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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机械厂破产专制,本来说要留一部分技术精湛的老职工,继续在转职后的厂里上班,这里面就有孙炳胜一个。
可转制之后,迟迟没有私营老板来接手,这群留下的老职工,反而不如那些趁早下岗的人呢,下岗买断没赶上,少得了一笔钱,工厂迟迟不开工,没有工资。你孙哥家里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都指望他的工资过活,之前一年多,机械厂已经开不出工资来,他们家就在吃老本,吃到年底也吃空了,你孙哥一看,这也不是办法,就来找我商量,说要辞职不干去打工。
我那时候也是怕他脾气不好,打工的话看不了别人的脸色,就劝他再等等,可这一等,又是两三个月,也没等来好消息。
等他下定决心辞职的时候,附近几个小机械厂的工人也招满了,他虽然技术高,但人家说了,加工简单零部件,不需要高手,他要的工资高,人家也不想用他。
所以,阴差阳错的,你孙哥就彻底失业了,关键还没拿到买断的钱。现在一家老小过的日子也紧巴巴的,而且他们家老大马上要考大学了,你孙哥怕给孩子交不起学费,就把房子给买了,现在全家住在头道街的出租房里呢。”
一听孙炳胜的近况竟然这么不堪,顾朝晖非常着急,他赶紧问道,“那他现在在哪儿打工呢?我去找他。”
“我也有挺长时间没看见他了,还是上个月,我去批发市场买东西,看到他在那边瞪板车,帮人送货。”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不过前几天我一连去了批发市场好几天,也没看见孙炳胜,主任,你有他家地址么?我去找找。”
杜大海一听顾朝晖这么心诚,看来是真的要找孙炳胜说事儿,他猜测,没准小顾是想帮自己徒弟。
他马上说道,“说也说不清楚,小顾,你下午要是没事儿,我就领你过去一趟,咱俩一起去,正好我也好长时间没见着他了。”
听说杜大海要跟自己一起去,顾朝晖当然欢迎,两人约定了下午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他便先回家了。
回到家之后,他也一直在想孙炳胜的事儿,十分为对方惋惜。
说实在话,要是没有异能帮忙,孙炳胜的技术肯定在自己之上,而且当初刚到机械加工厂的时候,对方无私的帮助了他很多,后来两人成为朋友,家里厂里,孙炳胜都把他顾朝晖的事儿当成自己的事儿对待,特别热心,也特别给力。
所以,听到好友的情况,他特别心急,特别想帮助对方。
叹着气,他想,孙炳胜这么一个技术能人,如今竟然沦落到了卖房子,住出租屋,靠出卖苦力养家糊口的地步,如果换成他自己,要是没有重生,没有异能,没有南下,面对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呢?他不敢再想了。
从孙炳胜的身上,顾朝晖不禁联想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更加感慨万千,一时间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林荫萌叫了他好几次,他都靠在床上发呆,没有反应。
发现了丈夫的异样,林荫萌走到他身前,摸上丈夫的额头,轻声问道,“朝晖,你不舒服?怎么上午出去一趟,回来就变了个人似的。”
顾朝晖这才回过神,他将妻子的手从头顶拿下来,紧紧包在手心里,说道,“荫萌,你说,咱们现在的日子,会不会是做了一场大梦?”
看着丈夫迷茫的眼神,林荫萌不禁微微皱眉头,她还没从在对方眼里看到过这种神情。
顾朝晖从来都是坚定地,果断的,他想要做的事儿,利来都是快刀斩乱麻,从不犹豫。他认准的目标,从不妥协,他的人生好像就没有服输,认怂两个字。
跟着他过了十多年,林荫萌的感觉是特别踏实的,因为丈夫不仅能给他爱,更能给他安全感,他就是一艘远洋的巨轮,将他们这些船上的乘客保护的妥妥当当,即使外面狂风暴雨,浊浪滔天,可只要有顾朝晖,家里人都觉得什么都不用怕,一切都会好起来。
所以,此刻的丈夫让林荫萌感到陌生,可又觉得分外真实。
他虽然优秀,甚至近乎完美,但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很多次,看着丈夫从逆境中绝处逢生,走向更高的位置,林荫萌既替他高兴,可也隐隐有些担心,他总是在做“超人”,这样会不会太累?
她也希望顾朝晖能露出一点脆弱和不知所措,这样对于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放松和休息。
可她盼这一刻盼了十多年,直到今天,在这样一个看似平常的日子里,顾朝晖终于在她面前露出了自己更为真实的一面。
林荫萌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感伤,她也百感交集。
就像丈夫问她的那样,这一切会不会是梦一场?
