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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美女,我一直梦想可以有朝一日,飞升月宫。
后来也知道了,嫦娥再美,也只有守着月宫的永恒寂寞。但,那样洒在人间的美丽,为何偏偏是寂寞的光华?
但她的寂寞伤心又与我何干?我只是没心没肺得喜欢那皎洁的月色,清亮的银光。而且,我想起我最终的归宿。我认真地思索,地狱里能看见月亮么?
我会想念月亮的,我猜我会在看不见月亮的地狱里想念它的。我看着一朵乌云飘过那个银盘,我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的瞬间,我便落入巨大的黑暗。我告诉自己,这是在做梦。但这黑暗如此真切,恐惧控制我的意识,我惊声尖叫。
大叫声被黑暗吸走,死寂中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着向前。我无力反抗,只能任由自己摸着黑被扯向未知。
我继续告诉自己,这是梦。但我无法令自己清醒,我终于看见了光亮,我可以站住了,那扯着我的力量忽然间全部消失。于是我向着亮光走去。
那是一片灿烂的阳光,暖洋洋照在我身上。我深深吸气,发现自己是站在一个阳台上。我向楼下望去,未成形的小区绿化,还在纷乱中的各种设施。我向房间望去,水泥的墙壁,水泥的地。但格局如此熟悉,这是我家。
我告诉自己这是梦,于是我坦然走进房间,这是三年前的我的房子。粗糙的毛胚房,但,四面墙封起一个堡垒般坚固的天地。
我听见售楼小姐殷勤的介绍,于是走进卧房。三年前的我正在仔仔细细打量着一切从墙到窗户的一切可见细节。
我想我是在梦中,于是我坦然走到三年前的自己面前,细细端详。
三年前的我根本看不见未来的自己。我想她若能看见,必定哭泣。
因为那时的她,还一心以为,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便可以用这方天地装载幸福。我看着那样白痴的念头令她嘴角向上,我看着她一句一句同售楼小姐讨价还价,一点一点构建即将成形的交易。
我苦笑。
她却雀跃,因为终于砍下一个零头。于是高高兴兴约定了签约时间,并且立刻在售楼小姐转身离开时拨打电话。
我知道她的电话是打给谁的,我看着她,是看一场旧电影,所有细节与情节,历历在目。
她在电话这头,经历失望。
张闻在电话里说:“我没有钱买房子,我也不想住在你买的房子里。”
我看着她慢慢放下电话,慢慢将电话收进包包。我看着她慢慢将长发细细拨到脑后。只有我才能看到她的内心,那平静外表下的碎了一地的心。
售楼小姐后来又过来同她商榷细节,她依旧微笑。那个关于用房子承载梦想的天真念头,还缭绕在她心中。她还在努力将一地碎片拼成一个完整的假象,我能听见她用力呼吸,深呼吸是我从小的习惯,努力吸进氧分,然后吐出所有辛苦按捺的浑浊丧气。于是,继续努力。
然后她离开售楼处。我看着她穿着细高跟鞋辛苦走向公车站。要买房了,她决定不要打车,没有人陪她一起扛下那样的重担,所以她用她的细高跟鞋走去车站,她决定自己扛起。
我忽然想起那个魔鬼说的,我总是用一个简单的理由,归结一个复杂的问题。我看着三年前自己的背影,然后苦笑。
我没有跟着她,我转过头走回我的家。还在毛胚阶段的钢筋水泥屋子。
我用手指划过那些粗糙的墙面,躺在不太平整的水泥地面上,看着胡乱抹着白漆的天花板。如果三年前,我没有那么傻傻地一心筹划着买房,我和张闻,会走向哪里?
我想起分手后那些流不完的眼泪,我不明白为何当初会走到分手的地步?我站起来,每个房间细细地看着。
我都快忘记了它们以前的样子。但我现在想起第一次看见它们时,我曾经以为会与张闻一起分享的一切。
我设想过张闻的书房,他从未有过只用来看书的单独房间。我曾经想过给他一个,我甚至仔细量过这个房间的尺寸,只为能放下足够多的书架,足够大的书桌。
我还设想过我们的客厅,也许可以在张闻不看书的时候,同他依偎在一起看电视。我一直盼望可以同他窝在足够软的沙发里享受不用思考只需娱乐的温馨时光。
我走进卧室,当初我以为那里会是我们的旖ni的伊甸园。我以为那就是真爱最后的港湾。付出一切后得到更多的最终港湾。
但是我最后只拥有了一个寂寞空闺。我看着厨房,我曾经那么热切盼望这个宽敞的地方会成为我大展拳脚同他过上柴米油盐平凡夫妻小日子的起点。
这一切后来都荒腔走板地从情歌演绎成离歌。
我最后走上阳台,晒着太阳,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充满希望的开始,悲惨无奈的结束。我幻想时光真能倒流,我想纠正这一切。
可我是在做梦。我又一次提醒自己,然后走出这空屋。我站在电梯口,这梦境如此真实,等个电梯都要很久。
电梯门终于打开,我惊讶地看着电梯里走出的老刘。
第6章()
他含笑伸手,我下意识得同他握住。于是我猛地睁开双眼,瞪牢我头顶的天花板。
天花板是经过精心粉饰的奶白色,全然不同于毛胚房的粗糙。
我终于梦醒,坐在床头,举起杯子将一杯清水一口气灌下,喘着气回味一切,梦里的细节依旧历历在目,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真实的梦境。
见鬼了,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我疑惑着,真是见鬼了,我想着最后看见的电梯里的老刘。货真价实的鬼!
