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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老板,”伙计朝起一蹦,没忘了回头再说一句,“该谢谢老板娘才是!”
沈谦被他逗得一笑,没忘了告诫他,以后见到老板娘本人,可不能这么信口胡说。伙计连声应了去了。
第170章()
十天时间一晃而过,省城很快就迎来了“阮家菜”和“江湖菜”比试的正日子。
比试的地点依旧在“小蓬莱”,阿俏和卫缺都用过这里的大厨房,都算是熟门熟路。阿俏带了阮家自高升荣以下的所有帮厨,而卫缺手下则还是早先阿俏在醉仙居见过的那群人,老的老,少的少。
因为比试分为两项的缘故,“官府菜”和“江湖菜”两个分项分别放在了两天。头一天先比“官府菜”,是阿俏的拿手好戏。省城的档口开出赔率,阮家的赔率远低于卫缺的,没人相信卫缺能在这一项上赢过阿俏。
阿俏自己也是信心满满。算上以前,她在这“阮家菜”的菜式上浸淫了十几年。卫缺的年纪摆在这里,就算是对方曾经在川蜀的“公馆”里学过厨,能掌握到一些清淡高档菜式的特点,相信也没法儿赶上她在这一项上的造诣。
阿俏她们一方来得较早,时间宽裕,阿俏命人将各色高汤先制起来,将各种需要长时间煨煮的材料先下锅。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她则疲于应付省城各界到此“慰问”她的人士,如贺师傅、赵立人之流。以前一些对头,像曾华池他们,这回大约是学乖了,一直都没出现。
“阿俏!”
有个低沉的女声在“小蓬莱”大厨房外响起来。
“寇珍?”
阿俏觉得厨房外光线强烈,有些刺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快步往门口走去。
真的是寇珍。
只是这寇珍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阿俏走到大厨房外面,才惊觉寇珍究竟哪里不一样。“寇珍,你的,你的头发”
早先那条一直垂在寇珍脑后的长辫子消失不见了。阿俏忍不住侧身,探头望望寇珍脑后,只见她一头浓黑的长发,尽数盘起,束在脑后,是个老气的妇人发式。
“寇珍,难道,难道你”
阿俏惊喜莫名。
上回她在“仙宫”的大厨房里曾经见过寇珍和寇家的二厨配合无间的情形,当时她就觉得不简单。所以,这难道是,这么短短几个月没见,寇珍与喜欢她的人,就已经成其好事了?
可是转念一想,阿俏觉出不对。
她和寇珍很是要好,没道理寇珍结婚,不通知她一声。她再转回来望着寇珍的面孔,这才发现寇珍脸上殊无喜色,绝不是个新嫁娘的模样,而且她的面颊瘦了下去,额头上竟然多出几道皱纹,似乎短短几个月间就老了好几岁。
寇珍伸手将阿俏的手腕一拉,露出腕上戴着的一个青玉镯子,轻声说:“阿俏,我就是来看看你,盼着你能为我们省城扞卫荣誉。”
阿俏一低头,见到寇珍手上那柄镯子竟然大出很多,在她腕上晃晃悠悠地戴着。
“你这究竟是”阿俏的心口宛如有大石沉重,这件事她一定要问清楚。
“我?”寇珍苦笑,“阿俏,你大约觉得我是嫁人了?”
“难道不是?”阿俏惊问一句,心头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有似曾相识的痛楚朝心上袭来。
“我,我是再不嫁人了!”寇珍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几个字说出来,“寇家造就了我,我生是寇家的人,死是寇家的鬼。”
阿俏握住寇珍的手,惊得面无人色。
不必寇珍细说,她已经全明白了。
寇珍束起头发,以“寇”姓终老,永不谈婚嫁这不就是上辈子的她么?
上辈子她与寇珍无缘识荆,只知道对方是寇家珍视的女儿兼名厨,寇家的“银行菜”在人前极其拿得出手。可外人怎晓得这风光背后竟是这样一份辛酸?
“可是,这怎么会,你为什么又要”阿俏语无伦次,想要问个清楚,竟不知从何问起,最终颤巍巍地低声问出一句:“上回见到的你身边那个二厨呢?”
寇珍万万没想到只说了一句,阿俏就明白了她的全部痛苦,忍不住一低头,两滴泪水掉在阿俏的手背上。
“逃走了,我让他走的”寇珍低低地答了一句,随即赶紧扬起头,笑着说:“瞧我,今儿是你比试的要紧日子,可千万别为了我的事儿,扰了你的比试。”说着双手一挣,就想离开。
阿俏小声说了一句:“寇珍姐,别泄气”
寇珍摇摇头,说:“没法子的,我什么法子都想过了不过现在这样也好,我后半生至少衣食无忧,不必漂泊;而他,他也不必为我抛费余生。可能是我命该如此,不认命,又能如何?”
