不在意呢,嘴上那么说,我还是爱着他。
“在意又能怎么办?我在意他就不会娶吗?”
母亲被我堵得似乎说不出话来,低着头继续削苹果,漫不经心道:“听说是叫孟小冬,是个坤生,现在有名的。”
“说起来,这事跟你还有点关系。”
我感到疑惑,轻皱着眉头,“跟我有关系?”
“梅兰芳要娶三夫人,可福芝芳死活不同意,他希望你去劝劝福芝芳,明华,你去不去?”母亲正色道。
我暗暗思索着:这样看来,福芝芳应该也深爱着他,我若不去,她必然是想不通的;我去了,指不定可以改变她的想法,让她活的自在些,不要把全部的爱倾注在他身上,少受点伤害。
我对母亲笑着,“当然要去了,必须去。”
我再一次见到了他。
他精神奕奕,容光焕发的,看起来年轻不少,身边跟着一位短发的姑娘,想必是孟小冬。
我跟孟小冬打了个招呼,她很有礼貌,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气质,也是很吸引人。
我向他们保证会尽力说服福芝芳,但能不能成,我可不能保证。
看起来他们都很高兴,孟小冬说了好几声感谢,感谢。
我第一次见到福芝芳本人,她穿着一件朴素的旗袍,似乎不追逐潮流,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气质也不差。
第一次见到我,她似乎也很惊讶,从椅子上站起来,扶着我坐下,没有问我的名字。
我知道她肯定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和我说听的传闻一样,温婉大气,俭朴端庄。
我亲切的拉着她的手,问她的名字、年芳等等,虽然我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
她也是笑容满面的,一一回答着,丝毫想象不出她“死活不同意”的样子。
我们之间的氛围,异常诡异,不同于其他“姐妹”之间的勾心斗角,更多的是温和。
“我是为了”我刚开口,她就打断了我:“夫人不用说了,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她确实已经知道了,知道我是来当说客的。
“我是想跟你聊些别的,你有时间吗?”我是丝毫不觉得尴尬,笑着说道。
她似乎有些吃惊,想来也是,我这么容易就放弃说服她,的确很出人意料。
她随即微微一笑,示意我说下去。
“你很爱他,我懂的。”
“我曾经也是这样的,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想必你也了解过我的事迹了。”
“孕育二子,绝育手术,二子命丧,脑肿瘤”
我轻笑着,“我在天津的这些年呐,想清楚了一件事”我故意停下来。
果不其然,她露出疑惑、好奇的表情。
我继续笑着说:“我爱他,但要埋在心底,因为他不值得。”
“芳儿,他是个多情的男人,他随时可以为了家族或事业放弃我们,他不可能专情的。”
“我劝你不要爱他太深,不然会遍体鳞伤的。”
我不指望她能够想通,因为她还没有体会过这一切,她有她的决定。
我抬起手,示意她将我扶起来,站起身来,又示意她放开手,随后一身轻松的,缓步出了房门。
留她一人在风中思索。
我告诉他们福芝芳仍然不同意时,他们果然很失望,却仍旧很感谢我。
我知道,他们是一定会成婚的,没有福芳的同意芝,孟小冬绝对不能够住进梅府,却不代表她不可以住在别处。
人因欲望而想做的事,无论有多少困难,无论费劲手段都是会做到的,相比于那些简单的小事,却往往很难做到,这就是人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