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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斯佩朗特神父骑乌走在队伍最前面,他已脱去神父的长袍,换了一身活动更自如的装束,头戴盔形布帽,脚蹬皮靴。马鞍上挂着一支连发卡宾枪,腰间还插着一支左轮手枪。
神父的内心正翻江倒海,极度动荡,但他不愿显露出来,只是默默前行,沉思冥想。印第安少年的话引起了他的困惑,他就像一个盲人,需要有人来使他重见光明,而他也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还能再见光明。
一行人出了圣塔胡安娜,踏上草原往东南而去——草原上林木葱郁,带刺的金合欢,娇弱的恰帕罗,低矮的棕榈,风一吹叶片就摇摆不停。印第安人惯于行走,脚步轻快,徒步比骑马竟慢不了多少。
地形上升得十分缓慢,直到接近帕里玛高地了才显著些。沼泽地区——也就是“埃斯特罗”只在雨季才水洼洼的——目前由于炎热而变得坚实,踩上去也不往下陷,队伍直接就过去了,没用绕行。
这条路与高莫领着雅克·艾洛赫他们走的路线成锐角,是传教地与帕里玛高地之间最短的路径。从路上印下的脚印来看,就在几天前,一支人数众多的队伍刚刚从这里走过。
瓜哈里布人离流向东南方的托里达河渐渐远了,他们一路上碰到托里达河左岸的不少小支流,这个季节都已干涸,因而并不构成行路的障碍。但有几片沼泽注满常年蒸发不去的死水,无法通过,只得绕行。
中午时分,埃斯佩朗特神父让队伍休息了半个小时,然后又出发了,行进得如此之快,到下午5点钟,瓜哈里布人已站在帕里玛高地的脚下,距离夏方荣所命名的“费尔迪南·德·莱塞普斯”山头不远。
瓜哈里布人所处的地方不久前刚刚有人扎过营,冷却的炉灰,吃剩的饭菜,草编的褥席,种种迹象表明头天晚上还有人在此过夜,所以毫无疑问,阿尔法尼兹的基瓦匪帮——当然还有他们的俘虏——是往奥里诺科河方向去了。
队伍又休息了一个小时,马匹也好吃些草,埃斯佩朗特神父独自在一旁踱步。
他全部的思想都集中在印第少年口中说出的两个名字上。
“马夏尔中士,”他不断喃喃念叨,“中士……在此地……往圣塔胡安娜来……”
然后,他又想到让·德·凯尔默,这个寻找父亲的孩子!这男孩是谁?上校没有儿子呀!不!高莫弄错了!不管怎样,法国人都是自己的同胞,他们成了基瓦人的俘虏,就要把他们解救出来!
队伍继续前进,6点钟抵达奥里诺科河右岸。
出自帕里玛高地的水就是从这里的峡口奔涌出来,1886年12月18日,一名英勇的探险者将法国国旗插在了河源。
高地的这一部分覆盖着参天古树,恐怕它们只会因过于老朽而在久远的将来自行倒下,因为伐木工的斧头是不会挥舞到如此偏远的地区来的。
这地方看上去荒凉极了。在炎热季节,不要说船只,就连独木舟也不会上溯到这里来。法国旅客们的两条船停泊在在下游50公里处。
如果瓜哈里布人的热情也如他们的首领一般昂扬的话,这50公里一夜就能跨过,第二天一大早即可到达莫努瓦峰营地。至于迷路是绝对没有可能的,只要沿着右岸一直走下去就行了,各小支流都已干涸,不会遇到任何阻碍。
埃斯佩朗特神父胸有成竹,根本不去问他的手下是否愿意连续行军,而是站起身来径直走到队伍最前头。骑兵和步兵一言不发地跟着就走。
源头一段的奥里诺科河流淌在陡壁之间,堤岸粘土和岩石混杂,河宽仅有数米。水位高涨的季节,船只行过这一段会遇上好几个急流往往要拖上好长时间才能过去。
8点钟,天色开始暗下来了,瓜哈里布人走过克里斯波涉水处——在夏方荣的地图上是这么标注的,克里斯波是当时的委内瑞拉共和国总统。
天空明净,不见一丝云彩,太阳已经下山,一轮满月徐徐升起,星辰则显得稀落黯淡了。
月光如此明亮,瓜哈里布人一夜疾行可以走得甚远。他们是不会到杂草丛生的沼泽地去走的,天太黑看不清楚,弄不好会半个身子都陷进去。
堤岸下的河床中岩石林立,使得行船即使在雨季也不太可能。“加里内塔”和“莫里切”若在3个月前来到的话,地图上标示出的盖菜里、尤维拉、萨瓦尤这几个急流可不是那么容易过的,差不多肯定是卸货抬船。奥里诺科河上游是否有一天会成为正常的航运通道,这个问题着实令人怀疑。这一段河水被礁石分割成数股细流,在白乎乎的粘土上只那么浅浅的一层。可是过了费尔迪南·德·莱塞普斯山头之后,左右都开始有支流汇入,河水亦愈来愈深。
第二天清晨5点,天蒙蒙亮的时候,埃斯佩朗特神父到达了奥里诺科河的一个转弯处,距托里达河口还有十一二公里。
过不了3个小时,他就可以见到留守两条船的另一名船老大帕夏尔和各位船员。
奥里诺科河对岸,西南方上,莫努瓦峰的峰顶已在最初几缕阳光的照射下显露出轮廓。一座六七百米高的圆山在其下伸展开来。
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哪怕一个小时也不行。如果基瓦人真的沿河直扑营地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到了,说不定他们已抢劫了船只往草原上逃窜了呢?谁知道阿尔法尼兹会不会立即实行计划,押着俘虏们往委内瑞拉西部去了?
