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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易还真不知道,“什么大事?”
“你是深山里钻出来的野人吗,这你都不知?”万素谋眉头紧皱,“云国佛乡的镇魔塔三千恕已倒!”
相易歪头,“哦,就这事儿啊?”
“什么叫就这事儿?”万素谋声音兀得拔高,“那可是伫立千年的镇魔塔,千百年来头一遭,此事一出,早已天下皆『乱』!”
相易想了想,十分配合地发出惊叹,“哇哦。”
万素谋,“……”不是,这人还能再做作点吗?
算了,这白『毛』野人不知道是从哪座深山里钻出来的,天生就是来气人的货『色』,万素谋长呼一口气,告诫自己暂时必须得忍辱负重。
“方才那座封隆镇上的人,全都被一只从三千恕中逃出的梦魇大妖侵染寄居了,不出三天全会化作梦魇的傀儡,”万素谋一脸漠然,“为了苍生大道,我自横刀斩魔,不畏一切业债。”
相易抬起一只眼皮,终于把重点勾了出来,“那和相折棠又有什么关系?”
万素谋有些惊奇,“你这野人,竟然还能知道我们京主?”
相易,“唔,实不相瞒……”
“也是!”万素谋声音又情不自禁地拔高,连眼神都清亮柔和了许多,调如西子花柳,声情并茂,“他那般的谪仙人物,集天地之灵秀,承日月之风华,举其天下无双之姿,的确应当是万众敬仰,无人不晓的。”
相易,“……”他突然有了一个不祥的念头。
聊到“相折棠”此人,万素谋方才还满布阴翳的脸庞上兀然一片清朗之『色』,转瞬间便从炸『毛』抓狂的狗子又回到了刚出场时的高冷贵公子,他整冠修容,好好地捋顺了鬓边留下的一缕黑发,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嘴角上挑两度,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郎君模样。
“这一次的命令是他下的,我知他心中一定百般不忍,无碍,这刽子手的罪孽,我会替他全然承担!”
……这人怎么跟入了邪教一样?
相易的食指轻轻敲打着一边的面具。
也不知现下坐在白玉京之巅的,是哪只李代桃僵的猫太子。
不过在想那个问题之前,他望着神『色』异常之『荡』漾的这位,面『露』难『色』,“喂,你之前说那位心上人什么的,不会——”
万素谋俊脸一红,羞赧一喝,“住口,不许亵渎他,这不过是我单方面的倾慕之情,与那般圣洁明净的他无关!”
相易,“……”我刀呢?
相易听得得头皮发麻,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思索了片刻,话锋又是一转,“方才你眼皮也不抬就斩下的那位姑娘,她可并非傀儡。”
万素谋不想谈论此事,有些恼怒地侧过脸,“不过是早晚的事,梦魇之毒无『药』可解,我若不动手,死的便不止这个镇子的人,往东三百里就是鹿翡主城,那里数十万人该当如何?”
相易接着问道,“是谁跟你说他们中了梦魇之毒的?”
万素谋道,“自然是我们京主。”
相易恍然,“啪”得一打响指,“那就是他骗你的。”
“放肆!”一谈起白玉京那位的坏话,这边这位贵公子就跳脚,“你休要得寸进尺,不过一个深山野人,有什么资格评判天下第一宗宗主?”
相易,“哦,我就说,你管我?”
差点忘了这人是个不讲道理的无赖。
万素谋一脸窒息,“我——罢了,总之现在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你可以归还七云行了?”
相易朝他一笑,虽然带着面具万素谋并看不到,但是心有灵犀般的,万素谋心中忽然又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你不会反悔吧?”
“三天之后,鹿翡天霜台,原车一定奉还!”
话音刚落,万素谋就被一骑绝尘的马蹄子掘起的灰扑了个正着。
……果然就不该信这厚颜无耻之徒!
封鬼山边烟雾缭绕,青翠欲滴。
相易眼见那装腔拿调的千金剑已经灰心丧气地折返回去,没再跟上来,想了想,驾着马车晃晃悠悠地就走进了这座山。
乍一进山路,不比大道,黛石堆砌,狭岖『逼』仄,许是前两日下过雨,到处都是『潮』润润的青苔,旁边斜着些嶙峋枯树,溪水阴光细碎,远远一望倒像是魑魅爪牙。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暴殄天物了,马儿的蹄子这么白,脏了倒也怪可惜的。
他环顾四周,见到一棵抱臂粗细的古树上,仗着腿长直接一抬腿就到了地,刚将缰绳系上,毫无征兆地一回头,便见珏金『色』刺绣门帘被五根修长的手指拨开了。
饶是相大仙这么一位见过世面的,也被这么一出吓了一跳。
嗬,车里还有人?
两人一打照面,皆是一愣。
车里这人发愣,是因为纵然做好了准备,对上这么一张面孔惨白,腮帮血红,外加一张诡异笑容的面具,也实在是够呛人。
他看不清相易,相易却第一眼就对上了他的眼珠子。
这眼珠子生的极通透好看,瞳仁婺青聚碧,中央乌金一点,斩人得很。
往下——
霁蓝的内衫,并杭青的描金纱袍,还有一张冰霜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俊俏面孔。
“是你?”
