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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见他。”我说。
她们不说话,我便又一字一字地重复道:“我要见他!”
高个儿那个将我身上的各处伤口清理完毕,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终是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公子要奴婢转告姑娘一句话,‘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如今公子已经离去,待姑娘这病休养妥当,便会将姑娘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这之前还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
安全的地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后真心要杀我,天涯海角也逃不掉。无论如何我是要再见那人一面的,反正活着对我来说也没大有意思了,如果他真的是容祈,我想我会杀了他,和他同归于尽。到了下面,无人打扰,我们好仔细清算这笔账。
既然他们那公子这样紧张我,若是我病情有所恶化,他便有可能再度出现。我本想用假装旧疾发作的老办法,可看得出来这个高个儿的女子是懂些医术的,只消在我脉上一诊,加上我有这方面的不良记录,很容易就会被识破。
我只能铤而走险,我道:“我饿了。”
高个儿那个浅浅一笑,似乎很满意,她问:“姑娘想吃什么?”
“醉炙鸡,我要吃醉炙鸡。”
两名女子又对视一眼,矮个儿那个什么都没说,冷着脸便出去了,大约是去给我买鸡。
醉炙鸡是皇城一家食铺的独家名菜,皇城里的人无人不知晓。我让她们去买它,一来是可以根据她这一来一去的时间,推算出自己此刻与皇城的距离,二来便是,醉炙鸡中有一味调料,是我天生便不能吃的。
少年不知情时,我曾贪嘴吃了一整只醉炙鸡,回宫以后便引得咳疾发作,太医忙活了好多天才把我从阎王殿里拉回来。后来经过一番调查,才知道是那鸡的缘故,此后我便不敢再吃了。
这事情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父皇对我的病情似乎总是刻意有所隐瞒,总归我自己有数就好,连时常伺候在我身边的宫人都没有交待过。
我等了很久,还当真是饿了,肚子咕咕地叫唤,高个儿侍女取些食物来给我垫垫,我装作吃两口,说没有胃口,她便也不为难我。我得留着肚子,好装下一整只鸡。
房中新换的蜡烛烧了一半,矮个儿的侍女便拎着食盒进来了,盒子里装的正是我要的醉炙鸡。
我想这没准儿就是我这辈子的最后一餐了,就算形同毒药,也为了饱腹之感大口大口地撕咬下咽。看着我这乞丐似的吃相,那高个儿女子捂唇浅笑,不时提醒我吃慢些。
我嘴里还是没有味道,吃得油光满面,用袖子随便一擦,吩咐她们出去,我要睡觉。
我是睡到半夜生生咳醒的,因为身子过于虚弱,此次旧疾发作得便很凶猛,没多久就咳出血丝儿来了。高个儿的给我诊了脉,适才开始着急了,找些汤药给我灌下去,依然没有效果。
我咳得昏天暗地,连插在头发上的白玉兰发簪都从髻里滑掉了,我将它收好藏在衣服里。
那矮个儿的终于看不下去了,气急败坏地推门走了出去。
我的目的轻易便达到了,她们口中的公子出现的时候,戴着半截银面具,下颌线条美好,薄唇微抿,总像衔着浅浅的笑。原来是他,曾经隐藏在我身边的影卫,无命。
可我分明看过他面具下的模样,那般残破以至模糊,无论如何不能同容祈的俊俏风流联系起来。
我心里猛地一悸,难道容祈他真的……
高个儿侍女从背后抱住我,让我咳嗽时身体不必有太大的震荡,好方便无命给我诊脉。他的手指在我腕上划过,指腹冰凉而柔软,我看不到面具下的表情,也许应该皱起眉心,我只能看到他的唇抿得更紧,那是一个担忧的弧度。
他忽而转头看向放在一旁的食盒,垂在床上的拳头握紧,面具下的眼睛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我,他转身离去,携起一阵狂躁的冷风。
后来他们将我按住施针,用尽各种手段令我不必再咳嗽下去,只是大家心里都明白,我这病病在肺腑,而非嗓子,如此只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我不停地问那男子问题,他一句都不回答我,只是专心在我身上扎针。
他每次抬手,身旁的两名侍女立即会意,将他要的东西送到手里去,因而他也不需说话。
有些穴位扎上去很疼,我咬牙坚持着,对他说:“事到如今,你同我装还有什么意义,容祈?”
他侧目看着我,手指继续在针端旋钮,又一针被扎进皮肉。
“你不准我死,是因为我还有用,你要用我要挟皇兄,呵……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他看着我的目光泛着阴寒,我继续讽刺道:“你算什么,不过是个出卖色相的,比倌院里的小倌还不济!”
