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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仇,有千万种,她的报仇是让仇人痛苦活着,让她自己寻得快乐和幸福。她要比仇人过得更好,她要让仇人留下万古骂名,便是百年之后,还会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辱他、恨他……她的报仇,是让亲者活得恣意如天堂,让仇者痛不欲生犹胜下地狱。”她笑得无害,歪头问道:“阿祎,你说这样的报仇方法是不是很特别,是不是比那种一刀结束仇人性命的法子更有意思?”
慕容祎笑,似听了个笑话,“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
“怎么没有?”云罗反问,然后仰头,低头,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这朋友还真是特别,听你一说,连我都有认识她的冲动。”慕容祎的笑意凝在嘴角,他总觉得云罗这话其实另有所指,嘴里沉吟着:“让仇人留下万古骂名……”他突地心头一动,“这个人是你吗?”
云罗一怔,很快笑了起来,“你怎会认为是我?”
慕容祎歪头想着,不对啊,她原是贵门女,后来离开了家里,却也不至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怎么他觉得,听起来,她好像说的就是自己。
“阿祎,我是想说,其实同样的事,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法子。你和慕容祎争斗,其实还有另一种两胜之局,你不用死,蜀王府可以保住;同样的,他若输了,豫王府也可以保住。”
正文 177 设阻
慕容祎似从她的话里听出来了,“你的意思是说,我和他之间可以来一场君子之争?”
云罗肯定地点头:“各凭本事,事先约定好,无论最后输的是谁,赢的那方必须得放过输的那方。”
慕容祎突地仰头大笑,朗朗的笑声回荡在空中。
如此儒雅的他,能这样放声大笑的时候屈指可数。
待他笑罢,他方正色道:“云罗,你真的太善良了。历朝历代,夺帝失败的,成功者谁也没有轻饶失败者,因为这个失败的倘若不甘心,还会卷土再来。没有人会留下这么大的祸患。”
慕容祎看着棋盘,一子落定,“你输了!输了五子!”说得轻浅,双手负后,第一次,云罗在这个如明珠般耀眼的男子身上看到了不属于他的霸气,一个错眼,她仿佛以为自己瞧错,定神细瞧时,是他的霸气,是他的骄傲,“云罗,我不希望你以后再说这样的傻话!若是报仇,就该来得干净俐落,更得斩草除根。两虎相斗,从来都是有我无他、有他无我,没有两赢之局。那不是下棋,更不可能是和局!”
说这话时,他失了往昔的和暖,而冷静的、果决的,甚至是狠厉的。
云罗的心头一颤,她知道:与慕容祎相识以来,他的温润只是另一张面孔。面前这个男子,也会有果决和狠厉的一面,只是极少展露在人前。
慕容祎出了凉亭,冷喝一声:“郁枫,回府!”
云罗望着他的背影:他们都在装,一个个就不嫌累吗。
慕容祎出了绿萝别苑,走了一截,确定四下无人,道:“飞鸽传信,着我们的人细查云五公子、就是云罗的底细。从出生开始,越详细越好。每一个细节我都要了解得清清楚楚。”
郁枫惊呼一声“郡王爷”。
他抬起手来,“她今日这话着实太奇怪了。我明明觉得她那话说的是她自己,可她到底与谁有仇?我不能输,更不能因一个女子乱了棋局。必须得调查清楚了。”
郁枫垂首道:“可是郡王爷,你很喜欢云小姐。”
“正是因为喜欢,更容不得有半分隐瞒。她和慕容祯走得太近了!”慕容祎面露深思,“上个月,从蜀、黔等郡传来消息,有人在我们的地方查一个人,查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子,照我父王的推算,是查昌隆三年至五年出生的女子。”
郁枫正色,“郡王爷的意思。他们查的可能是云小姐。”
慕容祎点头,“能下这么大的力气查人,我猜这许是豫王府干的事。你不奇怪吗?云罗一开始是向着我的,为何我离开洛阳后,她就住到了豫王府。还与慕容祯这么亲近?如果我没有猜错,肯定是慕容祯在她身上查出了什么秘密,以此要胁她。既然是这样,我更要知道!”
她说的报仇,分明就是在说她自己。
她对待仇人,不是杀,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复仇。她要一点一点夺去仇人最看重的东西,要让对方尝到背叛、失望……她要让对方生不如死。
虽然看似温和,但慕容祎觉得最不可采取。因为那样,仇人随时可以扭转局面,一旦扭转,堕落地狱的便是另一个人。
夜色中。袁小蝶抱剑走近凉亭。
云罗还在独自对奕。
“公子,我们的人回报说,神宁府那边有了新动静,今日广平王撞见昭宁郡主薄待丫头,打砸绣阁物什的事。被打的丫头因不堪饱受折磨跳楼自尽。”
云罗继续落子,明明早已经胜负分明,可继续视作负不是输,依旧走子,走了十几子后,居然整个棋局出现了扭转。
怎会这样?
输了的棋还能起死会生?
