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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时,李嫂哀哀切切的唱腔会令我难以安眠,心绪不宁,凉辞就捧了一沓的信件,坐在我床前翻阅。烛影里,他英挺的侧影,或蹙眉,或舒展,直接延伸到我的睡梦里。
往日里,所有的事情,凉辞都是交代给土麟木麟几人去做,但是这次,形势严峻,凉辞有很多事情不得不亲力亲为,废寝忘食。凉辞和狂石极少待在院子里,不分昼夜,只要有紧急的消息禀报,可能就会出去,多半天不见人影。
我从他们的话风里,隐隐约约可以听得出来,他们是在联络长安各地驻军,收集战事情报,清查菩提教参与谋反的人员。
凉辞和狂石都已经熬得双眼通红,一脸憔悴,下巴处也钻出一层细密的胡茬。我揽着他的腰时,可以极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消瘦。
我有心帮他分忧,找些事情来做。凉辞在拆阅长安各地送来的情报时,我就陪在他的身边,帮他整理销毁信件,研墨端茶。
凉辞的那些书信并不避讳我,我曾经也不经意间翻阅过那些密信,大都是些极为奇怪的符号,我看不懂。只记得有几封木麟亲自带回来的书信,是正常书写,大意都是在说,万事齐备,只等东风。
我不知道这东风究竟所指何物,但是我大概明白,凉辞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时机。
我多少有些心焦,回京路上那些颠沛流离的百姓,深受蛊毒折磨的受害人,经常会历历在目。我时常把蛊皇捧在手心里,对着凉辞欲言又止,强自按捺住自己想医治那些可怜人的急迫。
而凉辞仍旧不忘安慰我:“放心,只要有我在,总有一天暮霭散尽,蓝天白云。”
我也只能将话咽进肚子里,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尽心尽力地照料好凉辞的身体,给他做各种滋补药膳。我格外珍惜能够陪伴在他身边的每一刻。如今长安动荡,大厦将倾,这样静好的时光已经不多,还不知道,当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京城又是怎样一副景象?
后来,总算有了一点好消息,木麟告诉我,菩提教驻江南的总坛,在火麟等人的里应外合之下,被一锅端了,教主莫向东孤身在逃。据得来的情报,应该是奔赴京城而来,意在夺政。
火麟等人给凉辞传递过来很多关于菩提教内部的情况,极为重要,令凉辞的人马可谓如虎添翼。如今战况瞬息万变,凉辞反击剿杀菩提教的行动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
但是,我知道,凉辞仍旧在隐隐担忧着什么,所以一直按兵不动。他蹙起的双眉间,有抚不平的难题。
我端着炖好的乌鸡虫草汤给他送过去时,他正微阖了双眸,用白玉般的指尖,捏着眉尖,满脸疲惫和焦虑,似乎有什么事情一筹莫展。
我的脚步声惊动了他,并不睁眼,只向着我微微一笑:“我闻到浓汤的味道了。”
我把托盘放到桌上,站在他的身后,伸手按摩他的头部穴位。
他把头微微向后仰起,靠进我的怀里,舒服惬意地舒一口气:“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我“噗嗤”轻笑,柔声问:“有什么麻烦吗?”
他摇摇头,睁开幽深的眸子:“没有,一切顺利,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他不愿意让我担忧,半蹲下身子,趴在他的膝盖上:“凉辞,你可知道,我最想做的是站在你的身边,陪你一同笑傲风云,而不是躲藏在你的身后,让你时刻提心吊胆地保护我。那样的我怎么能配得上优秀如斯的你?”
凉辞伸手抚摸我的头发,我可以感觉得到他虎口薄茧的粗粝。
“可是在我的眼里,你才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瑰宝,我会情不自禁地想呵护你,小心翼翼,怎么舍得让你受一点委屈?”
一股温暖的春水在我的心里荡啊荡,轻柔地按摩着我的心尖,舒适而熨贴。
我不再坚持,莞尔一笑,端起案几上的乌鸡汤,舀起来,轻抿一口,温度刚刚好。
凉辞接在手里:“天天这样滋补,我呼吸间都带着火气了。”
说完,弃了调羹,一饮而尽。
我坐在他的旁边,帮他整理书桌上的信笺,没有什么用途的,稍晚一些,拿去厨房里烧毁。
不时扭头看一眼凉辞,侧脸也如精雕细琢,尤其是浓密的睫毛,长而微翘,在脸上投下一抹暗影,令人生妒。我在心里一遍一遍描摹他的眉眼,暗暗刻在心里。
秋日的暖阳透过天晴色纱窗,铺展在我的身上,有细小的灰尘在光影里跳跃。
我看着看着,秋困上来,上下眼帘开始打架,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听到屋门被轻轻地叩响。凉辞应该是怕吵到我,并不应声,而是站起身来,绕过我,出去开了门。
阳光和暖,我乏意泛滥,委实懒得动弹,依旧趴在桌子上并未理会。
听到凉辞压低了声音问:“宫里有消息了?”
然后是木麟的声音:“出事了!”
我猛然就清醒过来,出事了?宫里出什么事了?
