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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在花房的深处有一堆泥土,上面是一木筐,在水壶和小锯的中间是几棵没
有花只有粗大笨拙的叶子的植物,张仲文的一些书本也放在那里。一直都没有说
话的杨立功问:“小文,这是什么啊?”
“哎……我要它烦死了,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有结果。”张仲文被说中
了心事,很苦恼地回答。
“连你也种不好吗?”林森插嘴说。
“这是什么啊,又难看又苯,你种它干嘛啊?”青海也说。
张仲文没有理会大家的说辞,苦笑了一下,眼望窗外说:“我师傅说他知道
的世界上最难见到的三种奇花,就是佛光雪莲,一种叫做镜中仙的勺药和一种叫
做空明七心灯的文殊兰;那佛光雪莲是要它的种子才可以种出来的,现在已经很
罕见了,而且要在海拔一千米以上的地方它才会开花。而剩下的两种花就不同,
镜中仙勺药是要把几种不同品种的勺药杂交繁殖就有,我二师哥已经种了出来;
而我不服气,我要比他强,我就想把那空明七心灯种出来……”
“很难吧?”林森说。
“小文你那么聪明,多试几次就可以了,我觉得你没有做不成的事情的。”青海
安慰道。
“哪里啊……你们想得太简单了。我二师哥从七岁开始种植筛选镜中仙的花种,
直到他去年年满十八岁才找到三粒种子,他种了两粒,其中只有一粒发芽开花了。
所谓镜中仙就是在有月光的晚上把那花放在镜子前面,就可以看见镜子里有一位
仙女在歌舞,而且只要被人一看过,那花在第二天就会调谢,剩下的一粒他说什
么也不敢再种了,说要留到将来等他找到他女朋友的时候给他女朋友看……”
“那你的什么七个灯又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啊?”
“空明七心灯从筛种到最后开花至少要五十年。可那是过去,现在科学发达了,
有了温室和很多先进的手段,可以加快速度。可是就是这样,我算算也要七八年
才有可能选出第一批花种来……而且这还不行,我师傅说,真正的名花是懂人心
思的,要种出来不仅仅要有物力,还要有心力。在每一代可能接出育种的花前都
要点上七盏灯,对花说话,什么时候把人心里的七种感情都让花听明白了,那空
明七心灯也就不远了。”
“我的妈妈呀,那么复杂啊!”大勇直伸舌头。
“我二师哥笑话我,他说我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感情,我要很久以后才能种出空
明七心灯来……我就是不服气啊,我已经种了两年了,再过几年,我就要他知道,
我不是好惹的!”
“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那花有什么不一样的啊?”林森急了。
张仲文摊着手,摇头说,普通的文殊兰我见过不少,可是那空明七心灯我也没
有见过,只是在我祖师爷留下的曼陀罗九天花谱里是这么说的:长思落寞无解语,
十八学士辩梵台。寻心若问空明处,七星点灯破云来。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什
么意思,只有等到我种出来的那一天看个究竟。”
他这么一解释大家更听不懂了,不过杨立功听那诗听得很仔细,尤其是后来两
句,他不自觉地就记在了心里。小文又带他们玩了一会儿,就说:“我二师哥大概
做好饭了,咱们吃饭去吧!”
那天大家玩得很尽兴,但是始终没有见到张仲文传说中的师傅六水真人。要
到下午的时候,张仲文提醒他们回家。他们这才告辞。张仲文和他的师哥把大家
送到了大门口,刚要下山,就听小文把张大勇叫到身边说:“大勇,你今天起就是
大人了,你要懂事啊!”
张大勇虽然大了小文两岁,加上吃得比较好,身强力壮,粗头粗脑的,但也不
过是个十一岁的小孩,他不明白小文为什么要这么对他说,就憨厚地嘿嘿地笑着
说:“小文,你干嘛吗!”
张仲文脸上很严肃地说:“你回家就知道了,总之你要照顾好你妈妈,不要太
激动。”
青海看出张仲文话中有话,也问他:“小文,你想说什么?”
张仲文摇摇头,挥手说:“你们快回去吧!天不早了,不要再走山路了,不安全
的,从大路走吧。还有,大功哥,青海还有林森,你们要多帮着点大勇啊!”说完
就和他师哥进了庙门,那大门也合上了。杨立功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
没有了声音。他只好说:“我们快走吧。大人一天不见我们该着急了。”
他们回家的时候走的是大路,虽然比较远但因为好走所以也很快就近了县城。
一路上说说笑笑的也不觉得冷,可是一拐到胡同口,就听见里面闹哄哄的。只见
张大勇家门口的圆木车不见了,一个高高的串了很多黄纸的杆子立在门口,门口
围了很多人,其中一个看见大勇就神色慌张地跑过来:“傻孩子,你跑那里去了?!”
“咋了?”大勇还不知情。
“你……你,你……你爸死了!”
“啊?!”