“小蝶,你还有事没说。”
袁小蝶垂首,“护云卫说有要事得当面禀报公子。”
“请他进来。”
袁小蝶移出凉亭,拔开宝剑,打了个手势。立时,夜色中踏来一人,中等身材,抱拳半跪在地上,“公子,刚才广平王离开时,对他身边的侍卫说,要飞鸽传书查公子的底细。他们还说,上个月,有人在各郡查一个昌隆三年至昌隆五年出生的女子,听他们的话意,在蜀、黔、滇三郡时遇阻。”
“他要查我?”云罗的眸里掠过一丝痛色,很快一闪而过。
护云卫道:“广平王怀疑,说公子口里所说的报仇人就是你自己。”
云罗望着凉亭外,吐出一字:“赏银千两,辛苦了!”
“这是属下该做的。”
云罗道:“早前与你们赵堡主约好,待我事成之后,定会送你们回赵家堡。”她一抬手,小蝶取了银票递给这人。
对方领了银票,眨眼消失无踪。
这是躲在暗处,保护她的护云卫。
护云卫,是她给这些保护自己的暗卫取的名字。
他们全都是她从赵家堡请来的护卫,传说这位赵堡主原是京城大内侍卫的指挥使,传说便是几卫指挥使每年都会从他手里挑暗人、细作,传说只要你出得起高价,他们也会让手下最得力的暗人为你所为……
云罗若有感悟地道:“原来如此!”
早前,慕容祯查不到她三岁以前的底细,也查不到她的来路,正是因为她原是蜀郡人,而那里是蜀王府的权力范围,很显然,是蜀王府的人进行了干涉。
那么这次呢?
在她还没有复仇成功前,没有将仇人品尝到痛不欲生的滋味时,她的身份还不能曝露。
而江南、豫郡等地,可都是豫王府的权力范围。
袁小蝶一早就发现,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些藏在暗处的人在保护着云罗。“公子打算下一步怎么做?”
“豫王府查不出的东西,蜀王府也休想查出来。”云罗微眯着双眼,“以我对慕容祯的了解,有些秘密他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让慕容祎去查,他们斗得越厉害,对我的事就越无妨碍,我们的眼睛只需要盯着神宁府就好。”
墙外传来一阵古怪的口哨声。
袁小蝶道:“许又有新消息了。”
片刻后回来,禀道:“公子,明儿一早昭宁郡主要去宝相寺静修。还有,我们的人跟着栀香到了宝相寺后山的王家庄,竟然发现栀香在那儿布置新房,谎称她表哥要娶新娘子了。”
云罗闻嗅到了诡异的气息。“凌雨裳静修会不会与栀香布置新房有关?”
袁小蝶讷然。
夜,很静。
五月的夜风,轻轻拂过,撩乱了凉亭的轻纱,撩乱了谁的心。
莫名的那不经意的心动,此刻因慕容祎要彻查她的底细,竟有了莫名的平静,连那悸动的心也越发地冷静起来。
*
京城豫王府曙堂。
慕容祯进了偏厅,一侧有两名暗卫静立。
“世子离开绿萝别苑后,云小姐与广平王下棋。因为隔得太远,无法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但广平王离开的时候,令郁枫彻查云小姐的底细,还说云小姐口里所说的报仇人是指云小姐。”
慕容祯沉吟着:“她为复仇而来……”她的目光一直盯着神宁府,他知道她在三四岁时,母亲被贼匪所杀,而她也是侥幸逃过一命,是杀母之仇?
一边的夏候逸抱拳道:“世子,我们查过神宁府近十几年做的事,神宁大公主行事虽然刁钻,并无出格之事。而凌驸马自入仕以来,行事还算得体。”
慕容祯抬手,两名暗卫退去,“她为什么一直盯着神宁府呢?”
云罗没道理别处不盯,就盯着神宁府,甚至让神宁府做了百乐门的靠山,这实在也太说不过去了。
“她的仇人,在神宁府内?”
以她的财力,只要肯出钱,如果是神宁府的家奴、幕僚,出到足够多的银子,不用她出手,神宁大公主和凌德恺也乐意代为出手。
慕容祯摇头。
“她的仇人是凌雨裳?”
云罗的年纪和凌雨裳相近,而云罗要做到今日的财力,需要倾尽十余年的不懈努力。还是说,她的仇是近年才有的?
慕容祯还是摇头,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夏候逸也在思忖,怎么样也觉得不对,但云罗一定与神宁府有过节,否则她没道理一直盯着神宁府,还不惜花重金雇用了朝廷专用的暗人、细作为她所用。
突地,慕容祯似想到了什么:“我们忽略了一个地方。”
夏候逸道:“什么?”
“凌德恺以前的事。”
这个以前,慕容祯指的是凌德恺高中状元之前,迎娶神宁大公主以前,如果在那时候结下仇恨也不无可能。
夏候逸道:“凌驸马是蜀郡梓州东溪县人氏。”
慕容祯道了声“对”,定定心神,“你令张卫着人到他的家乡细查,在京城查不出,只能是那儿。”
夏候逸应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