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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清瑶面对宁淑,微微一笑,点头道:“我现在是没有任何凭据能指证,在这个家里你是主母,旁人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她说这话的时候,阮家下人都目瞪口呆地在一旁看着发呆。连常婶儿也悄没声儿地往常小玉那里躲了两步,像是要避开阮清瑶的锋芒。
“所以我也只能口头上说说,出出气。姓宁的,你看这个男人这样一副样子,”阮清瑶伸手指了指阮茂学,又转身指指常小玉,“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我祝你以后和我娘一样,明知这男人会接二连三地另有新欢,却还不得不拴在他身边,这样痛苦地过一辈子”
话犹未完,阮清瑶陡然被人扯着胳膊拽到一旁,接着是“啪”的一声脆响。
阿俏听阮清瑶在一家人面前这样做戏,一开始她还能耐下性子冷眼旁观,到后来她几乎怔了,因为阮清瑶这时候说的这样一番话,几乎是她上辈子说过的翻版。
上辈子,这话是由她的口里讲出来,说给姜曼容听的,她身为子女,目睹生母的苦痛而无可奈何,只能对那蓄意破坏自己家庭的姜姨娘悲愤地诅咒,诅咒她在阮茂学这个软弱而不忠的男人身边痛苦一辈子。
只是这一辈子,话由阮清瑶喊了出来,渣爹还是那个渣爹,可是被诅咒的对象却变成了她的生母宁淑。
阿俏觉得身子一颤,心想,难道母亲宁淑,也真的要在父亲身边痛苦地过一辈子么?
上辈子她诅咒姜曼容,自然没有用,姜曼容根本就没打算和阮茂学过一辈子。然而这一辈子,被这样诅咒的人换成了是她的母亲宁淑
接着她听到“啪”的一声脆响,醒过神来才发现原来是阮茂学上来,把阮清瑶从宁淑面前一把拉开,在她面颊上甩了一掌。
阮清瑶被打的时候兀自处在亢奋之中,大约自觉已经为生母出了一口气了,却陡然挨了这样一掌,一转脸,遇上双目气得通红的阮茂学。
“你这个逆女!”阮茂学很少发这样大的脾气,更别提是对一向觉得有些亏欠的长女了,“你口口声声,嘴里胡羼的,都是什么东西?是谁教你说这些的?”他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掌甩出去,金丝边眼镜都从鼻梁上歪了下来。
阮清瑶自记事起,就从没挨过旁人一根手指头,这会儿陡然被人打了,脸上又麻又痛,打她的人竟还是一向疼爱她的亲爹,这比宁淑打了她还让她觉得难受。
阮清瑶一颗自尊心就再也受不了了,一跺脚,喉咙里涌出一声呜咽,哭道:“爹,我恨死你了!”说毕转身就跑,往西进她自己的小楼过去。
常婶儿“唉”地叹了口气,向阮茂学和宁淑说:“回老爷、太太的话,二小姐我是看着长大的,这么失礼的事儿,今儿还是头一回。老爷、二太太,两位若是没意见,我去看顾她一回,免得她一时冲动,做什么傻事儿出来。”
宁淑板着一张脸不说话,阮茂学一别下巴:“去!”
常婶儿应下,匆匆去了。
阿俏转身,也跟着往西进阮清瑶的小楼过去。宁淑却突然叫住了她:“阿俏,你别走,陪娘一会儿。”
阿俏伸手握住母亲的手,觉得宁淑的手又阴又凉,这才觉出宁淑兀自气得发抖。她一时走不脱,浩宇是她弟弟,往清瑶的闺房过去,也有些不妥。阿俏只得作罢,先不管阮清瑶,而是伸手握住宁淑的手,陪着她在上首坐下。
阮茂学则在另一边气咻咻地坐下,转脸往宁淑这里看过来,宁淑却板着脸,不开口,完全不理会这个男人。
阿俏心里明白,阮茂学和宁淑之间,早有裂痕,每闹一次,这裂痕就深一层,眼看着两人渐渐貌合神离,渐无和好的可能,那边阮茂学的新欢却还腆着脸上来:
常小玉笑着站到了阮茂学身后,伸出一双厚厚的粉拳,给阮茂学轻轻地捶着肩,口中还轻声抚慰:“老爷,您消消气,这大过年的。为这点小事儿发这么大的脾气,不值当!”
听见常小玉说得这样温声软语的,阮茂学脸上忍不住浮现一丝得意,仿佛有个百依百顺的妾室相伴身边,也能算是人生一大成就了似的。
这常小玉见宁淑不开口,当即转脸看向上海来的老张头,说:“张叔,您这就过来给老爷子行个礼!”
