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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至此,尚睿也不管旁人的目光,半扬嘴角,忽地笑了一笑。可见,自己确确实实是个纵情声『色』、骄奢『淫』逸的昏君。
不知何时,屋子里太后又开始和颜悦『色』地和旁人说笑,皇后在这些话题中牵强地回旋,却会时不时地看一眼丈夫。尚睿怔怔地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突然有个康宁殿的太监说是王清在乾泰殿求见,于是尚睿欣然地起身辞了母亲。
书房里等着尚睿的那人穿着正三品的玄狐官服,白白胖胖的,一脸慈眉善目。此人叫王清,在都察院当差,是丞相王机的长子,也是皇后王潇湘的兄长。
王清带来了一份年底各地官员职务变迁的名录。
尚睿这次是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半个时辰,王清也一直埋首没有开口,御书房里好像飘『荡』着一种奇怪的气氛。
“呵——”最后还是尚睿的笑声打破了这种沉闷。他一合折子就笑了出来,“其他的都准了,不过南域那边不要洪武去,朕喜欢洪武,得留着他。”
王清道:“洪将军是我朝难得的虎将,放在京畿只怕……”
尚睿笑眯眯地横了他一眼:“只怕屈才?大舅子觉得谁待在朕身边不屈才?”
王清垂头:“臣惶恐。”
尚睿思忖须臾,翻开折子提笔改了个名字:“让徐阳去。他是舅舅的儿子。你给太后过目的时候,把我的原话说给她听。”
“可是,徐家一家独大,唯恐朝中有非议……”
“你再等几日给太后瞧瞧,她会有取舍。”
万一太后只取不舍呢,王清琢磨着。
朝廷兵力三分在西域让徐敬业威慑乌孙国,三分在南域由李秉立镇守蛮夷部落,而御林军归于洪武旗下,其余悉数都在徐家朋党掌控之内。
如今李秉立突然想告老还乡。
太后若是只取不舍,那这天下……
王清忍不住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告退出门的时候,他算了下日子,幸好又要秋猎了,皇上可以透透气,也许太后老让他管一些朝廷里无关痛痒的政务,真被憋出点『毛』病来了。
四
十月中旬,像往年一样,皇家在长杨苑围猎。从先前的世宗皇帝开始,便有了举国尚武的风气,皇子、世子从幼年开始就会文武双习。
宫里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
长杨苑位于京畿南面,地势平坦,是开国的太祖皇帝下令所建,立在让后世子孙不得放弃军戎武业。
每年到这个时节,尚睿便会情绪高涨。
徐氏一门皆是武将,不知是否得到母族的遗传,有个好动的『性』子,做皇子那会儿在太学院没少因为这个挨罚。再说他过去在先帝九子中年龄最幼,人小也没有别的心思,最大的梦想不过是随着外祖父一起征战边塞,纵马『射』箭,血洒沙场,总是认为那才是最显男儿豪气的活法。
夜里到了长杨苑,御驾扎营之处,营火燃得红了半边夜空,莫说什么豺狼猛兽,只怕连只鸟也被撵到几里开外去了,甚是无趣。
想到这里,尚睿的嘴角上扬浮现出坏笑,对付他们的法子他也是有的。屏退了所有宫女太监,假装休息就寝后便换上了洪武带进来的御林军行头。
“皇上,臣觉得还是不妥。”洪武个『性』耿直,也不掖在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了。
“你不是我朝第一勇士吗,你怕什么?”尚睿一边说话一边穿衣服,这副普通士兵的盔甲虽然不繁琐,但是也够他忙活半天了,本想让洪武帮忙,但是瞅了瞅他握着佩刀的粗黑双手后还是作罢。
洪武急忙摇头:“臣倒是不怕,臣只是怕……”
尚睿忍住笑意,愠道:“一个大男人这般扭捏作甚,你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臣为了皇上就算是刀山火海都不怕。”
“这不就得了,只要你陪朕出去溜达溜达,又不是让你去死,走吧。”尚睿说完拿起头盔拍了拍洪武的肩膀,让他先行,自己则跟随其后。
士兵们都认得洪武,只当他是带着下属从皇帝的主帐里出来例行巡视,眼尖的人看到走在洪武后面那人背后背的那张玄『色』御用蟠龙雕纹的长弓,略微诧异。刚要到围营大门,差人出去牵马的时候,徐敬业忽然派人来寻洪武回去,要同他商议明日御驾狩猎的路线。
“我这……”洪武迟疑着要怎么回绝对方。
尚睿却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大人,军令如山,你就放心地去吧,这里还有……呃,还有属下呢。”
洪武看了看他,心里嘀咕:就是因为有你我才不敢去。
尚睿瞧到洪武是一副宁死也不放过自己的模样,敛容皱起俊眉瞪了他一眼,嘴上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快去”。尚睿有点不耐烦了,要是等徐敬业察觉异样,亲自来请洪武,自己还溜得了吗?
