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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体质虚弱,沉沉一睡便是半天,依稀记得昨晚李二公子将她抱到床上,交待了身边人几句话后,就要离开,自己还迷迷糊糊地拉住他,不许他走。
许是听到了床上的动静,守在外面的人慌忙推门进来,正是李重进应允要找回来的槐花等人。三个小丫头凑过来,围着主子又哭又笑的,屠春顾不上和她们多说,急切地问,“二公子呢?”
“公子去景王府了”,她们告诉屠春,“说是让您先在这里忍一忍,等他去处理些琐事,再去别庄。”
婴儿又开始哇哇哭了,李如茵没耐性哄儿子,将他扔到奶娘手里。她往日还是很愿意做个好娘亲的,可这几天心浮气躁都写在脸上,再重的脂粉也遮掩不下去。
卫瑛那个老女人,刚让看守过来传话,说今晚上想吃荷叶鸡,要城东一家老字号的,送到她手里时,还要热气腾腾的,不能凉了。要是吃得高兴了,她就把几处庄园的地契交出来。
这么多天过去了,女人在王府地牢中的日子过得可真不算坏,想要吃什么,穿什么衣服,就拿出手里的财产来换。昨天她喝了口老参鸡汤,满意地点点头,随口说了个地方,李如茵命人过去挖,居然从地下挖出一坛金子来,足足有千两之多。
景王这次算是对发妻彻底心寒了,卫重口中的荒事,成了压垮他们夫妻关系最后的一根稻草。他终于默许了宠妃背地里的小动作,任由她把景王妃病逝的消息放了出去。
但男人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再狠的心,他下不了。
再忍她一次,正好让二弟去试试那女人的口风李侧妃美艳的脸色骤然浮现出杀气腾腾的戾气来,她看出了景王默不作声背后的迟疑,毕竟他们是将近二十年的夫妻来,那一路的风风雨雨,有她不能插足的默契。
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铺子、地契、字画能到手的差不多都到手了,她要当机立断,不能再被那女人牵着走,给了对方喘息反扑的机会。
时节不对,荷叶鸡用的是干荷叶,饶是如此,依旧清香扑鼻,甚是诱人。李重进提着食盒慢悠悠地往里走,这里是景王府的私牢,原本是用来关押犯了错的下人的,景王妃性情宽容温和,许多年都未曾用过这里,没想到头次用,竟是用到了她自己身上。
女人到底是上了岁数,经不住折腾,这次见面,她脸上老态更重,气色倒还算不错,见了李二公子只是微微错愕一下,便接过食盒,席地而坐,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少年抱臂立在一旁,冷眼打量着卫瑛。看见女人指甲中脏兮兮的,她也不顾忌,伸手撕开鸡肉就往嘴里送,李重进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之色,他素有洁癖,忍不住将脸了转过去。
“二公子还是没吃过苦头”,卫瑛倒是不以为意,她感慨了一句,“我走到今日,什么风浪没见过,早就不在乎区区小节了。”
李重进懒得搭理她,他是过来问她事情的,但直到女人将一只鸡吃完了,还是沉默着没说话。
他少年倨傲,要让他在宿敌面前低头相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最后还是卫瑛先开了口,她随意地将沾满油腥的手在衣裳上擦了擦,缓缓念出几个貌似不相关的词来,“乙亥,丙子,戊子。”
李二公子神色微动,他犹豫了片刻,低声问,“当初是谁让你去接窦我娘亲的?”
景王妃听出他言语间的异样,眸中露出些许与年龄不符的狡黠来,“这可不是问人的态度,你先说,为何好端端的,突然想起要翻这陈年旧账了?”
李重进知道她不易糊弄,不得不耐着性子,将她屋中金钗与老妇的话从头讲了一遍,卫瑛听到金钗时,身子猛地一震,嘴上却娇嗔道,“没想到二公子还有顺手牵羊的习惯!”
