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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与其说是繁华,不如说是奢靡。举目四望之下尽是耀眼的琉璃瓦楼台、气势不凡的高门大户的宅院、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八角街盛况、昂贵的绸缎庄和金器行。房子太多,人太多,位高权重的人更多。而令我很不满的是就算贵为官宦人家,我们的住处都有些狭小,连堂堂一个荣国府里,姨娘小姐们的闺房都只是两进两出的四合院,因着荣国府本身的面积就不大……
奉天城这里就好多了。巷子旁侧的民宅都是清清爽爽地,不会走十步就遇见一座府邸的匾额;虽也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但那些摊位们好歹不是挤得插不下脚,我们赶着马车走在街上也是畅通的。难怪长清行宫要选址在此处,民风淳朴、造化灵秀,的确是养人的地方。
马车一直在最繁华的街巷之间穿梭,起初是随性地闲逛,我坐在车内挑着帘子,看到稀奇的摊位就拉上夏侯明去买,也不管是否实用或需要的。两个时辰转悠下来,马车里堆了一个硕大的包袱,里头装着银镯子、脸谱、折扇、软靴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
旁的也就罢了,那鬼面具是宫里头没有的,买回去值得;那些五花八门的饰物装束就令夏侯明嗤笑了,道:“这种东西一看就是骗小女孩的,只有你这样的才会上当……你瞧瞧,这银子都不是足量的,金子更是掺假,织锦的发带用不上半个月就能坏掉……再说了,买回去了你又怎么戴?难道你还真想在宫里头戴着一根素银簪子……”
我则笑说:“这您就不懂了吧!宫内的贵人们一辈子都不可能出来,对她们来说,外头的东西最稀奇,就算是假也假得珍贵呀……您就放心吧,这些东西我把玩够了再卖给嫔妃们,绝对翻十倍不止……”
“哦哦哦!玉儿你真聪明啊……”他终于心服口服。
再转悠了片刻,我们又该找地方吃饭了,那十个炊饼可不能当午饭。这时候,夏侯明突地伸手指向窗外,叫道:“停车!爷我瞧见了一个好地方!”
我遂再次被他拉下车来。这回往前头一望,却见是一座三层的酒楼,店面敞亮气派,招牌上书五个大字——贾记食客来。
好个贾大富,本事不小,竟把分店开到了辽东来!不过想想也是,奉天城是像模像样的大城,又有皇家的行宫在此,买卖昌盛之下自然值得渗透市场。
我皱着眉头,扯住夏侯明的衣裳道:“爷,这家店坑蒙拐骗、店大欺客,咱们少不得被宰。还是换一家吧……”
夏侯明却不想顺服,与我争辩道:“我瞧着这家店好得很呀!招牌的名气又很大。你觉着它黑心,是因着你心里有成见,其实它充其量只是价高一些罢了,若真是宰得厉害那也倒得快呀……”一壁说一壁拖着我过去。
我自然是很不情愿的了。但就在这时候,我不经意间回头,竟又看见一家无比熟悉的酒楼——同样是三层楼,同样的气派,只是那招牌名是“九州食客”。
好嘛!底下人的差事做得不错呀!如今我与贾家的商铺已经不分伯仲,贾家能开到辽州来,我们自然不能落了亏。
虽说要顾及夏侯明的暗部,不能挤兑地太出格了,但商业竞争怎能避免;再则司徒氏已经灭族,这顾虑就不是很大了。
看见了自己家的分店,自然再不能去贾家了,我反手拽住夏侯明的胳膊就往这边拖。无奈他的力气比我大,拖了半天反而离贾记的店门越来越近,再则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实在是……我没法子,只好做出一张委屈至极的面孔凑到他眼前,哀哀道:“爷,您就应了妾身这一回吧……”
夏侯明终于拗不过我。
我们俩进了九州食客。我和夏侯明的衣饰虽不如宫中华贵,那用料放在民间也是极惹眼的,后头还跟着几个恭顺的家丁,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此处的掌柜有眼色,亲自请我们上了二楼,一壁笑迎道:“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宿?雅间和贵房早已预备着了,最上头清辉阁的套房可是咱奉天城一绝呢……”
一楼只是遍布了桌椅的厅堂,眼下正是人多的时候,吵闹得很;然甫一上二楼,底下的声响几乎就听不见了,估计这地板用的是西南的桦木,材料上没少砸钱。若再进到雅间里头,那就真的是清雅幽静的好去处。夏侯明四处打量了几眼,微微点头,笑与我说:“不若就住一晚上?清辉阁的名头在京城里也听过,不错的。”
清辉阁显然不是平常的客房,掌柜起先介绍的时候也就随口一说,听着夏侯明的话,竟然是笃定要住进去的意思,眼睛几乎就瞪出来了,腆着脸笑道:“您要住清辉阁?哎呀,真实好眼光,好眼光呐……这位爷定是京城的贵胄,咱家的老字号正是京城里的,难怪见多识广,有所耳闻呢……”忙又走在前头引着我们上三楼。
老字号?好嘛,真是个不老实的掌柜,我们九州食客的历史只有三年,京城里不敢夸海口吹大牛,来了奉天城就满口不靠谱了。不过这很好!这掌柜精明能干口舌伶俐,等我再考察一二回去就升他当奉天城的分店总管!
