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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春让丫头逐一将物件摆进沈月然的房中,堆了满满一桌几。
白的、青的、金的、银的,各式珠宝,令一向简洁的房间顿时蓬荜生辉。
“谢夫人怜爱。有劳姐姐。”
沈月然没有拒绝,欠身向熙春施礼道谢。
这一次,她没有直接唤出熙春的名字。
她从熙春的眼中可以看出对自己的厌恶。
她不知这种厌恶源于何处,也不想知道。
上一次,有卫大人在前,她知熙春就算再讨厌她,也不敢拿她如何,毕竟她是跟着卫大人一起去卫府做客。所以,她唤她一声“熙春姐姐”,既显得亲近,又给足了熙春面子。可是这一次,只有二人。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于是主动示弱,唤她一声“姐姐”。
熙春白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只是张了张嘴,讪讪地离开了。
熙春前脚刚走,沈月然后脚将桌几上的嫁妆收拾打包,只留下衣裳、被褥和几件小巧的首饰,然后坐上马车,赶往城北。
她刻意选在沈日辉去金满堂开工的时辰,敲开吴家的大门。
当吴兆容看着满桌的金银珠宝,双手掩住了丰润的嘴巴。
“这是——”
她瞪大眼睛,看向沈月然。
“这是给嫂嫂你的。”
沈月然把珠宝又向吴兆容面前推了一推。
她若想嫁进周家,除了得到周家人的应允,还有一个难题,就是沈日辉。
沈日辉平日里虽然大大咧咧,看似对她这个远在京郊的妹子并不在意,也从不主动提及她的亲事,可是每隔一月半月的都会去探望一下,送些食材和衣物,帮着做些体力活儿之类。
她觉得他和沈明功是一样的,纵容她,容忍她,并以自己的方式始终关心她。
她想起沈明功临终前的气结。
因为听说她要嫁给文池县令张文兴为妾,于是生平第一次冲她皱起眉头,提高声调。
沈明功对她做妾一事忌讳。如今她不仅是妾,还是庶妾,她没有把握沈日辉会赞成。
所以,她打算瞒过沈日辉。
可是,她要嫁的是周家,而沈日辉就在周家的金满堂做工,想瞒过他,实在是太难了。
不过,沈日辉有一个软肋,就是吴兆容。而吴兆容也有一个软肋,就是银子。
那么刚好,刘惠琳送来的嫁妆就成了她贿赂吴兆容的工具。
吴兆容目光发直。
“给我的?”
她难以置信。
“是的,给嫂嫂的。”
沈月然道,“嫂嫂尽可放心,这珠宝不是偷的,不是抢的,全是光明正大之物,嫂嫂尽可享用。”
不是偷的,不是抢的。
吴兆容心思转得飞快,难道是沈家的那笔银子?!
沈月然知道她已经动心,双手拿起一个金项圈向她脖子上戴去。
“嫂嫂,你我姑嫂二人相斗多时,彼此对彼此的品性相当熟悉,所以,月然就不说废话了。只要嫂嫂肯答应月然一个请求,这桌几上的珠宝就全是嫂嫂的。”
吴兆容摸着脖子上的项圈,精致的做工令她爱不释手。
“什么请求?”她粗声问道。
“与哥哥外出游玩,两个月后再回来。”
“什么?”
吴兆容不是震惊,而是意外。
她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样的请求来,没有想到却是让她和沈日辉外出游玩。
这算是哪门子的请求?!
给她珠宝,还让她夫妇二人外出玩耍,这是天上掉馅饼的节奏啊!
“是。两个月,不可少,只可多。”
“仅凭这个项圈就足够你和哥哥快活潇洒。”
沈月然开出条件。
“为、为何?”
吴兆容无力地问道,止不住抽动的嘴角已经泄露了内心的狂喜。
“不要问为何,只管应允就行。嫂嫂应当清楚,爹爹去世后,月然只有哥哥一个亲人,而嫂嫂又是哥哥最在意的人,还是重儿的娘亲。所以,月然绝对不会对嫂嫂生出歪念,这一点,嫂嫂应当放心。”
这倒是。
吴兆容心道,她与老姑娘是时常争吵,不过吵来吵去也不过是因为她的亲事。想来老姑娘除了赖在家里不嫁,倒真的没有做出一件伤害她或者日辉的事来。
“当、当真?”
她还是不放心。
“当真。”
沈月然三指指天。
“那、那么你希望我二人何时启程?”
