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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将崩,非那七七四十九粒菩提子不能挽救。他忽然想到从此再见不到谈近雪,突然心中一痛。
这一路,却不再像最初那镇子上那样繁华。路有饿殍,几乎不少市镇,都已经荒芜人烟。
待到达那苍童山镜泽湖时,众人身上的盘缠银钱都已经用来赈济灾民了。
苍童山位于这片大陆上最庞大的山脉之中,山下镜泽湖,则一望无际,几如大海。
山峦耸峙,峰嶂叠翠。湖面上烟波浩渺,远接天际,景色怡人。与这一路上众人所见的景象一比,真如同世外桃源一样。
从进入苍童山镜泽湖地界,修者便不被允许使用法力了。无数法力高强的修者纷至沓来,车马华盖,竟将进入苍童山中的隘口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众人挤在一处,有的是老友相见,有的却是旧仇相逢,一时间格外混乱。
“娘亲!”
斜刺里冲出一个八九岁的稚童,几乎像是撞在谈近雪身上一样,死死抱着僧人的腰便不撒手,牛皮糖一样,看那架势是撕都撕不下来。
谈近雪倒也不惊讶,来人是谁,已不用猜测。
他温声道:“小友,恐怕认错人了。”
龙宵抬起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望着谈近雪,“我没认错!”他笃定地道。全不管这对话无比熟悉,仿佛不久之前还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男孩小脸上有几道伤痕,刚刚结痂,看上去像是猫抓的。
白毛团子宗梓从僧人衣襟内探出头来,冲龙宵亮了亮爪子。
龙宵反而更努力地往谈近雪怀里蹭去,“娘亲,不许再抛下龙宵跑掉!”
他仿佛贪恋谈近雪身上的味道,深深吸了口气,无比满足地依赖在僧人怀里,浑然不管周围人惊诧目光,更似没瞧见僧人完全不同女子的衣着打扮。
胡椒瞧着小童八爪鱼似的挂在谈近雪身上,眼睛微眯。
胡萝气哼哼地撸袖子,打算冲上去将这占近雪便宜的小王八蛋扯下来好好“教育”一番。
被胡椒一抬手拦了下来。
“你拦我做什么?这哪里来的野孩子,也敢在近雪跟前这样放肆!”他愤愤不平,眼睛都嫉妒红了。
他还没这样抱过近雪呢。
胡椒淡淡看他一眼,“他是龙。”
胡萝迷迷茫茫地转转脑袋,在兄长脸上没瞧出一丝玩笑的模样,愣住了。
——龙,真的存在么?
“娘亲,龙宵等你好久了!”小童委屈道:“娘亲不要走了好不好,龙宵可以保护娘亲!娘亲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们在镜泽湖长长久久地过好日子,好不好?”
不像个央求母亲的孩子,倒像是许诺爱人的小情郎。龙宵那张稚嫩的小脸儿上无比认真,紧紧盯着谈近雪,对她的回答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谈近雪眉梢微皱。
龙宵见不得她皱眉,伸出小手就想去抚平她眉间簇纹。
懒洋洋的宗梓突然探出头来,爪子一亮就朝龙宵抓去,喉中发出低低的威胁声。
湛蓝猫瞳中的警告不容忽略。仿佛只要龙宵再放肆,多说一句,他便能将龙宵重新打回原型,叫他遍体鳞伤地逃回镜泽湖里去。
龙宵神色一僵,他慢慢放下手。
宗梓这才稍稍收回外放的戾气。
下一刻却是那稚童猝不及防地跳起身来,在僧人脸颊一侧用力、响亮地亲了一口——
“娘亲再见!”
宗梓气得毛都炸开了,变成个蓬松的大毛球,鼓鼓囊囊地塞在谈近雪胸口,愤怒地发出一声猫叫。
haper 68()
chapter68
撷芳大会。
这世间修者;以美为尊;均缘起于此。
镜泽湖畔;苍童山下;一片桃林。一条清溪从中穿过。
桃林布有阵法;无论多么强大的修者;竟是无法往进多走一步。
那一条清溪之中;轻飘飘浮动着一枚枚阔圆的绿叶,叶片莹润,不知是什么仙草。绿叶中央皆托着琥珀酒樽;其中盛满美酒,醇香醺人。
便是这溪边的位置,一众修者也争了个你死我活。不能用法术;便是动用蛮力拳来腿往;也要挤到那溪水边去。
谈近雪一行人,轻轻松松便占到了一个位置。
——毕竟;来这里的修者;渴望的都是得道飞升;而不是在强者面前自找死路。
谈近雪从清澈溪水中执起一盏酒。
旁边的白菟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咽了回去。
僧人将那酒一饮而尽;对端坐身边的胡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饮酒,他又破了一戒。
胡椒眼神晦暗一瞬,他抢在白菟前面;接住了僧人倒下来的身子。
白菟嘲讽道:“胡兄不准备去试试那‘大机缘’了吗?”
