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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容谨低垂着眼帘,眼底极为淡漠:“坊间都传锦衣卫镇抚司心狠手毒,行冤狱错案,罪孽深重。甚至祸及陛下,卫大人该作何解释?”
卫梓俞淡淡一笑:“胡言『乱』语,造谣生事。”
“可卫大人为何也要行造谣之事?”顾容谨直视着他,淡淡道:“我虽无事,只是卫大人胡言『乱』语,坏了丞相的名声。”
好一张厉嘴。皇帝一咬牙,摆手道:“不要再争了。”
他的目光扫过懿阳:“今日就先将公主府的事情了结。”至于顾容谨,有机会慢慢收拾。
苏瑾清暗中松一口气,等候的时机终于到了。
彼时,内侍监前来通禀,说刑部侍郎陈琅求见,已在外等候多时。
皇帝一愣,摆手让他进来。
长公主顿时『露』出喜『色』,陈琅,也就是圣上时常称赞、年轻有为的刑部侍郎,其实是公主府安『插』在刑部的人。
放眼朝中,六部尚书的肥差皆落于丞相府的人手中,所以她暗中挑选身负才名的青年,入主六部各个职责,以此抗衡丞相府的势力。
而这位陈琅,祖上皆为奴籍,原本也是被当做奴隶卖进公主府的。是她亲手销去陈琅的奴籍,准许他读书,才给了他得意的机会。
而这个时候陈琅来了,他一定是来报恩、偿还公主府的。
想至此,长公主冷冰冰的看了看苏丞相。
这人的心『性』深得令她心惊。一旦公主府再重掌朝政的主动权,必定斩草除根,让丞相府再无翻身的机会!
陈琅入内后,目光掠过苏瑾清,撩袍行了一礼:“臣听闻陛下在查丞相府亲卫一事,特来回禀。”
皇帝喝了口水,“刑部查出了些什么?”
沉默片刻,陈琅又磕了一个头,“回陛下,臣提审过公主府侍卫秦昭。他亲口承认,越渐离暗袭当晚,曾出现在东街茶楼,而东街茶楼则是公主府的产业。”
他的语言很淡,但说出的话却犹如铁石猛烈冲击平静的水面。
他顿了顿,复呈上了秦昭的供词。
懿阳长公主瞳孔倏然收缩,直勾勾看着陈琅,然而陈琅并没有看她。
“陈琅,你放肆!”她语调都变了。
“懿阳,朕记得这个陈琅,可是你府上出来的。”皇帝读完秦昭供词,脸『色』煞白,指着他道:“连他也告发你行事不端,难道你还要继续诡辩,处心积虑加害丞相!”
那一瞬,懿阳长公主只觉得手脚冰凉,微微发抖。她跪在了皇帝身前,什么话都听不进去。陈琅言之凿凿,据算她素日与皇帝再兄妹情深,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辩驳。
怎么会这样……懿阳长公主不可置信的看着陈琅的背影。
难道陈琅已成了苏瑾清的人。
一定是陈琅背叛了她!
牙根紧紧咬住,她才明白事到如今,除了求皇帝念及兄妹之情,她已无路可走。
分明过了这么多时日,她难道还不清楚,苏丞相在皇帝心中是什么位置,恐怕早已不是臣子这么简单了。
“皇兄……”懿阳口头行了大礼,掐住手骨,低声道:“臣妹知错,辜负了皇兄圣恩,请皇兄恕罪。”
“长公主殿下,难道您还忘了。”苏瑾清没有看她,平静的开口:“当年时疫之时,前户部尚书何大人受何人指使,调换时疫『药』材嫁祸丞相府。长安舞姬告发侵地一案司马霜,口中却全是假话,又是怎么回事。这桩桩件件,难道长公主真的不知情么!”
皇帝『揉』『揉』眉心,心中燥郁不安。
其实懿阳的那些小动作他并非心中没有数,只是念及他们一同长大,懒得同她计较。
万万没想到,懿阳的野心会变得这么大,连他亲手提拔的丞相都容不得。
难道有一日还要来对付自己!
苏瑾清又在这儿,总不能让他寒心。皇帝蹙了蹙眉,冷冰冰道:“懿阳,你回公主府禁足,待到刑部整理好罪证,朕再来亲自处置你!”
陈琅淡淡领命,“臣先告退了。”
青年俊美的脸上无波无澜,甚至没有看长公主一眼,径直退出大殿。
陛下表面上虽极为强硬,但未必会真的处罚公主,到头来又是不痛不痒,但他们的一番筹谋却不能付诸东流。
苏瑾清叫人来,暗中带一封密信给驸马。
封闭的大殿终于敞开一道光来,羽林卫纷纷撤下。守在外头的内侍监悄悄松了口气,这皇城的天,总归还是未变啊。
三分靠皮囊,七分靠心『性』。
——皇上对丞相的偏宠叫人心惊,却也并非没有道理啊。
皇上是天子,要什么东西没有。可偏生愈是清冷不可方物,愈是叫人魂牵梦绕。
“陈琅,你胆子当真不小。”内侍监循声望去,果然是长公主。
长公主咬了咬牙,淡淡道:“为了圆一个佞臣的谎言,竟敢欺君,你当真不要命了么。”
“殿下恕罪,”青年垂下眸,轻声道了句。
“陛下绝不会拿我怎么样。而你得罪本宫,一个出身寒微的少臣,将来没有人会保得了你。”
她顿了顿,气息几乎屏住:“陈琅,难道你真的被那个少臣蛊『惑』了?”