凉辞“嘘”了一声:“院子里说话。”
然后是门轻轻合拢,和两人相携离开的脚步声。
我站起身子,揉揉发麻的胳膊,走到窗棱前,从微敞的缝隙里看出去。
凉辞对我背身而立,萧索清举,木麟站在他的跟前小声说着什么。
我支耳去听,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属下大胆猜测,苏青青这样做应该就是莫向东的阴谋,大概为了逼十一小姐现身交出蛊皇。”
凉辞的眉尖皱成一个疙瘩,沉吟片刻:“那我让你打探的事情如何了?”
“正要回禀给主子知道,据几位蛊师说,蛊皇只认一主,忠心不二,绝对不会听从第二人命令。”
“那便奇怪了,为何蛊皇会反常地亲近苗虫虫?”凉辞疑惑地问。
“蛊师说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原因?”凉辞立即追问。
木麟略一犹豫,然后斩钉截铁地道:“那就是十一小姐和苗小姐同时被人下了连心同命蛊!”
第六十八章交颈鸳鸯()
“什么!”凉辞勃然大怒,猛然扭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屋门,我慌张地缩起身子,有些心虚,好像凉辞只要发现我,就能窥视到我心里的秘密。他会不会怪责我对他的隐瞒?
听到凉辞刻意压低了嗓音:“你的意思是说,青婳她中了苗人的蛊,谁这样大胆?怎么都没有人回禀?”
木麟恭敬地道:“请主子稍安勿躁,听属下解释。这苗疆的同命连心蛊对十一小姐身体并无害处,只是跟苗虫虫小姐生死同命,一损俱损而已。
我想,这应该是苗疆苗长老唯恐自己女儿在我们长安有何不测,所以用十一小姐的性命相要挟牵制,只要苗小姐安然回了苗疆,这同命连心蛊自然可解。毕竟苗小姐也是承担了一半的风险的。”
凉辞依旧余怒难消,愤愤地道:“他苗人为了夺回蛊皇竟然这样不择手段!等长安平定,我定然教他们知道招惹我顾凉辞的女人的后果!”
我躲在窗子旁边,虽然看不到凉辞的表情,但是对于那个“顾凉辞的女人”的称谓,打心眼里感到窝心。虫子的父亲能够坐到苗疆第一长老的位置,果真老谋深算。一盏茶不仅保全了自家女儿在我长安的安危,而且,可谓算无遗漏,纵然蛊皇与我滴血认主,我和虫子生死同命,蛊皇同样也会听从虫子的指挥。这样,我长安借助蛊皇的威力,对于苗疆的威胁就减少了一多半。
想起在玉灵山顶时,虫子曾经自告奋勇,向我提出由她打开蛊皇封印,原来她也一早就知道滴血认主的说法,而对我多加隐瞒。那一刻起,与虫子在苗疆并肩作战,同甘共苦慢慢积累起来的信任和情感,有了一丝动摇,生了隔阂。
“木麟,你去问一下蛊师,能不能将苗虫虫身上的连心蛊转移到我的身上。”凉辞沉吟片刻,对木麟吩咐道。
我惊讶地绷起身子,“不”字几乎脱口而出。
木麟也大吃一惊,语气里带着急促:“主子,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凉辞淡淡地道:“如今已经万事俱备,可是我母后和皇兄的性命都被苏青青操纵在股掌之间,我们受此牵制,一直按兵不动,引而不发,若是这样下去,待菩提教羽翼丰满,必然延误最佳战机。
而我们安插在宫里的人手至今仍旧未能查找到我皇兄和母后被囚禁之处。当务之急,我们必须要先想办法混入宫里,找到他们下落,解开他们身上所中的蛊毒,方能起兵反击,一举歼灭菩提教。
如今蛊皇认主,只听从青婳的命令,她手无缚鸡之力,我怎能让她去进宫冒险?只有将苗虫虫身上的连心蛊转到我的身上,我带着蛊皇去一趟皇宫。见机行事,或智取或暗袭,胜算总是多些。”
“主子,那苏青青故意折磨汐月师傅,本身就是为了引出你和十一小姐。你这样做,岂不正中他们提前备好的圈套?再说,如今正是危急关头,三军将士都在等待您运筹帷幄,决战千里。您万不能这样冒险,中了敌人圈套。”
什么?苏青青故意折磨师傅?我的心被狠狠地剜了一刀,顿时痛得不能喘息。
怪不得木麟会禀报说这是苏青青故意引诱我的一个圈套。师傅同苏青青素未谋面,如今却被她折磨,除了是因为我迁怒于师傅,还能有什么缘由?
她是在逼我出现,交出蛊皇!
凉辞一直在按兵不动,就是为此犹豫吗?他不愿意让我以身涉险,到皇宫里营救我的师傅和太后。自己却宁可与我生死同命,赴汤蹈火。
我心里纷乱如麻,木然地走回去,在桌边缓缓坐下,兀自发呆,心里却是汹涌澎湃。
我该怎么办?
凉辞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站在我的身后,轻声问:“怎么了?”
我猛然一个激灵,缓过神来,慌忙掩饰道:“没,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