洪武拿他没有法子,无奈地跺了一脚说:“我马上就回来,一定等我。”只得和人走了。
尚睿见他们远去,本欲一溜了事,但转念又想,万一洪武回来真寻不着他的话,凭他那个『性』,说不定会把自己绑起来连夜跑回太后那里请罪,甚至有可能当场就拔剑抹脖子了。
所以他只好将背上的弓卸下来,往旁边一扔,双臂枕着后脑勺倒在草垛上。不远处刚刚被换下岗的士兵坐在一起,围着火堆喝酒抵抗夜里的春寒,边喝边相互调侃,时不时地哄笑。
“嘿!”其中一个回头正好看见尚睿孤身一人坐在这边,怔怔地望着他们,便做了个手势让他过去。
尚睿身形一滞,指了指自己:“我?”确信之后才慢慢地走了过去,那人甩手一扔,丢给他一个粗制的牛皮酒囊。
“你是新来的吧?刚才看你跟洪大人一起。怎么一个人傻待着,也不和大伙一起乐乐。”
尚睿笑笑,跟他们一同席地而坐,拔开木头塞子仰头就将酒倒进嘴里。
这是他从未尝过的烧刀子,辛辣而劣质,入喉之后嘴里意外地留有一丝甘甜的滋味。
洒出来的酒顺着尚睿的脖子流到衣襟里去,打湿了一片,混着夜风有点过于凉爽了,而他心里却是异常痛快的。
“你叫什么?”那人问。
尚睿瞥到旁边烧火的木头,回道:“柴卫。”
男人指了下自己:“我叫姚创。”
左边那人说:“我叫何出意。”
接着其他人一个挨一个地简洁明了地介绍自己。
“田讳。”
“王员。”
“金富贵。”
……
十来个人都说完后,尚睿点点头,一面回味着嘴里的酒味,一面认真地听着。
姚创笑道:“你是新来的吧,一下子人太多,慢慢来,过几天就都认全了。”
尚睿又倒了一口酒,微微一笑:“你叫姚创,你旁边挽着袖子的这位小哥叫何出意,添柴的叫王员,名字最喜庆的是你,金富贵……”他不急不缓挨个把他们十几个人的名字一一重复了一遍,且一字不差,一人不落。
大家有点惊讶。
“你读过书吧?”姚创问。
“嗯。”尚睿呷了一口酒。
李稼瞪大了眼睛:“娘的——这啃过书的也忒聪明了点。”
大家一起哄然大笑。
田讳不经意看到尚睿随手搁在身边的弓,问道:“使得怎么样?”
尚睿侧了侧头:“大概还行。”
他每次狩猎张弓都免不了被后面一群人赞扬到天上去,他心里也清楚这些溜须拍马的把戏。可是,他自娘胎生下来就不知道谦逊为何物,如今说个“大概还行”,在别人听来,显得颇为骄傲自负。
殊不知这在他生命中算得上是最谦虚的话了。
一脸虬髯的李稼最为不服:“我们姚二哥的骑『射』也不差,不如你俩比试比试。”
姚创闭口不语,彼此不熟,怕伤了和气。
尚睿却眼眸一亮,答道:“好啊。”
“怎么比?”姚创问道。
此刻,不远处一声酷似婴儿啼哭的清脆鸟叫声响起,那是血鹊捕食前的信号。
尚睿忽然就想出一个好主意,唇角翘起,挑眉道:“既然你骑『射』皆佳,那么在对面林子里比试骑『射』。只『射』血鹊,先得者胜。”既然洪武不叫他走远,那在四周转悠总可以吧。
血鹊是东苑特有的一种鸟,专叼这一带草丛中带剧毒的墨蛇为食。它通常在夜间出没,所以视力极好,一遇到风吹草动便会急速飞回高空,飞得极快,一般人很难捕『射』。
尚睿想出这么个题目,其一是比眼力,现在夜空毫无月『色』星光,黑漆漆的树林里恐怕东西南北都难辨认,何况是寻一只暗红的鸟儿;其二则是赛骑术,血鹊极为聪明,一旦察觉到危险便会急速腾空,若是要在这茂密的林中骑一匹彪悍的骏马追个鸡蛋大小的东西,想起来都觉得有趣。
姚创也是好胜之人,莫要说在这群兄弟中,就是现下整个军营也少有遇到能出其右的弓箭手,他也来了兴致,笑着补充道:“谁先驾马出林谁便输了。”
“好!”尚睿答应,接过他们递来的缰绳一跃上马。他右手握弓,却想起什么,将身后箭袋里的利箭如数抽了出来扔到地上,只留了一支,眼神颇为挑衅地看着姚创,说道:“一击必中。”语毕策马出营。
尚睿先行,马到营门口,自然有人挡驾。尚睿眼神一凛,斜睨了守卫一眼,喝道:“闪开!”连速度都没减缓,吓得那人慌忙之中下意识地侧身让路。
姚创也随即跟上。
两匹马风驰电掣一般进了乌黑的林中。血鹊察觉到林中的动静,在草丛里啼叫一声,急忙展翅,四散开来。可惜慌『乱』之中,有两只血雀因为林子里茂密交错的枝叶迟迟找不到冲上云霄的缝隙,便在树干之间急速地飞转。
二人并驾齐驱,猫着腰,在树木之间穿梭。
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