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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造化弄人,大抵便是如此。她始终都活在那张名叫“命运”的大网里,甩不掉也挣不脱阿俏索性便不再挣扎,任泪水爬满了脸:她知道自己只需要这么片刻的宣泄,将内心曾经的柔弱感伤全部都宣泄出来。在这之后,她就能再强大起来,心如铁石;无论命运给她带来什么,她也不过是孑然一身,手握一柄厨刀,冷然以对。
也不知哭了多久,阿俏终于收了泪,伸手取了帕子将脸上的泪痕全部擦去。
她偶然一转头,只见巷口那里,竟然还有车灯在一闪一闪的。车内那个人影,姿势与她告辞时完全一样,只坐在车内,远远地望着她。
阿俏突然省过来:那就是沈谦啊!沈谦目送着她、守护着她,她若还没有安全归家,他就会一直守在那里,绝不会离去;可见到她扶墙独自感伤,沈谦却恪守了距离,并未下车过问,免得她尴尬这位沈先生,果然是一位君子。
第26章()
阿俏独自一人,夤夜回到阮家。阮家的门房与佣人都习惯了阮清瑶的作息,而今天阿俏又是与阮清瑶一起出去的,她大晚上的回来,旁人也没怎么多想。
阿俏直接回房,换下阮清瑶送她的这一身旗袍,梳洗之后就睡下了,竟是一夜好眠,往事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在她的梦中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而她确实是死了;昨夜那一场宣泄,令她决意丢掉前世的包袱,轻装往前。
她习惯了早起,楼下小凡“咚咚咚”地跑来跑去的时候,阿俏就已经醒了。她睡得虽晚,可是精神很足,当下起来给自己张罗早点。
大厨房的食材柜子里空空荡荡的,今天采买的材料都还没送来。阿俏想了想,就去抓了一把干挂面,在滚水里煮了,另起一锅烧了些清水,淋些自己酱园出产的虾籽酱油,做了个再简单不过的汤头,待面条捞出来往汤头里一浸,点上香油,上面再撒一小把葱花,一碗阳春面就成了。
阿俏还没来得及尝一口自己下的面条,阮清瑶就摇摇晃晃地出现在门口,“有什么吃的?”她看也不看门里的人,随口就问,一只手抚着自己的胃袋,另一手抚着自己的额角。阿俏猜她是有些宿醉,一面在头疼,一面在肚饿。
阮清瑶的形貌也很是狼狈,只见她冰绿色的旗袍上斑斑点点,都是些深红的葡萄酒渍,原本那一头大波浪的卷发,此刻在脑后蓬松着,乱糟糟的,而她眼下深青色的阴影仿佛在昭告天下,她们“黎明沙龙”又度过了一个秉烛夜游的不眠之夜。
“喏,这个本来是我做给自己的!”阿俏淡淡地说,“可我还没工夫吃。给你!”
阮清瑶瞥了一眼阿俏,随手将乱蓬蓬的头发往脑后束了束,抓起筷子就从碗里捞面条往嘴里塞,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阿俏知道清瑶一定是饿得狠了,再加上宿醉,胃里空空的难受。当下她也不管这个二姐,自管自重新烧水,打算依样画葫芦照样来一碗。
“阿俏阿俏,”只听阮清瑶在她身后大声呼叫,“这碗挺好,这碗不咸”
阿俏几乎失笑,心想这位阮二姐酒后吐真言,竟然讲了真心话,难得她还记得那碗黄鱼煨面的事。
“阿俏阿俏,”阮清瑶继续呼叫,“昨晚的事”
阿俏没回头,心头冷笑:这个阮清瑶,现在竟然还有脸跟她提昨晚的事,昨晚的“寿桃”的事,正好可以和她一起好好说道说道。
此外,她心里还有个疑惑:上辈子她与周牧云订亲,是阮清瑶暗中牵的线搭的桥,而这一回周牧云问她“我可曾伤害过你”的时候,曾有片刻的心虚,被她瞧出来了。因此阿俏也很有兴趣,想要知道,这辈子,周牧云突然对她感兴趣,是不是也有阮清瑶的推波助澜在背后。
岂料阮清瑶说了半句,就再无声息了。阿俏一回头,才发现她已经伏在桌子旁睡着了。
“来个人,”阿俏吩咐阮家大院里的女佣,“二小姐睡着了,扶她回自己的房间去休息去。”
她则笃笃定定地将自己那一碗面煮好,心想:昨晚那件事,她总能找到机会问个明白的。
午后阮清瑶就吩咐常小玉过来请阿俏过去,说是阮清瑶已经起来梳妆了,请三小姐过去说话。
阿俏来到阮清瑶住的小楼上,见到这个二姐正独自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她那一头如瀑的秀发,空气里满是玫瑰洗发露的味道。
“阿俏,坐!”阮清瑶从镜中看向阿俏,笑着向她打个招呼。
“昨天你一露脸,沙龙的人都觉得你不错,你怎么就这么早跑掉了呢?”阮清瑶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带着一点小责备,听上去很像是个为妹妹着想的长姐。“现在大家都强烈要求你加入沙龙,尤其徐三太太。”
阿俏镇定自若,冲镜中的阮清瑶一笑,说:“往后我挺忙的,要学厨”
她只说了“学厨”两个字,阮清瑶就乖巧地闭上了嘴,再也不提要阿俏加入沙龙的事儿了。阿俏早已发现她这个理由对阮清瑶万试万灵,简直是必杀技。
“你呀,昨天走得太早,你不知道,老周他”说到这儿,阮清瑶故意顿住了,留神着阿俏的神色变化,却见阿俏神色不变,仿佛清瑶口中这个“老周”,就是街上随随便便抓来的老赵老钱老孙老李一样。
“周牧云他,跟人拼了不少酒,谁也拦不住。”说到最后,阮清瑶也觉出几分怅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姐,你叫我来,就是要跟我说沙龙的事!行,我知道了,我还有事要忙,先告辞了啊!”阿俏笑着就起身,阮清瑶口中的“周牧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是烂醉如泥,也不关她事。
阮清瑶冷眼看着,便也觉得该是周牧云落花有意,而阿俏只是流水无情。可是她就是想不明白,周牧云是何等样的人,阿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怎么就能抵挡他的魅力的?