她说着抬起手背,抹了抹双眼,努力笑道:“阿俏,你不是我,阮家也不会是寇家,我祝你马到功成。”
说毕,寇珍就离开了。只留阿俏一个,定定地立在原地。
寇珍不知道她上辈子的故事,也不知道,“寇珍阮俏”,命运竟如此同出一辙。寇珍于她,简直有如镜面另一边的影子。
“生是阮家人,死是阮家鬼。”阿俏口中喃喃地念着,这话太熟悉了,甚至她重生的这些年,也会像是个魔咒一样始终嗡嗡地在她耳边回荡。像阮家和寇家这样的人家,她们,的确是被家族造就的,也依附家族而生,那么,以后就也一定要为家族做牛做马,直至老死么?
“可能是我命该如此!”
寇珍伤感的言语在阿俏耳边响起。
纵使她愿与喜欢的人共度余生,可是有家族在背后,这夙愿是否能成,还是会像寇珍那样,被棒打鸳鸯之后,老老实实地回归家族,从此对人生再不敢有任何肖想
“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阿俏一定神,才发觉从她面前经过的人,是卫缺。
自从上回在狄九的店里遇到,卫缺就再没和她说过一句话。这会儿见了,卫缺依旧没什么好气,脸上挂着冷笑,带着讥诮向她打招呼。
“大战在即,不容有任何分神,你既然这样,我只觉得你不尊重我这个对手。”卫缺硬梆梆地说。
“你少说两句会死啊!”阿俏心里郁闷至极,登时冷淡地回了一句,转身要回自家帮厨们身边去。
“不会!”卫缺还真就答了:他少说两句不会死,多说更不会。
“我只奉劝你,别被食物以外的事分了心。下厨之人,就该是一踏进厨房,便浑忘了世间的一切,眼里只有火与材料。像你这样心有旁骛,总是惦记着旁的事,你手下做出来的菜,也会‘散’,会因为你少给的那些专注而显出‘松散’。”
阿俏心神一凛,知道卫缺说得对,当即抬起头,脚下也快了两步。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她现在要对得起自己手下每一道菜。
只听卫缺在后,冷笑两声,随即脚步声响起,往旁边一间厨房走过去。
这次阿俏与卫缺比试,精挑细选了阮家席面上最经典的若干道菜式呈现。因为卫缺不擅长烹制海味,所以双方在比拼之前就约定了,阮家使用海参与燕菜的菜式,只限定两道,其余都是以寻常鸡鸭牛羊入菜。阮家的优势算是稍许打了点儿折扣。
“小姐,三小姐”
高升荣在阿俏身边,欲言又止。
自家小姐今儿也不知怎么了,烹制菜式的间隙,总是怔怔出神。好在但凡需要阿俏上手操作的时候,阿俏总是能恰如其时地回过神来,认真操作。
在高升荣看来,今日阿俏的厨艺发挥依旧稳定,无懈可击。可他总觉得今日烹制出来的阮家菜和以往有些细微的不同可能是材料受限的缘故,高升荣这么想。
一时双方都完成了菜品,开始走菜。
阿俏与卫缺作为双方对阵的主厨,也需要到席面上去。
这一场比试的评判很特别,赵立人出面,请了省城中几位老饕和名厨,算是一组;贺元亮贺师傅,则通过他的人脉,从上海请了几位相识的名家,也算是一组,最后,阿俏和卫缺也会互相品尝对方的菜式,他们两人,手中也各自有一票。
阿俏与卫缺刚巧在楼梯口见到,卫缺让了半步,夸张地唱了个肥喏,请阿俏先行。
“说好的手底下见真章,”卫缺笑道,“阮小姐,这一刻,我盼了好久了。”
阿俏点点头,说:“盼见识阁下‘原汁原味’的演绎。”
她口舌也不让人,暗地里嘲讽卫缺的“江湖菜”重油重味,卫缺听了将眼一眯,笑而不答,似乎在说,等到时,有你后悔的时候。
待两人入席,评判正式开始。
阿俏对自己的菜式烂熟于心,不需再看,只管在席上寻卫缺做的菜式。
只见席上两边摆着,泾渭分明,一边是阮家用上等精致古瓷盛着的,“阮家菜”,菜色大多清淡,色泽也浅,一眼望去,给人干净清爽、耳目一新的感觉。
而另一边,卫缺用的,只是寻常器皿,可是菜色的色泽要丰富得多,深红、浅棕、亮黄、翠绿,颜色明快鲜亮,倒是弥补了卫缺器皿的不足。
“小蓬莱”传菜的伙计嗓音极好,一开口就将菜名儿远远地送出去,厅内诸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只听卫缺做的是甜烧白、松茸鸭翅、芙蓉鸡片、虫草炖鸭、醪糟红烧肉、陈皮牛肉、开水白菜
听见“开水白菜”这道菜名,阿俏不由有些吃惊若真是开水烫白菜,这道菜也做得太普通了,不是说不可以,只是盛在“小蓬莱”这席面上,未免有些太轻视众食客名家了。
因此阿俏自打听了菜名儿,注意力就全集中在那道“开水白菜”上。
这道“开水白菜”被盛在一个个小瓷盅里,送至每位食客面前。阿俏低头仔细端详,只见盅里的汤色碧清,真如“开水”一般,白菜则用的是整颗白菜里头一层退青的叶片,叶相清丽,无过熟败糊之相。
阿俏伸匙,舀一勺瓷盅里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