然后我从床上爬起,走去镜子前站定。
镜子里是今日的我,在看过三年前的自己之后,这样的我实在让人灰心丧气。我叹口气,拨拢头发,拉紧皮肤,试图重拾旧貌。
当然无效。于是我又将自己丢回床垫,头埋在枕头里,没心没肺地昏睡过去。
我这只猪,我宁愿当猪。猪的梦里,只有无边无际的昏沉。
是老板的追魂夺命电话把猪重新召回人间,我连眼睛都不想睁开,懒懒举起话筒。那边一阵排山倒海的破口大骂,我下意识坐直身体听训,想起昨天签下的那份合约,想要解释,却又忽然想起已经许诺了老刘要去辞职,已无义务作灰孙子配合臭骂,于是我也出息一回,讲句“回公司再说”,便随手扔掉电话。
懒懒从床上蹭到洗脸台前,再也不象往日般匆忙。我故意慢条斯理洗漱,又故意仔仔细细涂脂抹粉,终于可以不用在办公室里搏命,我微笑,给自己多扑一层娇艳的胭脂。皮相略见颜色,这番修饰总算令三年光阴看起来不是那么残忍无情。
三年,我耿耿于怀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该死的翻旧账的噩梦。
我看着摊了一桌子的五颜六色,三年前我并不需要那么多的工具。所以涂抹上的这些,真的能遮住那一千多个日夜给我的煎熬?
不去想了,自欺欺人的我看起来不错,这就好。我对着镜子说,“这就好”。我一心一意要给自己在公司的最后一个大场面来点仪式般的隆重,八年时光,值得这样的隆重。
无聊么?我坐在办公室里举起粉饼盒再次整理皮相,对着镜子微笑,然后想,什么样的无聊也比不过日复一日讨生活的无聊。
辞职也有好处,真的到了这一步,我也总得向好处看。老板已经气到脸色发青,但我悠闲地做我的功夫。他等我去自动认罪,但我在埋头打我的辞职信。
期间有同事借故在我的小小办公室隔间外走来走去,那是风暴前夕的探寻与观望。我对着电脑屏幕微笑,隔着玻璃门看外头的躁动。我没有灵魂,没有灵魂的人不需要内疚后悔害怕,他们大约同我一样,一群没有灵魂的人窥探秘密,打听消息,筹划利益。我的部门还有油水可捞,我一走,还有许多利益可以等待被分,我的同事们在我看不见的角落窃窃私语。
我安安静静打我的辞职信。
快打好的时候莫文风风火火卷进来。一脸焦急与疑惑:“你怎么还在这里?再不去同老板解释挽回,他就要发血滴子取你性命!你究竟怎么了?!”
我从显示器前抬起头,看着她:“别急。”
我以为我的属下会过来劝我,但他们假装忙碌,路过我办公室,只当我透明。
我以为我的助理会过来劝我,但她明显正在茶水间讲着我与老板的最新动态,我猜她已经准备好讨好下一任主子,我已是那杯冷掉了要倒掉的茶。
说起茶,我看着空荡荡的桌子,这么说来,我连冷掉了要倒掉的茶都已无资格领受。
我想过会有相熟的同事过来劝我,但他们同我一样无情无义,我想给自己找点让我自觉高尚义气的记忆,但可惜我一早已经学会跟红顶白,同样事件,我与外面那些人的反应绝对如出一辙,且,毫无愧疚。
我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莫文跑过来痛心疾首替我着急。
我看着她小小的脸,那脸上焦焦虑虑写了两个字:关心。
我替自己脸红,因为看着她脸上的两个字,我只能回应她三个字:“我不配。”
她是被我踢出我部门的,谁都知道。也许只有她不肯相信。一个傻到被人卖掉还会殷勤帮人数钱的人,我一见她便不耐烦,这么老实的女孩子,应该回家相夫教子,何苦来这现实的战场同人拼刺刀般拼算计。
我将她踢到前台去做接待,我以为她会恨死我,工资少一半,提成全无,年中无休,做全体主子的粗使丫鬟。
但她感激我,我不知道这样迟钝的女孩子如何在狼窝里坚持到今日。我无意探寻她的生存之道,我每日一进公司便能见到她,小小的女生,在她的位置上对我微笑。
我记得我只是对她扯扯嘴角。
但是今天,她跑过来,替我焦心,一如我多年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