“这样啊,阿俏你还要忙啊”阮清瑶讪讪的,再找不出什么借口,干脆说,“那你先去忙!我回头等你闲下来再找你说话,咱们姐妹两个好好说道说道。”
“这天底下有忙不完的活计,”阿俏听阮清瑶这么说,反而转身又坐了下来,直视镜中阮清瑶的双眼,“姐姐若是有什么想要与我说的,不妨借现在的机会,开诚布公,咱们姐妹俩说个透!”
阮清瑶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杀个回马枪,一时有点儿慌乱,眼神躲闪。
阿俏却伸出一只手,轻轻托住了腮,扬起头望着阮清俏,一副小女孩儿天真的模样,眼波流动,一面想一面说:“二姐想要跟我说什么呢?不如我来猜猜,比如说寿桃儿?”
阮清瑶吓了一跳,手肘一推,自己常用的一柄桐木梳子就掉在地上,“啪嗒”一声。
“这个是这么回事儿,你这么说的时候,我也没想起来这里没这个规矩对了,阿俏,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是用西式的法子做的寿桃呢?”
阿俏冲着阮清瑶甜甜地一笑,反问回去:“要是告诉姐姐,难道姐姐就会帮我说话了吗?”
“咳咳!”阮清瑶装作被呛到了大咳两声,掩饰她这话根本没法接口。
所幸这时候来了救兵,“三小姐,原来您在二小姐这儿那!二太太说有急事找您。”奔上楼来的,不是别个,是阿俏的贴身丫鬟小凡。
“什么急事?”阿俏坐在椅上,扬起脸问。
“高师傅平常都是准点到咱家的,可是今儿个过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人影,二太太有些着急,想请您过去看看,灶上该备的东西要先备起来。”
阿俏一听这话,心想这事儿倒也奇了。
阮清瑶则在一旁闲闲地说:“哎呀,高师傅可能就是有点儿事儿晚到了,妈有些太小心了”
她还未说完,阿俏已经“啪”的一声站了起来,说:“不好了,出事儿了!”
小凡与阮清瑶都茫然相顾,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只见阿俏扭过脸,冲着阮清瑶说了一句:“二姐,你若想要安安稳稳地做你的阮家二小姐,这两天可千万别再生什么事端。”
说毕她转身就沿楼梯冲了下去。
小凡吃惊不已,与阮清瑶对视一眼,便也急急忙忙地跟着阿俏冲了下去。留阮清瑶一个在楼上。
阮清瑶胸口一起一伏,气得不轻,她觉得阿俏就根本没将她这个二姐放在眼里。所以,什么“别生事端”这种话都是废话,一切要看她的心情。
阿俏匆匆奔到大厨房里,见到宁淑不安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娘,有没有人知道高师傅家里地址的,赶紧顺他平常过来的道路,去找一找。这么久不来,恐怕出事了!”
阮家上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高师傅曾经差点儿被挖角的事,而最后高师傅没被挖成,万一杜家恼羞成怒,对高师傅下手,那跟着倒霉的就是阮家。
宁淑一听这话,也有点儿慌神,赶紧叫了好几个佣人一起去沿着路去找高师傅。
没过多久,有人来报信,说高师傅被一群小混混围殴,人被打伤了。
“重不重,还能操持晚上的席面么?”宁淑担忧地问。
“娘,别管那么多,叫人直接送高师傅去医院,一定嘱咐医生保他的一双手!”阿俏急了,都已经是这样的局面,总得先将人保住了,再管晚上的席面才是。
宁淑听了,吓了一大跳,才意识到这事儿可能有多么严重。
这时候父亲阮茂学脚步匆匆进来,拿了一份今天的晚报进来,往桌上一扔,说:“岂有此理,宁淑,阿俏,你们来看看岂有此理”
第27章()
杜家大约是花重金在晚报上“买”了文章,大肆宣扬杜家做的席面才是“真”翰林菜。
这杜家祖上与阮家一样,也曾在前朝中举,出了数位进士,更有一位曾在翰林院编修的位置上当官数十载。而杜家则声称根据保存了多年的几份食单完全复制了前朝杜氏鼎盛时期的“翰林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