相易不由得一怔,见原来是那客栈里的少年。
这小孩什么时候钻进去的?
合着方才他和万素谋你追我赶百里路,这少年都在车里看戏呢?
胆子也够大的啊。
相易一眼就瞅破这小孩连灵心都没定,通身除了那双眼珠子没半点灵气,而且那眼珠子虽然碧灵迸游,却多半是因为赫赫的血脉传承,也不知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敢溜进这车里。
“好大的胆子,”相易方才被吓了一跳,这下松气儿了,往这少年头上一拍,“敢吓唬你祖宗爷爷?”
少年后退一步,微微蹙眉,眼皮子却抬起看着他,“……别碰我。”
相易又是一愣,这少年的嗓音——
哟,可真好听。
方才在客栈里人声鼎沸,杂音纷虬,他只含糊地远远听见了一声,隐约也觉得不错,如今这里深山幽谷,雀鸟不鸣,两人近在咫尺便是穿耳透肉。
许是少年变声的缘故,微微还带一点哑,似春蚕吐丝,春云行空流水行地,恰如空山新雨后第一道鷇音般清洌。
相大爷这人生来就爱欺负小孩,他随手伸出一根手指戳上了少年高挺的鼻尖儿,顶着那张怪渗人的福神面具盯着他,笑嘻嘻道。
“我就碰了,怎么着?”
第4章 乌檐朱漆()
他的指尖凉得很,像是刚浸过冰。
少年蹙眉,后退了好几步,没留心撞上了背后马车,“哐当”得一声疼得他嘶了一声。
相易在面具底下笑得差点出声儿。
这小孩看着又孤又傲,心里却分明怕得要死,嫌弃得要命,硬生生地是想跑不敢跑的,必然是有所图谋。
求我?
求我没用。
“你——”他上下又打量了少年一眼,懒洋洋地拉长了调子,“你一个小屁孩,都亲眼看见刚才那个绣花枕头杀人了,还有胆子钻这车?”
少年的头发漆黑得过分,微微带点卷儿,他的肤『色』像石玉般洁白厚重,唇被牙齿蹭过发着红,着一身一看就金贵的霁蓝绫罗丝绸,的确是个长得英俊出身又好的小孩儿。
不过轮廓还不够坚硬锋利,眉目里依稀还夹杂着些青涩。
相易慢悠悠地扫过去,见这孩子略带青涩的眉眼垂着,眼底却化不开一片雾。
他“啧”了一声儿,像眼里心里全藏着深事儿的小孩儿,其实是最不好惹的。
风打开枝叶,朔朔地回响开来。
少年抬眸,在这深山老林里,隔着幽暗沉默的黄昏看过去,那个身手不凡的白『毛』疯子一身白衣落拓,只离他三尺远,近得吓人。
他犹疑了一下,脊背还抵着车厢,原本下挑的眼角略微扬起,有些犹疑道。
“我想……拜您为师。”
哟,还用上敬语了。
相易一愣,随即失声笑了出来,“我?你钻这车,怕不是想拜我,而是想拜那个绣花枕头吧。”
这少年显然被噎了一下,顿了顿道,“你也说了,他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他话音未落,便见这白『毛』疯子原地低低笑了两声,他蹙起眉头,这很好笑吗。
相易转过身朝这小孩摇摇手。
“走开走开,我不收徒。”
虽然在意料之中,少年还是有些失望地沉默了一下。
时至暮『色』,日头也将将沉没,最后一指霞光眼看便是要浸在夜里,相易懒得理这小孩,他微眯眼睛,随手往旁边的枯树上折下一根长条,左手食指和中指在枝头顶端轻轻一捻,猝然亮出了一道细蕊似的小火光。
霁蓝长衫的少年眼皮兀然又是一抬,青透的眼珠子直直地映着这簇火苗。
要说寻常枝条燃了,火花不过是吝吝啬啬的一小簇,成不了什么气候,这一簇火花却明亮得很,把一丈内都照得通明彻透,溪石荆树一览无遗。
相易挽起一边袖子,虽说他老人家这袖子实在是烂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是要意思一下,他举着枝条往旁边照一会儿,挑了一条树稀草疏的地方就进去了。
时隔几百年再来,封鬼山当年仅有的一丝人烟气儿早就完了,徒留一山的破树。
相易勉强还记得一个大概的方位,深深浅浅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枯树杂荆兀然少了,一条有些简陋的石子路出现在他面前,向上望去,只见这条石子路九曲十八弯,似乎是通到这山林的最深处。
再跟着这石子路走一盏茶的功夫,相易终于瞥见了什么,举着火树枝向前照去,只见野林丛丛间,竟然藏着一座不小的山庄。
那是座极旧的山庄了,隐约可见乌檐朱漆,大门紧闭,旁边挂着两盏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