队伍又行进了一个小时,看样子在到达托里达河口之前埃斯佩朗特神父是不会下令休息的。但是6点钟时出了一件事。
印第安少年和父亲已不止一次走过这条路了,这回他在离大部队50来步的前方带路,留心观察有无基瓦人走过的痕迹。突然,只见他停了下来,弯下腰去,口中发出一声尖叫。
在他趴下去的地方,横躺着一名男子,一动不动,那样子不是在熟睡,就是已经没了气儿。
听到高莫的叫声,埃斯佩朗特神父纵马朝这边奔来,转眼就到了少年身边。
“是他,他!”少年叫着。
“他?”埃斯佩朗特神父不解。
他跳下马来,朝那人走近。
“中士,马夏尔中士!”神父失声大叫。
老兵身旁的地上血迹斑斑,他胸部中了一弹,可能已经死了。
“马夏尔!马夏尔!”埃斯佩朗特神父声声呼唤着,大颗的泪珠从眼中迸射出来。
他把马夏尔托起来,凑到他脸上,试探他的鼻唇还有没有气息,只听他说: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的确,马夏尔中士还在微弱地呼吸着。此时,他的胳膊抬了一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他的眼睛勉强睁开了一下,瞧了传教士一眼。
“您,我的上校!那边……阿尔法尼兹!”
说完这句话,马夏尔一阵抽搐,昏厥过去。
埃斯佩朗特神父站起身来,无数念头一齐涌上来,在他脑子里乱做一团。马夏尔中士在这儿,他陪着寻找父亲的那个男孩却没和他在一起,两个人都来到委内瑞拉如此荒远的地区,要是这可怜的马夏尔来不及向他说明事情的原委就死去,那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对他来说不都要成为不解之谜了吗?不!中士不会死的!传教士会再一次救他于垂危之中,如同当年在战场上救过他一命那样,把他从死神手中夺回。
神父令人推过一辆车子来,铺上一条草褥,把马夏尔中士放在上面,伤员双目紧闭,双唇紧绷,毫无血色,但尚存一丝微弱的呼吸。
队伍继续前进。埃斯佩朗特神父走在车子近旁,那上面躺着他的老战友,分别这么多年不见,对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的中士,14年前被决意再不回去的凯尔默上校舍在布列塔尼!现在他又看到了中士,在这荒僻之乡……身中枪弹……很可能是阿尔法尼兹下的毒手。
“这么说,”他想,“高莫并没有搞错,他说的真是马夏尔中士,可是那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寻找父亲的儿子……儿子……儿子?”
他问身边的印第安少年:
“你对我说过这个老兵不是一个人,对吧?还有一个男孩和他在一起?”
“是啊,我的朋友让。”
“两个人都要到传教地来吗?”
“对,他们在找凯尔默上校。”
“这个男孩是上校的儿子?”
“是的,是他儿子。”
少年的回答如此肯定,埃斯佩朗特神父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只能静下心来等待了,也许这个谜今天的就能揭开。
只要在莫瓦峰营地遇上基瓦人——从刚才马夏尔口中可以确认阿尔法尼兹此刻正在那里——就要狠狠地打击他们,把俘虏解救出来。这是队伍眼下唯一的目标。
瓜哈里布人开始跑步前进,车辆留在后面,有足够的人护送。
勇敢的印第安部队前去消灭歹徒,率领他们的圣塔胡安娜传教士以前是上校,最后的胜利无疑将属于他们。
快8点的时候,队伍沿河流转过一个弯,来到一片相当宽阔的空地,埃斯佩朗特神父勒住马,队伍跟着停下来。
莫努瓦峰就矗立在奥里诺科河的正对岸,右面的堤岸上空无一人,河面上不见一条船只。
河流转弯处有股烟,因此时无风而笔直地朝上升去。
很明显,有人在扎营,营地离这儿不到150米,也就是说在托里达河的左岸。
扎营的只能是基瓦人,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应先确定一下。
几名瓜哈里布人钻进荆棘丛。3分钟以后回来了,果然是阿尔法尼兹一伙盘踞在此。
埃斯佩朗特神父的队伍集中到空地后部。车辆也赶到了,躺着马夏尔中士的那辆排在中间。
凯尔默上校察看了马夏尔的伤势,见并未恶化,便开始布置包围阿尔法尼兹匪帮。他领着队伍从空地斜扬过去,将基瓦人围了个严实,让他们一个也难逃。
片刻之后,喊声震天,火枪齐鸣。
阿尔法尼兹还未来得及组织反击,瓜哈里布人就冲了过来。双方队伍人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