李重进冷哼了一声,他耐心殆尽,卫瑛要是再这么胡言乱语的,他宁可自己大费周章地去查,也不想再与她周旋了。
幸好女子此时也静了下来,她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俨然亲热了许多,“我想起来了,我当年有个结拜姐妹,以金钗为鉴,相约情意永世不改”
她上下扫了李二公子几眼,掩唇笑道,“我那妹妹模样美,性情也再温柔不过了,没想到贤侄你这脾气真不知是随了谁。”
李二公子才不信她信口胡诌的这番话,可无论他再怎么追问,景王妃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一直让他赶快救自己出去。
见李重进不置可否,她这时神色稍微严肃了些许,“不管如何,我与你家长辈有交情,不能看着你为虎作伥,你想办法救我出去,咱们再从长计议。”
李重进勉强答应了下来,他心中仍是疑虑重重,不住地打量着卫瑛,想自己生母若真是有这样一个结拜姐姐,那无怪乎是个傻子。
“救我出去的事,就拜托你了”,卫瑛行事颇有林下之风,她一拱手,有意无意将尾音拖曳得稍长了一些,笑吟吟地喊道,“贤侄。”
李重进收起心中的思量,顿时觉得她失宠这件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事实上,景王能够忍受这女人这么多年,算得上是对她情深意重了。
待少年离去后,原本坦然自若的女人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抹去嘴边的血渍,眼中已经有了点湿润的泪意,但很快就干涸了。
她一生风浪无数,千刀百劫,本以为心已经冷硬成了石头,把痛苦的滋味忘记了,而人非草木,孰能忘情。
金钗落井,稚子亦落入他人之手,以那人的脾气,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第84章 指鹿为马()
“你娘亲姓谢,祖籍吴郡,她呀,最稀罕黏我,每次见了我,欢喜地直叫卫姐姐”
那个人姓谢,初到帝都,官话说得还不太标准。他唤她卫姑娘,神色是矜持疏离的,但语气里非要带上些许与生俱来的柔软多情,勾出她那缕春心飘飘荡荡的,总不肯尘埃注定般落了地。
少年靠在马车的角落里,他闭目养神,看似懒洋洋的,实则将女人话中的每一个字都拆开又揉碎了,琢磨得仔细。
卫瑛兴致勃勃地讲了个荒唐而喜庆的故事,从江南来的富家千金去逛青楼长见识,遇到了女扮男装的她,一见钟情后死缠烂打,后来发现了她的女儿身,她们两人便开开心心地结拜成姐妹
再后来,有一天,那名谢小姐突然郁郁寡欢起来,说是家中出了变故,大概要离开帝都了,于是她取出一对金钗,一人一支,相约日后有缘再见。
待女人将这个故事讲完了,“呃,”李重进睁开眼,淡淡地问,“能与王妃你结义金兰,家母想必定是聪颖过人吧?”
卫瑛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之意,她以手托腮,一脸真诚地说,“你娘亲博闻强记,过目不忘,是我平生见过最聪明的人。”
少年冷笑了一声,再也不想搭理她了。他掀开车帘,车外的侍卫连忙勒住马,俯身紧张地问,“二公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们此行是奉了侧妃娘娘的命令,李如茵心狠手辣,手下人伺候起来丝毫不敢有半分马虎,连带对李二公子也毕恭毕敬的,唯恐他跑到自家姐姐那里告上一状。
李重进不耐烦地斥道,“退到一边去,能出什么事,十来个人,还看不住一个老婆娘?”
侍卫讪讪地退下了,李如茵派出这么多亲信,一方面是为了看守景王妃,另一方面也有监视自己弟弟的意思。
李家姐弟多年来合作无间,侧妃娘娘不担心弟弟办事能力,更不会怀疑他有贰心,只是熟悉弟弟的秉性,怕李重进见钱眼开,将景王妃口中的那一大笔钱私吞了。
“卫王妃不,或许我该叫你魏长歌”,放下车帘后,李二公子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金钗的事情讲完了,你是不是该对我说另一件事了?”
“当初可是家母拜托你前去太平村,将窦接来的?”
他此时对窦氏心情复杂,不晓得应该如何称呼她,只好含糊地一笔带过了。
女人一直笑嘻嘻的,没个正经样子,直至听到他的这句话时,脸色才有了几分愕然,显然是没想到对方能道破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卫瑛本能地摸了摸下颚,随即放下手来,眼睛中流露出了怀念的神情,“不错,那是我们相识之初的事情了。他对我说,想找个靠谱的人,去替友人将家眷接来,我恰巧要去北方经商,便自告奋勇了。”
她在北方根本就没有生意,只是那腔兜转迂回的心思,总盼望能与他再牵连上一丝一缕,于是不辞辛劳地跑到北方的小山村里,接走了那一家妇孺稚童,也不经意地为日后的风云际会留下了伏笔。
李重进想起那张被自己烧掉的婚约,他目光幽深,犹如清冷月光覆满一潭碧水的倒影,“现在想想,和屠家定下婚约的事,根本不是我爹的意思吧?”
李嘉行多年来始终未曾衣锦还乡,也没有同义兄一家联系,心里根本是很抗拒那门亲事的。一个身份卑微的儿媳妇,固然不能为李家锦上添花,可也不值得躲避成这般模样,何况李侍郎对金银与仕途并无太多的热衷,本不至于薄情寡义至此。
想来想去,也只能这样解释了,当初李嘉行就是被迫接受这份婚事的,后来逼迫他的人不在了,他心中恨意未消,亦或者仍有顾忌,索性闭口不提了。
卫瑛尽心尽力地敷衍着,好像自己当真有个活泼可爱的小妹子,她笑嘻嘻地说,“怪只怪你娘亲戏文看多了,只晓得以身相许这个报恩的法子,没想到阴差阳错,居然将亲生儿子的一辈子许了出去。”
听到这里时,李重进冷硬的神色隐约有了些许的软化,他听来听去,快要对景王妃描绘出来的生母绝望了,认了个不着调的姐姐,嫁了个不中用的男人,还要眼巴巴地去把情敌接来兴许平生只做了一件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