陈琅侧过脸去,喘息一口,才淡淡道:“殿下应是忘了,当年公主府男宠众多。若非微臣逃出来,被国子监姚大人看中收留,恐怕……如今仍只能以『色』事殿下了吧。”
掩住尾音微微的一颤,他紧绷住了唇。
长公主脸『色』霎时微变。只听他继续道:“殿下的施舍,臣不敢当。”
那双冷淡的眼底添了几分厌恶,拳头捏得更紧了些,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殿下,臣敢作敢当,告辞。”
陈琅的背影已消失在蜿蜒的宫墙下,长公主才回过神来,眼中掩下一抹恨『色』。
前面传来内侍恭谨的声音,陈琅微微一怔,看清是苏瑾清大人,拱手行了一礼。
苏瑾清屏退左右,淡淡道:“陈琅,你做的很好,后面的事情便不用管了。”她顿了顿:“你已是刑部侍郎,走到这一步,极为难得,保全自身更为重要。”
陈琅低垂着眼,嘴唇动了动,“大人知晓,下官不会在意这些的,”
苏瑾清笑了一下:“国子监祭酒姚大人栽培你多年,你这样,如何能让他安心呢。”
这道笑意转瞬即逝,在那张宛如冰霜般通透的脸上已是尤为难见难得。
“大人。”陈琅手中的拳握紧,复又松开,涩声道:“只要您有需要,请您一定要告诉下官。”
“还有——”他声音哽了哽,似乎有些犹疑,终于迎上那双清透的眼睛,“因为您的秘密,大人一定要有所防范。”
苏瑾清唇角的笑意逐渐消失,缓缓道:“陈琅,你一直都如此紧张么。”
陈琅紧抿着唇,没有回答。
她看了看他,语意舒缓:“当初我救你,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谨记在心。你知道我的身世这么久,我没有动过灭口之念,说明我信你。”
陈琅没有想到丞相大人竟就这样说了出来,不带一点避讳。他抬头,定定看着大人。
却只听她淡淡道:“近日皇上想要律法重订,刑部的事情很多。旁的事情,等陈大人得闲再议吧。”
夕阳中一阵冷风吹过,她的朝服猎猎飞舞,侧脸隽秀的弧度犹如被雪水洗过一般。但那双眼睛里面,空无一物,装不下任何一人。
顾宅。
苏瑾清很少来顾宅了,或许是因内阁公务繁忙,又或者避免惹得皇帝不高兴。
顾元珏最近变得沉默寡言,尤其是上次见过苏瑾清后。只锁在房中研读兵书,除了去回顾容谨的话外,再无半分异动。
下人来回,说顾容谨找他。
此时仍旧是冬日,但庭院里难得暖融融的,顾容谨在梧桐树下读书。自从上次皇帝宣召后再无异动,日子难得安和下来。
萧策隐说宁王世子到了的时候,顾元珏已进来了。
少年径直贵在在顾容谨身前,握了握拳,咬牙道:“殿下。”
顾容谨:“起身吧。”
“听闻你最近在研读兵书,可去我的书房借取,都是失传的古籍。”
少年缓缓睁大了眼,抬起头来望着顾容谨,声音堵在喉咙里:“殿下,您……”他想问的是,为什么这么信任他。
他是皇族,还一手掌握司『药』舫与蜀山一门的根基。
顾容谨的眸间漾起一道涟漪,淡声道:“当年父王也是如此信任你的父亲,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顾元珏咬了咬牙:“我明白了。”
从宽大的袖中抽出一卷名册,顾容谨眸『色』微动:“三万麒麟军是为精锐,父王在五军都督府还安『插』有大人,这是名册。”
少年的指尖有些发抖。
他知道了顾容谨的身份,他必定要重回朝堂。而他现在将这份名册交给他,不就是将他的治军权全部交给了自己么!
他这到底是试探,或者就是信任呢!
他知道顾元珏在想些什么,温和的笑了笑,挪开视线:“你是宁王的血脉,我信你。”
萧策隐推门而入,看着顾元珏离去的方向,忍不住蹙了蹙眉,“郎君为何什么都告知元珏殿下。他毕竟不是他父亲,属下担心会对郎君生出二心来。”
顾容谨淡淡的摇了摇头:“在给他利剑的时候,我其实已困住了他的翅膀。”
萧策隐讶然:“您这是什么意思。”
指尖执起棋局上的棋子,顾容谨脸『色』变了变,语气微沉:“若他真的背叛,灵渠、灵河就是他的军队的葬身之地!更何况……”
更何况,他觉得他不会。
萧策隐颔首,忽的想起来什么事,压低了声音:“夜闯锦衣卫之事,皇上的处置已经下了。”
顾容谨抬眸,静静的看着他。
萧策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