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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少不得支支吾吾,十句里倒有五句答不上来,惹得贾政又动了气,怒斥一通,王夫人又不免将黛玉恨得牙根痒痒。
宝玉是个不长记性的,次日仍同姐妹们一处玩笑,探春便揶揄他道:“你可还往我们堆里做什么,仔细老爷问你的书!”宝玉笑道:“昨日是有林妹妹珠玉在前,老爷方动气,平日里倒也还可以应付。”说得姐妹们都笑了,唯有宝钗不知就里,忙问何故,迎春便道出昨日之事。宝钗听了道:“林妹妹果然才华横溢,只是究竟纺绩针黹才是你我的本等,倒无需在这些事上留心。”
黛玉只觉荒谬,不知薛宝钗怎么还不长记性,难道以为不在贾母身边,就没人治得了她了?当即回道:“这么说来,宝姐姐在家是只做针黹不读书的?可叹宝姐姐这么个钟灵毓秀的人了。我们姐妹虽然资质鲁钝,却是要每日上学的,一来明些道理,二来,也是不失书香之族的传承,不比宝姐姐安分随时。”
三春此时便在一旁看戏,并不上前打圆场。迎春与宝钗同岁,虽腼腆内向,却也听不惯宝钗时时刻刻以长姐自居的教导之言;惜春是宁府嫡女,又年幼心直,本就瞧不起宝钗;探春因要奉承王夫人,多有捧宝钗的时候,只是她有才华知上进,对宝钗踩着她们姐妹显露自己的博学早就心生不满,此时听了这“纺绩针黹才是你我的本等”的话,也冷笑道:“林姐姐说的是,愚姐妹无甚天赋,不过是不做那睁眼的瞎子罢了。倒是宝姐姐既不在这些事上留心,想来平日里教导妹妹们的话都是自学成才了,这等天赋实在可惜了的。”
宝钗听说,不由的大怒,待要怎样,又不好怎样。宝玉见几人僵住了,忙笑道:“家里只我是最无天分的,三妹妹怎么倒自谦起来了。我若有三妹妹的才华,老爷早不骂我了。”探春便道:“我哪里敢说有才华,不过略识几个字,到底该以贞静为主,岂不闻女子无才便是德吗?”宝钗听得这两句是她往日说过的,越发没意思起来,一时丫鬟来回说老太太那里摆饭了,方岔开了这话,众人便往贾母处去了。
薛宝钗受了排揎,王夫人岂能不知道?对探春起了嫌隙不说,没两日下人中又传出林黛玉刻薄厉害的话来。这日因贾赦又给了黛玉几件玩器,黛玉便往贾赦处去致谢,才向邢夫人行了礼,便有旁边的一个姬妾说:“哎呦,林姑娘是个厉害人,我们可不敢受您的礼。”
贾赦处的姬妾原不过是些丫鬟,顶多算是通房,只是贾赦手散,略求一求,便给些钗环份例,当姨娘待了。开口的这个便是平时在贾赦处颇受宠爱的,因见黛玉从来无视她们,便要摆一摆姨娘的款儿。邢夫人也是个蠢货,只知道克扣银钱,跟这些姬妾置气,贾母瞧不上她,她还只怨贾母偏心。此时见这姬妾冒犯黛玉也不说话,只等黛玉去找贾母哭诉,既让贾母生了气,又能顺便收拾了这个妾室,心里还颇自得呢。
不料贾赦恰好走到门口,正听的清清楚楚,门口的丫鬟还未及通报,他便自己掀了门帘进来,一巴掌把那姬妾打倒在地,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的外甥女儿这样说话?还敢让玉儿给你行礼?”立时命人拖出去打死。其实黛玉本也不会忍这个气,钟嬷嬷都已经要开口训斥那个姬妾了,根本犯不着她亲自去对嘴,只是此时贾赦大怒,邢夫人都吓得跪在地上,黛玉也不好安坐,忙跪地求情道:“她虽出言不逊,倒也罪不至死,舅舅饶了她吧。”
就这一会儿功夫,外头已经传来惨叫声,贾赦便问:“打了多少了?”外头忙回道:“回老爷的话,已打了十板子了。”贾赦道:“再打二十,拉出去发卖了。”黛玉心中暗叹,先时贾敏说过怠慢贾赦的下人要被打死,她只以为是夸张,不曾想是真要打死,如今拦了下来,也算是救人一命。她却不知道三十板子已足够将一个女子打个半死,且这样犯了错的姬妾,卖出去也只有往娼寮里卖的,对那姬妾来说,也不知是这样更好,还是死了更好。
黛玉不知道,荣府的下人哪能不知道大老爷的手段,一时间人人谨言慎行,再无人敢直撄黛玉之锋,原也多是王夫人的眼线心腹去传黛玉的坏话,此时都像锯了嘴的葫芦一般,没一个再敢乱说的。贾母听说这事,明面上斥了贾赦几句,暗地里却派了人去收尾,免得传出去。贾政也觉得太过了,只是贾赦毕竟是长兄,又一向与他不亲近,倒不好开口劝。
说起来贾赦贾政虽都颇疼黛玉,显然是与贾敏处得好,他兄弟二人之间却互相瞧不上。起初贾赦是祖母带大的,贾政却是在贾母身边长大的,本就不亲。且贾赦的行事十分暴虐,贾政颇看不惯,偏贾赦也看不惯这个弟弟软弱无能,若非贾母坚持,两人早就分家另过了。贾母却是深思熟虑,若分了府,长房贾赦贾琏不是能顶立门户的,纵袭了爵也是个空头爵位;二房贾珠元春也从公府子弟成了五品官的儿女,难以晋身。故为阖府前程计,方不令他二人分家。