她现在不怕狐狸了。非但不怕狐狸;她也不怕狼、不怕虎、不怕龙。她只怕她这个傻师父,真的为了天下苍生,将自己的生死一掷轻乎。
这一路上,瞧着谈近雪施舍百姓,救助病苦,白菟的恐慌也越来越大。
只因她越来越了解,谈近雪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世界上,任何人的苦难疾厄,他都能感同身受,都愿去度。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甚至后悔,最初就不该将这神神叨叨的璇玑子,带到云笈山白驹寺的结界之前。
那盛有美酒的酒樽还在不断从桃林深处,随着溪流缓缓而出。
一盏即醉,大梦不知何处。
胡椒却道:“我的机缘就在此处。无需再饮。”
天人近雪,就是他的机缘。
无法预测凶吉,无法得知结果的机缘。璇玑子想。
白菟一挑眉,这狐狸平日中假惺惺的惯会作态,此时的话却不像是作假。
她痛快地拿起一盏酒喝了下去,“若是我醒过来,我师父身上少一根汗毛,我都要将你的九条尾巴全薅秃不可!”话虽粗俗,却是实打实的威胁了。
白菟说完,便觉得头脑一昏,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胡椒看着少女“啪”地一下倒地,脊背硌在岸边一块石头上,叹口气,将白菟调了个姿态,避开了石头。
都是痴人。
众人皆喝下了溪中佳酿,只余他,还有一人——
朗七。
那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坚毅的男人坐在谈近雪另一侧,望着潺潺溪流,不知在想些什么。
“若他被天道择中,就此踏破虚空,不再回来,你待如何?”
朗七听胡椒同他说话,回头看他一眼。
“走。”
胡椒一怔,又问:“去哪里?”
“不知。”
朗七的回答干脆,谈近雪近日一直在教他发音,他的声音不再那样艰涩古怪,但却说起话来仍旧简练。
甚至更有几分斩钉截铁。
没有了需要守卫的人,自然要走。
可这世间若无她,流浪千里,万里,都没有区别。他不过是再变回以前的那个朗七罢了。
胡椒没有再问。
他只是又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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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近雪已在幻境之中。
烈烈长风吹过,衣衫鼓动,入目是一片耀眼的白。
四处皆是白色,皑皑白雪覆盖之下,是坚硬无比的冰川。
她微垂眼帘,避开雪地上刺目的反光,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竟是女装打扮。薄薄一层衣裳,在这冰原之上竟也不觉得寒冷。
“娘亲!你来啦!”
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忽然从那一片银白雪色中冒了出来,脸上带着鲜活笑意,仿佛这环境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仿佛他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
他望着自己的“娘亲”,只觉得她比冰川尖顶上被太阳照射的,最纯净的冰还要好看,就仿佛在她来到这里之前,所有的日光、风雪、冷和暖,都不作数。
她来了,便如天光乍破,雪原初亮。
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突然之间便有了生机。
谈近雪在少年冲上来,用熟悉的动作抱住她腰之前问道:“你是龙宵?”
那少年见谈近雪认出了他,立刻开心起来,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是呢!”
他看到谈近雪略显疑惑的眼神,便解释道:“其实其实那天寻到娘亲,我的修为就有长进了呢,回来便长个子啦!”龙宵脸上羞赧,竟还有几分扭捏,“我我觉得娘亲好像更喜欢小个子的我,所以前两日见到娘亲时,又变回去了。”
谈近雪脸上笑意温润。
这是自然。
龙宵喜爱缠着她,是因为她这一身气息,对他大有裨益,只相见两次,竟能让龙神的人形从稚童成进到少年,效力可见一斑。
龙宵却仍然有些懵懂,他只知道娘亲身上的味道让自己无比舒服,只盼着能天天赖在好看娘亲身边,亲亲啃啃,连一根头发丝都不叫外人瞧见。
他无比顺理成章、理直气壮地挽上谈近雪的手臂,道:“娘亲,我带你去瞧我的家。”
说是家,实则是个简陋的洞穴。龙宵殷勤地为谈近雪寻了块平整的地方坐下,然后捧出自己的“宝贝”。
——数十件小巧玲珑的冰雕,有些手法拙劣,有些颇有几分机巧。
谈近雪认真地将冰雕一一看过,然后问道:“我喝了曲水流觞的酒,便到此处,这边是传说中撷芳大会的幻境么?”
龙宵一愣,看起来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却见对面的女子忽然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容来,她轻声道:“既然唤我娘亲,便要乖些,听话才是。”
龙宵顿时觉得自己的犹豫很不乖、很不好。
他等了成千上万年,这么久,这么漫长,才终于等来了娘亲,怎么可以让她生气伤心呢?!
“嗯。其实根本没有天道。”
决定做个“乖孩子”后,龙宵的第一句话,便道出一件足以让全天下人难以置信到崩溃的事实。
谈近雪露出疑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