第149章()
好不容易撑到“辞岁”的仪式结束,阿俏劝了宁淑几句,然后寻了个借口,匆匆赶去看阮清瑶。
她在阮清瑶楼下能听见常婶儿絮絮说话的声音,一待她迈上台阶的楼板,常婶儿马上闭口不说了。
阿俏从楼板下面冒了个头,见到常婶儿正在给阮清瑶面上涂着清凉消肿的药膏。阮茂学那一掌,盛怒之下打得不轻,如今阮清瑶左脸上就明晃晃地这么顶着个五指印儿,招摇得很。
“常婶儿,你先回避一下,我有几句话和我姐说。”阿俏淡淡地吩咐。
“不,常婶儿,你就在这儿留着,我想我妹妹也没什么不能当面说的。”阮清瑶开口就与她抬杠。阿俏睁大了眼看着她,她也一样,睁着一对圆圆的眉目,瞪着阿俏。
“那好,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阿俏索性坐下来问。
“我?我有什么打算,不劳你过问!”阮清瑶转过头,望着梳妆镜中的人。常婶儿执了梳子给她梳头发,很是小心,尽量不让梳齿勾住她那头飘逸的卷发。
阮清瑶显出一点点舒心的样子,可能常婶儿离开这么久以来,她才第一回舒舒服服地由人服侍,梳了一回头发。这样一放松,阮清瑶紧紧绷着的面孔才多少松弛了些,言语和和缓了不少,问阿俏:“今天这事儿,你也觉得我做得很过分!”
阿俏淡淡地回应:“我能理解。”
她还记得自己上辈子怒斥姜曼容的样子,为人子女,遇上这种事儿,不平、不忿与痛心,十九都免不了。只是她不明白,阮清瑶究竟是听到了什么流言,竟能在二十年后,发作她生母与宁淑之间的旧事。
论理,的确是阮清瑶的生母与阮茂学结缔在先,而宁淑的确是继室。可是继室难道就是原罪不成?宁淑正式认识阮茂学,是在阮清瑶之母过世之后的事儿。若是这样也算是对不起原配,那就该索性出一条规矩:天下的鳏夫,都该一辈子光棍到老。
阮清瑶听阿俏能理解她,吃惊地张开了嘴,却没作声。她知道这个妹妹一向是火爆脾气的,即便是当着父亲阮茂学也不会示弱,所以现在她说“能理解”,就该是真的理解了她。
这下子反倒教阮清瑶事先准备好要倒的苦水全倒不出来了。
“我会先回薛家住两天。”阮清瑶终于说了她的打算。
阿俏没说话,冲她脸上一努嘴。那意思是,顶着这座“五指山”去薛家么?
“要你管!”阮清瑶没有好气。
阿俏依旧盯着她,不说话,可是她的眼神令阮清瑶觉得压力倍增。
“好了好了,”阮清瑶最受不了这个,终于投了降,说,“我有个表嫂,她的丈夫在南洋做生意,我去和她作伴,在她那儿住两天去。”说着阮清瑶冲常婶儿一扭脸。
常婶儿笑呵呵地说:“三少奶奶为人很厚道,和二小姐又一直相投。”
阿俏心想,若真是与阮清瑶相投,怎么从没听阮清瑶提起?
她最怕常婶儿这种“厚道人”口中的厚道人,当下要开口提醒,一扭脸,只见常婶儿一脸的戒备,就是在等着她开口劝阮清瑶呢。
于是阿俏拍拍衣袖起身,说:“好,那我也不劝你什么了,你只要记得我说过的话就好。”
阮清瑶茫然:阿俏说过什么话?
难道是上回说的,她是个聪明人那句?
“这世上的事儿,你只要肯沉下心细细地去想,冷静一点儿,不要意气用事,你是能看清真相的。”
当日阿俏如是说。
阮清瑶这时才冷静了些,望着镜中人,沉默了一阵,在阿俏下楼的时候开口说:“阿俏”
“我会记住你的话的。”
常婶儿在一旁一头雾水,不晓得这两姐妹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什么话?
阿俏走到阮清瑶住的小楼下,扭头看看楼上。
她没怎么劝阮清瑶。因为她了解这个二姐,阮清瑶看似为人处世圆滑机灵,其实内心却是个傲娇执拗的。阮清瑶认定了的事实,除非她自己看清了真相,否则没人能将她那自以为是的执念给扳过来。
与其当着常婶儿的面逼问,倒不如,就此让阮清瑶去薛家,看看清楚,薛家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少时阮清瑶自己随意收拾了几件衣物和随身物品,装在一个小手提箱里,让常婶儿提着,自己趾高气扬地去宁淑那里“告知”了一声。
宁淑看到阮清瑶脸上那个掌印,也有些怜惜,见阮清瑶坚持要走,她不便拒绝,再加上常婶儿在旁一力相劝,保证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二小姐,宁淑便准了,又特地让阮清瑶给薛家三少奶奶庞碧春挂了电话,安排人来接,这才让这个继女到外祖家去住几天,好散散心、消消气。
庞碧春在阮清瑶眼里,果然是个妥当人儿。她借口丈夫在外的缘故,辞了薛家晚间的宴会,而是命人将饭菜都送到她的小院里来,庞碧春将门一锁,和阮清瑶两个人,斟上一点儿小酒,算是自己关起门来一起守个岁。
阮清瑶酒量不错,可是寄住在外,她也控制着并不多饮。庞碧春也不劝,只管自己喝,喝到有三四分酒意的时候,那话匣子就自然敞开了,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她和薛修仁之间的各种别扭,各种小摩擦。
阮清瑶知道三表哥薛修仁一直在南洋做生意,最近一连两三年都没有回过家,这位表嫂相当于是守活寡,心里也颇同情,却听庞碧春说:
“现在可好了,他不在,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享受婚姻带来的好处,却没有婚姻的烦恼。”
阮清瑶一听,“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