大家在一看见那黄纸杆子的时候心理就知道不好,一定是出事情了,可是谁也
没有想到会是张大勇他爸。
张大勇张大了嘴,眼珠子白多黑少,可是没用多长时间他就撕心裂肺地喊出一
嗓子:“爸呀——”疯了似的跑进家门,吓了其余的人一跳。
剩下的人也都呆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上午还在兴高采烈地玩麻将赌钱的张大
勇他爸爸怎么会一下子就死了,在大家的印象里他是一个很健壮的红脸大汉。虽
然凶一点,不务正业一点,可是平时为人爽朗,家里开小卖店但不吝啬,对张大
勇他妈和大勇都很好……他也不过三十岁出头,怎么就死了呢?
一股旋风吹得大家都打了个哆唆,杨立功沉默了一下说:“去看看吧。”
天要黑了,乌云压顶,凄惨的雪片象纸钱一样从空中纷纷扬扬地撒下来;大勇
家的前院搭了一个棚子,烟火焚烧东西的味道弥漫在屋里屋外。这一切杨立功很
熟悉,他爸爸死的时候也和这差不多,他心里颤抖了一下,从人群里挤进来,他
看见了一口又黑又大的棺材放在棚子中央,因为人刚死还没有入棺所以它是空的。
这个梯形的,丑陋而又昂贵的东西,就是这个东西,把人和人永远地分隔开,把
一切幸福欢乐装在里面,被人抬走埋在地下,于是那个被装在里面的人就永远消
失在世界上,不管你是爱他,恨他,还是毫无感觉,总之,就是这个东西,会给
那个人来个了结,也给所有和他有关的人来个了结。杨立功也被了结过一次,所
以他见了这个东西心里蔓延出憎恨来,他抓紧了自己都手,在心里骂着。
张大勇没有被追问一天到哪里去了,就被换上了一身可笑的黑衣服,扎了一条
粗布黄腰带,安排在他爸爸的灵堂前不停地接受慰问,当有人来给他爸爸上香烧
纸的时候,他也要机械地跟着还礼。没有人看见张大勇他妈妈,据说是昏迷在炕
上。张大勇哭得说话都困难了,平时极其厌恶他的老师和校长也来了,而且各个
都对他深
情地说话,王菊老师还抱了他一下,连张大勇的鼻涕沾在她的新衣服上她都丝毫
没有介意。
杨立功后来知道张大勇他爸爸死的实在是冤枉。
那天他们几个小孩子走了以后,那困在张家门口的圆木车无法动弹,司机只好
找人求助。张大勇他爸爸赢了接近四千块钱,很是兴奋,自告奋勇地出来帮忙倒
车。没想到那捆圆木的铁链松动了,几百斤的圆木从车上滚下来,把他砸得当场
脑浆迸裂,倒地而亡。
邻里都在议论和叹息着这场惨剧,杨立功的母亲以过来人的姿态陪在张大勇母
亲的身边。杨立功旁观着,思索着,他看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大勇好象又看见了当
年的自己。不过这次他分外地镇静,他开始想一些以前没有想过的东西。
为什么人的快乐和悲伤都是在一瞬间就被改变呢?
一瞬间,只要一瞬间:
贫穷可以变富贵。勇敢可以变懦弱。现在变成过去。生,变成了死。
如果每一个人的幸福和平静在世界上都是这样没有保障,那么活着到底还有什
么意义?
出殡的那天,一个瓷盆被毫不留情地摔在地上,随着那碎裂的声音,孤儿寡母
和亲人们的哭声震动云天。在洒得满天飞得纸钱和辞鼻的烧纸的烟雾中,一声声
的锁吶吹得寒风都在颤抖,几十年的人生苦乐就是被这最后的一曲悲凉的旋律做
了总结。
杨立功看得心慌慌的,那些哭喊、火光,纸人纸马,白色的幡布和黄色的纸钱
不时地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他觉得自己周围的人都有那么一天,所有的人,包括
他自己,也会在这些零乱荒诞的场景中消失掉。被遗忘,被埋葬,现在生活着努
力的一切最后不过是一口棺材!!
他害怕了。
夜晚里更是害怕。他无法入睡,神情恍惚。他蜷缩在床角里,分外地紧张。
如果每一个人的幸福和平静在世界上都是这样没有保障,那么活着到底还有什
么意义?
他就是这样没有原因地,近乎荒唐地在想这这个问题。可惜他不是思想家,也
不是哲学家,他只是一个少年,他能有什么理由和想法回答这个问题呢。
夜深的时候,就在他刚刚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闻到了房间里的一股花香的味
道。他爬起来,打开灯,原来是他窗台上的一盆爷爷栽的蟹爪兰开放了。这盆花
虽然和张仲文的那些没法比,可是那一朵朵粉红小灯笼在冬夜里开放的是那么自
信和有神采。让耳边又隐隐约约响起了一个孩子念的诗句,童声的,懵懂的。
一种温暖如春的感觉悄然袭上了他的心,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他关了灯望向窗
外,只见夜色深沉,万家灯火上满天星斗,他笑了,笑自己怎么会那样自寻烦恼,
笑过之后,抚摸着花独自喃喃自语起来。
寻心若问空明处,七星点灯破云来……
“你到底是脱还是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