沈月然莞尔。
有软肋的人,可气,也可爱。(。)
第二百三十二章 合婚()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做完这一切,她安静地待在京郊,等待周家人上门。
有了卫夫人的保媒,这门亲事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不过例行的程序还是会走一趟。
周家派出的合婚人是周家老太太邬元英的侄女邬秀青。
邬秀青年过半百,守寡多年,曾有一子,无奈时值年少因病去世。邬元英怜她独自一人,于是接来周家,帮助打理周家事务。这一待,就是二十年,当年的少妇变成满头银发的老妇。
周家派出邬秀青,沈月然觉得,并非只是就事论事。
她能请得动太傅夫人为她保媒,周家对她的底细和能耐自然存了几分心思。派出周老太太的近亲,是给了太傅夫人一个面子。不过,邬秀青到底姓邬而非姓周,周家迎亲,却派出邬姓人做合婚人,用心可见一斑。
邬秀青眼珠浑浊,面上表情几乎可以说没有。
“沈姑娘与三少爷两情相悦,太傅夫人有成人之心。”
“老太太乐闻事成,周家荣幸至极。”
“皆大欢喜之事,老太太的意思是就不必拘泥于繁文缛节,能简则简。”
邬秀青端坐于桌几一侧,说话仿佛默书。
沈月然垂头立于另一侧,态度恭敬。
她自然是心知肚明。
邬秀青的前两句话是说给卫夫人听,后一句话才是说给她听的。
“能简则简”四个字还有另外一层含义轻视。
她提起唇角,“愿听太夫人安排。”
一般嫁娶通常要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六礼。完全按照这套程序走下来,至少要历经一月。她不知刘惠琳是如何与周家谈及此事的,她只知道,刘惠琳绝对是恪守信用之人。她曾经道,“越快越好”。刘惠琳便当真将此事安排得“越快越好”,“快”到令周家没有商量的余地。
邬秀青点头,“聘礼已在院外,清单请姑娘过目。”
她双手递过一份列单,第一次抬眼看了看沈月然。
沈月然应一声,双手接过。
没有看,只是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梳妆台上。
“有劳。”
她轻声道。
邬秀青眼中闪过一丝不解,随后又收回视线,接着道,“日子订在下月初六,不知沈姑娘可有意见?”
沈月然欠身,“没有。只是小女的哥哥嫂嫂如今皆往外地,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恐怕不能见证,望太夫人莫要见怪才是。”
邬秀青道,“哥哥嫂嫂不在,总得有人送亲才是,不知姑娘可有人选?”
“有。”
沈月然回道,“与小女义结金兰之姐妹,一个是吏部主事之女王雅心,一个是府衙绣庄女工张秀儿。”
她在筹谋着大事件,是无法瞒得过与她一墙之隔的张秀儿。
张秀儿虽是哑女,却有着比常人更加敏锐的双耳。
当沈月然期期艾艾地向她提及送亲一事,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沈月然兀自惊讶,问她为何不指责她、不阻止她。
张秀儿比划着道出实情。
原来,梅采玉跑来院落找她摊牌时二人的对话,全被正在里屋熟睡的秀儿听得清楚。秀儿虽然不是很明白二人到底为何事争执,有一点却是懵懵懂懂。那便是她、梅采玉、周岸则三人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
张秀儿泪流满面,对她道,去罢,沈姐姐,因为绿苏的惨死,你整夜整夜的叹息和踱步,我全听在耳朵里。虽然我不明白你究竟想做什么,也不明白你那个世界的人在想什么,不过,我知道,你自然有自己的理由。去罢,沈姐姐,卫大人会谅解你。
面对着张秀儿的善解人意和无言的支持,沈月然鼻子一酸,将她抱了个满怀。
“秀儿,谢谢你,谢谢你”
她哽咽不已,说不出别的话来,只知道一个劲儿地道谢。
她以为不会有人理解她,没有想到,还有一个秀儿。
“可是,秀儿,你那天听到的话,还有我近来的举动,千万不可告诉第二个人,包括进谦和卫大人,你能做到吗?”
“你应当明白,绿苏是被人害死的。我是真的害怕,万一你也有三长两短,小九九该怎么办。”
她忧心忡忡,郑重地交代秀儿。
张秀儿也庄重地点头。
沈姐姐,你放心,其中的轻重秀儿能掂量得清。
只有张秀儿做她的送亲人,她觉得不够。
她想到了雅心。
周家于她而言,不管是龙潭还是虎穴,她都要一探。虽然她别有用心,不过表面上的礼数还是要做全。
若是未入周家门,就被周家人挑出毛病,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而雅心是吏部主事之女,又与她互吐过心事。她觉得,雅心应该也会支持她。
果然,当她把事情对雅心说出后,雅心先是不解,但在触及到她坚定的目光后,沉吟片刻,答应了。
“你这样做必定有这样做的理由。”
“对他人而言,你不必如此,对你而言,或许这是唯一的选择。就如当初的我一般。”
“我愿意送你。不过,你也要记得,无论你在周家发生了何事,一定不要硬撑,还有我,我会竭尽所能地帮你。”
王雅心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邬秀青听闻沈月然早有安排,频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