夏侯明倒不在意,携着我一路进了清辉阁。王德他们则掏了荷包与掌柜商议去了,又嘱咐送酒送菜之类。
清辉阁是文盈盈想出来的点子,但可怜我们俩还不曾有福气亲自来住一宿。一宿的价格是黄金十两,当初设计这种价高如打劫的房间并不是真为了赚钱,只是为了提高酒楼的整体水平,打响名气而已。毕竟一年到头也不会有几个人来住。
清辉阁里头,普通客房应该有的东西自然一样不缺,且更为奢华;而真正价高的原因却是里头宫廷府邸一般的众多的套间,琉璃顶的温泉汤沐,周遭昂贵珍稀的各类盆栽,还有五个专职的仆从从早到晚轮流守在门外,听候差遣。
其实简单来说,这地方就是一皇宫与王府的模仿版,来满足达官贵人们出门在外“宾至如归”的苛刻要求。真的有很多贵人们一丁点苦都吃不了,平常的客房最多只有两三间屋子,占地也就是自己家厢房那么大,里头的摆设稀松平常,看着都烦闷。不过至于我们清辉阁里那些昂贵的摆设,没人住的时候统统搬到二楼雅间里当点缀,自然不会浪费的。
奉天城里的这家分店,三楼的面积并不大,清辉阁就占了整整一半,和荣国府里大太太所居的正屋一般大小。我方踏进去,闻着那熏香正是宫中的鹅梨帐中香,颇有熟悉之感,身上的劳顿疲态立即就去了大半。我真是在宫里呆久了,吃苦耐劳的能力大打折扣,住客栈竟然连香料都挑剔起来了。
夏侯明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稍稍地点了头,给了个“差强人意”的评价。他拉着我转悠了一圈后去了西北角的偏堂。那是此店最高的位置,可以说是第四层,而奉天城里除了长清行宫之外,几乎不会有超三层的房子,站在此地凭栏远眺,城内景致尽收眼底。
夏侯明草草吩咐了一句“上些招牌的酒菜”,之后就将那五位专职服侍贵客的仆从打发下去,连王德一众也被他遣出去了。我与他笑到:“爷还真预备着住下啊?”
“不容易出来一趟,哪能这样快就回去呢?”他散漫地往藤椅上坐下。
我在他身旁坐了,有些规劝地道:“爷,咱们玩乐归玩乐,但也该适可而止,您是万金之躯,在外头呆久了实在不好。不说行宫里上上下下提心吊胆,就说您耽搁这一日的政事……外头虽然好,但终究是正经事要紧。您不能……”
他听着,只是淡笑道:“既然带你出来了,就别操那些心思。趁着机会好生地玩乐才是正经……”
我见他这个样子,知道劝也没有,只好默然了。
他扶着我在那宽敞的藤椅上歪了下来,将我圈在他怀中,却是一手拍着那椅子,十分不满地道:“真够黑的啊!一晚上十两金子,你瞧瞧这椅子,这是扶芳藤么?分明是用珊瑚藤染成翠绿颜色之后的伪造……你们九州食客也就那么回事!”
我抬肘戳他的臂膀,嗔道:“您还想怎么地?就算是珊瑚藤也是不错的了,您那贾记食客里连高粱酒都是掺水的,还卖八十铜钱一坛子。咱们半斤八两,您就别挑刺了……”
还好这时候酒菜上来了,我们方住了口。
第六十三章:出宫(3)()
九州食客的菜品依旧以粤菜为最,因着在外头用膳,不得不传王德进来将每一样都尝过一遍,我们方能进食。我承认我们九州食客的椅子是掺了假的,但酒菜是绝对的业界良心,夏侯明这回挑不出刺了,方才罢休。
然而正在此时,房门外突有“砰砰”两声叩门声。叩门三声是宫里的规矩,九州食客里叩门两声,则是我订下的规矩,既不冒犯也显出与区别于一般酒楼的礼仪周全。
隔着不近的距离,夏侯明应了一声准他进来。进来的人是王德,他直接进到我们的偏堂来与夏侯明禀道:“是外头的一个仆从来报的,出了些小麻烦。说是另有几位显贵的客人,点名要居清辉阁,得知已住了人后还不依不饶地,硬要过来闯地儿……”
我听了微微蹙眉,怕是那些人非同寻常,连掌柜的都拦不住或不敢拦,只能来求我们了。我想这等事情,令刘大人或魏大人去处置就好。
夏侯明却是无什么厌烦神色,吩咐道:“……让他们上来……”
又起身按住我的肩头,叮嘱道:“在这里等着,不可以出去。”
我知道男人间处理事情,女人不可以插足,便乖顺地点头应他。
王德随着夏侯明一块儿出去了,魏大人倒是进来,似我们在宫中一般作为侍卫戍守在房门处。
我安静地坐在内室,不约片刻,外头便传来争执。那与我们争屋子的贵客果然有些胆大,很是放肆地就上了三层,至清辉阁的阁门处与夏侯明理论。
“若能行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