贾母对贾家的安排是承袭自贾代善的思路。天下承平日久,再想依靠武勋就很难了,贾代善的安排就是要转向文官系统,当年贾赦的亲事正是为了结交清流。贾琏的外祖父张老太爷是正经的阁老,三个舅舅如今也是朝中大员,只是先时为了张氏与贾瑚的死因几乎与贾府断了关系,亏得这几年林如海从中周旋,方使贾琏重新与舅家认了亲,如今只是瞒着府里不叫王夫人知道罢了。
贾政与王夫人的亲事则是为了巩固老亲。贾家虽要转型,军中势力也不能拱手让人,莫看王子腾现今赫赫扬扬,早年也是贾代善一手提拔,那京营节度使的位子可是贾代化坐了十几年的,若非宁府卷进了夺嫡之事,哪能让王子腾捡了这个大便宜。
贾代善安排得好,只是世事难料。先是因张氏的死几乎与张家反目成仇,王家这边又有些要把持贾府的意思,好容易出了贾珠这个读书的苗子,偏生又早早地去了。贾母实在无法,才生出了送元春进宫搏一搏的主意。王夫人是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袭爵的,元春若是能在宫里搏出个前程,宝玉再争点气,长房就很难跟二房相争了,故当即就同意了贾母的安排,又借机给贾琏取了自己的内侄女儿,以防大权旁落。
王夫人想得也好,只等熬死了贾母,这荣国府就是她的了。只是自从贾琏得了实职,府里的风向就变了。贾琏先任知府同知,又任户部主事,再升半品就与贾政同级,背后又有姑丈林如海的支持,前程可期。二房却是元春尚无着落,宝玉仍未长成,故虽有王子腾做后盾,王夫人仍是十分心焦。自打贾琏回京她便越发盯紧了凤姐,生怕凤姐生出儿子来。又决意要把宝二奶奶的位子攥在手里,忙忙地捧出薛宝钗,想压黛玉一头。
贾母也许有意撮合两个玉儿,黛玉却毫无兴趣,见王夫人像防贼一样防她,三番五次要败坏她的名声,也生了怒气,要给王夫人添一添堵。便与贾母说起南湘最擅饮馔,要使南湘做些淮扬菜色来孝敬外祖母。贾母听说岂有不乐的,忙命凤姐去安排。西院原有小厨房,凤姐给派了几个厨下婆子来便开了伙。自此南湘日日都做药膳,除孝敬贾母外,另有一份专门给凤姐调理身体备孕的。
第12章 凤姐起戒心()
“奶奶,钟嬷嬷说了,瞧着奶奶像是有孕了,嘱咐我小心伺候,又写了食忌单子,我拿给平儿姐姐去?”
北潼一贯行事谨慎,得了钟嬷嬷处的消息,便趁左右无人悄声告知凤姐。凤姐听了这话大喜,忙问道:“可是瞧得准了?”北潼道:“钟嬷嬷原是上皇宠妃身边的大宫女,贴身伺候后妃的,还能看不出孕相?说是虽不十分准,也有八分准了。”见凤姐喜得立时要唤人去回禀贾母王夫人等,忙阻道:“钟嬷嬷还说,一来,月份还浅,不如等胎坐得稳了,再挑个好日子请太医来把把脉息,让老太太高兴高兴;二来奶奶有孕可不好再管家劳累,若能先作些安排,才好从容退步。”
凤姐听得这话有理,忙歇了声张的心思,又命北潼唤了平儿进来,交了食忌单子给她。平儿既不是贾琏的通房丫头,听了凤姐有孕的消息也喜得无可无不可,一面听北潼念单子,一面把凤姐面前的祁门红撤了,换了云雾茶来。凤姐见了笑骂道:“你这小蹄子,大暑天的连口茶也不让我吃。”平儿笑道:“奶奶也听见了,莫说红茶不许吃,绿茶也要少吃呢。”又低声道:“奶奶还是尽早安排家事,撂给别人管去,往后可不好再喝酽茶提神了。”
凤姐亦愁此事。老太太年纪大了,邢夫人愚顽,王夫人礼佛,李纨寡居,再往下数,三春都还太小,竟找不出一个人来接手家务。只是到底喜大过愁,想了一会儿也就抛开了。晚间贾琏回来,便兴冲冲地将喜讯告诉了贾琏。贾琏听了亦大喜,他今年已有二十,成婚好几年了,再没个一儿半女的可是要被人说嘴了,听得是钟嬷嬷瞧出来的,便与凤姐商议道:“大太太虽说是婆婆,却未曾生养,指望不上。不如向妹妹借了钟嬷嬷来照料你几天?”
凤姐笑道:“大太太纵指望不上,还有太太呢,且我有了孕,这管家的事儿只怕也要指望太太,不如叫人一并回了,让太太拿个主意。”贾琏见她还念着王夫人,冷笑道:“指望她,只怕你这辈子也生不出儿子来。”凤姐忙道:“你这是什么话,那是我的亲姑妈,还能害我不成?”贾琏便道:“她不害你,她是要害我呢!”
凤姐面上惊疑不定,贾琏见她如此,少不得将贾瑚旧事说与她听。又道:“钟嬷嬷嘱咐你不要声张,就是防着她呢,不过是疏不间亲,不好明说罢了。这一胎若是男孩,就是长房嫡长孙,承重孙,将来要袭爵的。你只向着你那好姑妈,连我的话都不信,难道连儿子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