如果真的是梦又怎么样,她希望这个梦又长又美好,继续做下去也无妨啊。
轻轻的投入丈夫的怀中,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他身上的味道十多年都没有变过,还是他们初识时的那般清爽和温暖。
将妻子搂在怀里,顾朝晖才有了一丝真实感,眼底的迷茫也褪去了,他忍不住自嘲的笑起来,“荫萌,我刚才好像说了傻话,没吓着你吧。”
林荫萌将环在他腰间的手收紧,轻言细语的道,“没有啊,我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不敢相信我竟然嫁给了你,更不敢相信我们还能过上这样幸福美满的日子,很多次,我晚上睡前,看着你的侧脸都傻傻的想,我不能睡,是不是睡了一觉醒过来,这一切就都成了空。”
听到妻子的心里话,顾朝晖感同身受,林荫萌当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了。
“媳妇儿,你说,要是当初你没来找我,我也没治好病,还是那个疯疯傻傻的人,会怎么样?”
顾朝晖不禁说出了心底那个最深的秘密,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
问完之后,他有些忐忑的看着妻子,没想到对方却给了他一个无比心安的答案。
“无论你什么样,我都会去找你,我不想再错过了,你也是,不要多想了。也许你的顾虑和烦恼才是那个梦,而我们现在的生活才是真实的,朝晖,咱俩都别犯傻了,那些没发生的都是不存在的,只有眼前的才是真实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顾朝晖好像一下子被点醒了。
对啊,前世今生,种种过往其实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还是眼前的生活,眼前的人生,还有眼前这些值得他珍惜的人啊。
想通了之后,顾朝晖眼底又恢复了清明,他轻轻抚了抚林荫萌的后背,说道,“荫萌,我上午去杜大海家,打听清楚了孙哥的情况,下午想去他家一趟,你帮我准备点东西,我好带过去。”
听声音,林荫萌就知道丈夫又恢复了元气,她也跟着笑起来,说道,“好,我去准备。不过孙哥最近在忙什么?”
说起这个,顾朝晖还是有点感伤,他将孙炳胜的情况给妻子讲了之后,林荫萌也露出了几分痛惜之色,说道,“朝晖,孙哥的事儿,咱们一定得想办法帮帮他,你想,咱俩刚结婚那会儿,家里好多事儿都没少麻烦了孙哥和嫂子,这时候人家遇到困难,才是咱们应该雪中送炭的时候啊。”
“是,咱俩想到一块去了,我下午就和杜大海过去看看,到时候视情况而定,看怎么帮他合适。”
顾朝晖和媳妇儿商量好了之后,下午便拎着东西找到杜大海,两人一起往孙炳胜家的出租屋去了。
孙炳胜的出租屋就在头道街,这一片顾朝晖特别熟悉,因为他刚重生那阵子,总来这边找郝老板,给对方提供木雕。
不过自从他和曹行知去了一趟乡下收了货,又认清郝老板奸诈的本性之后,头道街的古董店他就再也没来过了。
后来去了南方,经历了下海创业的种种事情之后,现在又回到他事业最开始起步的地方,他不禁触景生情,想起跟二哥当初是怎么一点点的干活,攒钱,开小卖铺,那时候几十块钱的新货架都舍不得买,可现在自己竟然已经有了机械厂和学校,一路走来,不觉怎样,回首再看,确是恍如隔世。
可顾朝晖的忆苦思甜还没进行多久,杜大海就领他来到了一条胡同跟前,两人穿过狭窄,曲折的胡同,终于来到了据说是孙炳胜家租住的那个小房子前面。
还没等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水灵子”熟悉的叫嚷声,“这是你爸给你大哥攒着上大学的钱,这钱你也敢动,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你个小兔崽子,我让你去游戏厅,让你去游戏厅!”
伴随着的,是噼里啪啦的追逐声。
站在门口的杜大海和顾朝晖不禁面面相觑,这时候到底是敲门还是不敲?碰上这事儿,还是挺尴尬的。
两人正犹豫呢,突然大门被从里面猛地拉开了,还没等他俩瞅清楚,里面就窜出来一个人,推开他俩,夺路而逃。
这给两人整的一愣,可还没等他俩反应过来,紧接着就差点被里面飞出来的一只鞋打中。
“水灵子”单脚跳着追到门口,一边跳一边骂,“小兔崽子,还敢跑?好!翅膀硬了!有本事你就别回来!”
她正骂得欢,冷不防一抬头,正对上门口站着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她自然认识,是杜大海,可另一个年轻很多的,看起来非常体面的男人,她却有点不太敢认了。
顾朝晖见她盯着自己看,便将那只鞋捡起来,给她递了过去,然后笑着说,“嫂子,认不出我了?我是小顾啊,顾朝晖。”
“水灵子”眼睛随之一亮,也顾不上接过自己的鞋,忙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了对方,半响才一拍大腿说道,“哎呀,小顾,真是你啊!”
顾朝晖也热情的回应,“是啊,嫂子,我刚从南方回来,来看看你和我孙哥。”
一听对方的来意,“水灵子”这才想起来尴尬,她慌忙接过顾朝晖手里的鞋,迅速套在自己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