那矮个儿的脾气爆操些,撬开我的嘴巴塞了快帕子进去,男子看一眼,算是默许了。
我抗拒着扭了扭脑袋,矮个儿的抬起手来要甩我巴掌,又被男子瞪回去。他深深看我一眼,叹了口气,继续扎针。
我被他们按了很久,身子都僵硬了,那针终于扎完了。他示意侍女将帕子拿开,端了碗药要给我灌下去。
我拼命地摇着头,就是不啃喝。汤药灌进去,再使劲吐出来,折腾了好半天。他将药碗朝地上重重一摔,命两名侍女出去。
“你要干什么!”他终于扛不住了,面具下的目光如潮水翻涌,烛光下我的身影,在他的瞳孔中恍惚不清。
我再次听到了容祈的声音,他大约已经不想再隐藏什么了。可是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我却真的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以及,我并不愿意相信。他为什么还要救我,让我这么死了不是很好么,除非还有新的目的。
我摇着头,眼泪自顾掉下来,“不是,不是你,你不要管我,你滚!”
我从床上跳下来,拔腿就往门外跑,身上还扎着好多银针。他不敢抱我,只能用力抓住我的手腕,我赤着脚在地上站着,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力气,虽然不能挣脱他的手掌,我转身拉住他的衣裳,用力撕开他的衣襟。
看到满身斑驳的伤口,和胸口那个几乎已经破碎掉的血红印记。而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那是被山洪的碎石飞渣所击打,在身体上留下的。
他终于松了手,在我怔愣的目光下,摘掉半张面具,沿着脖子撕下薄膜般的一层胶体,整张脸,从额头到脖颈,再到胸膛,他,体无完肤。
我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那脸上的伤口,比我上次见到时恢复了些,虽也惨不忍睹,但其下的容貌依稀可以分辨。
我不相信,我扑上去在他的身体上抓挠,我想这些伤口必然也是他的伪装,我要将这层丑陋的皮囊撕下来,我不准他再欺骗我!
我挠得他满身血痕,他像个柱子似的站在原处,不闪躲不回避,由着我发疯发泄。就在我这么挠的时候,他已经将我身上的银针拔掉,直到终于将我拥进怀里。
那双手掌依旧有力,曾经轻易就能平息我所有的不安,可现在被他抱着,却是针扎一般的疼。我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曾经,他是如何用伪善完美的皮囊欺骗了我。
我理所应当地恨他!
可是他不准我走,我逃不掉,我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死了!
我用力将他推开,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而他的目光中没有波澜,平静地让我觉得窒息。我从衣裳里取出那枚白玉兰簪子,将藏在簪底的玉印拿出来,我问他:“就是它么,你做这一切,想要的就是它么?”
他的目光终于抖了抖,落在我的指尖,我能看出他的渴望。这号令郁王爷残部的兵符,他和秦子洛如此处心积虑,为的就是它了。
“呵……想要它,就从我的尸体里取出来吧!”
第75章 万叶千声皆是恨(四)()
我终究是对自己食言了,我以为我会杀了他,我知道我做不到,在看到那些伤痕的时候,还是心软了。
那个叫容祈的男子,我曾经那么爱他,并且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爱他,与他经过的所有,断断续续点点滴滴,一点都不真实。我将这一切归结于花痴,我爱上的是他的皮囊,所以他现在毁容了,他那么丑,我便不爱他了。如此说来,我从来都没有真心爱过他,那么也没有必要如此恨他。
哎,直到现在,身体里还有另一个我在帮他说好话。下辈子,他再也不会遇到第二个这么二的我,这是他的损失。
“想要它,就从我的尸体里取出来吧。”我冷笑着,让语调尽量显得云淡风轻,我退后一步,他站在原地用大雾弥漫的目光看着我,他一定想不到我要做什么。
我迅速将玉印塞进嘴巴里,他愕然领悟了我的意思,走过来扑向我。我睡了那么久,仿佛酝酿了浑身的力气在此刻爆发,我拼命地往外跑,那门是朝外开的,我硬生生撞了出去,他踉踉跄跄地追出来。
大雨瓢泼,瞬间打湿了头发和衣裳,我看到站在院落里的影卫,他们围城一个大圈子,将我的去路彻底挡住。
我嘴里含着块冷冰冰的石头,回头看着他冷笑。
“且歌!”
我这个人做事不专心,吃饭常常噎着,玉印划过咽喉的时候,因棱角打磨得很圆润,其实和不小心吞了糖块差不多,就是个头稍微大了点。
但我已经喘不过气来,胸口像是被填满了,过于憋闷的感觉令我不得不大张着嘴巴。大雨中视线越来越暗,我仿佛看到死亡的神明向我招手。
就这样去了么,在他的眼前,我想如果他曾经对我,哪怕有过一瞬间超乎控制的感情,我的死便会成为他此后的折磨。如此,我便心满意足了。
听说人死后灵魂不会马上离开身体,只是不能动了,眼睛睁不开但是灵魂可以看见,甚至可以感受到疼痛,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