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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闪耀着一丝光泽,轻轻抽了嘴角,脸上的阴霾随之散去。
进了四月,天虽渐暖;但到了夜幕依旧是稀薄的寒意,凉风簌簌,树影婆娑;春晖院里一片灯火通明,阵阵欢声笑语,愉悦的气氛并没有因为少了某人而消减。
今天是文姨娘回府的日子,沈氏破天荒的叫了几个姨娘和庶子女一起用膳;她让人在正厅里摆了两桌,丫鬟鱼贯而入的将佳肴一道道摆上了桌,然后井然有序的退了出去。
众人照着长幼尊卑依次落了座,食不言寝不语,桌间只听得到碟碗相撞的叮叮声,寂然膳毕,沈氏让丫鬟将残桌收拾一番,便抓着文姨娘的手嘘寒问暖一番,眼睛却不时的往院外瞟去。
“这些年,姨娘受苦了。”沈氏看着坐在自己上首的妇人,身着暗红缕金镶边银灰素面绸子褙子,许是这些年在庄子上饱受了思苦,她颚骨高凸,面容有些消瘦,想到上次陈仲海说着她病了有些时日,绕是如此,沈氏在却她脸上看不到半分病容。
文姨娘面带着笑意,她很欣赏沈氏,觉得她就像年轻时的自己,有手段有魄力,不过只是自己运气要差一些罢了,想到今日的晚膳宋小慈没有出现,顿时心情大好。
宋小慈是陈老夫人的闺名,她也有个优雅的名字,叫文惠娟,只是进府日子久了,又抬了姨娘,所以极少人知道她叫什么,但是她知道宋小慈一定还记得,那个占了自己儿子又把自己赶出府的女人,这一日她翘盼已久,今终成愿,自己十三年后又回到了这里,如今那男人已去,她便再也不会让她有理由将她自己赶了出去,她要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夺了过来。
“不过是去静心罢了,自然比不上府里锦衣玉食,我儿有心惦记就行。”她笑着拍了拍沈氏的手,很是满意。
“是,这次回府便是颐享天年了,您安心我们做小辈的就舒心。”沈氏笑着又吩咐丫鬟将茶斟上,又道:“姨娘,您喝茶。”
荣华院的老夫人拒绝了他们用膳的请求,虽是如此,但沈氏还是顾及着便称她为姨娘。
文姨娘笑着抽出手,端着茶蛊喝了一小口,陈仲海便支着孩子上前给她见礼,多年的沉心静气磨练就了她原先浮躁的性子,她想尽力做个温和慈祥的祖母,便一一给孩子递了见礼又招呼着他们坐下。
“蔓姐儿呢?”陈仲海眉头轻皱,看着座下的几个孩子,面色微怒。
沈氏微怔挑着眉头站起身,面容亲和的说道:“今儿跟我递了消息,说是有事出去,这孩子这些年都没怎么出过门,我一时心软便答应了,不知为何怎么就这么晚还未归。”
她的神情看似很焦急、担心。
“不是身子不好吗,跑出去作甚?这一醒越发的没规矩了都,还不如傻的好。”陈仲海攥紧拳头高高抬起想要拂袖,忽然想到眼下的情景,便又缓缓的放下。
“可是林氏生的那孩子?”文姨娘便想起那个温和儒软的女子来,只记得她长得很漂亮,低眉顺目的很是恭敬,她去庄子前,林氏刚生了二女儿,又失了大姐儿,所以一说她便想起来。
沈氏闻言垂首暗抽了嘴脸,将脸上讥讽的情绪潜藏,随即抬头笑道:“是,叫蔓姐儿,十三岁了,想必您见着就会喜欢。”
文姨娘便紧紧蹙着眉,面色有些不悦,早前就说了自己要回府,怎么今晚用膳就故意迟了?她脸色一沉,就道:“她亲祖母来了都避而不见,这礼数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原以为林府家教好,想不到竟生出这样的孩子。
她的话一落,陈仲海面露尴尬一时无语,自己的女儿落了生母的面子,奈何现在却打骂不了。
“姨娘,您也别生气,这丫头之前痴痴傻傻的好几年,这不才好没几天呢,礼数倒没怎么学过,回头让夫人请个教养嬷嬷来就是了。”杨姨娘笑着上前适时的脱口而出,一顿又道:“再请个先生,瞧着铭哥儿和恒哥儿也不咋滴,索性就一次请了算了,再加上有您这个亲祖母看着,肯定事半功倍。”
贾姨娘倏然抬头看着她,神色有些激动,这个平日里说话尖酸刻薄又处处和自己顶嘴皮子的女人,现在竟然为她们说话?她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
元姨娘则是朝她抿嘴一笑,虽然不知道杨姨娘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但至少把这个问题提到明面上来说。
“是这样?”文姨娘若有所指的看着沈氏,面带疑惑,沈氏微微扯了嘴角努力的拼凑出笑意,她瞟了一眼杨姨娘,这个贱婢什么时候开始跟她们这样好了?
“是,蔓姐儿最近刚好,等她身子好些了媳妇再慢慢教她。”她避开了给两个哥儿请先生的话题,扶着文姨娘的手又道:“后座媳妇已经安排好,您今天也累了一天了,现在过去看看是不是要添些什么?”
她睨着杨姨娘,面上的嘲讽似尖针一般射出,杨姨娘鄙夷的回了她一眼,别过头不再理会。
沈氏的话一落,文姨娘猛然抽出手站起身,面色凛然讥笑道:“是要去看看,占着我儿又不生蛋的祸害,我看看到底是谁熬到最后。”这个贱妇,自己舒舒爽爽的住着大跨院,却非要她挤在后罩房,真是欺人太甚!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的低着头,假意没有听见她方才说的话。
“姨娘。”陈仲海拨高了声音喊道,“还是先去看看,缺什么一会就给补上。”虽然老夫人现在不管事,但是这样明目张胆的高谈阔论,若不孝的名声传出去只怕自己这官途也到头了。
文姨娘闻言心头便松软了下来,要不是为了这孩子,只怕她宋小慈早就化成一堆白骨了,“罢了,说这些作甚,只是徒添烦心罢了。”
沈氏站起身忙安抚道:“早些安定下来,也好让孩子早些过来给您请安。”
文姨娘看着夫妻俩微微颔首,转目就对陈仲海说道:“这里有心兰陪我,你就去忙,别耽搁了公务。”
“你们都下去歇着,也别跟我这个老太婆耗在这里了。”她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傲视群雄。
众人朝她施了半礼就各自散去。
沈氏扶着她走出厅堂,丫鬟婆子提着灯笼在前面照路,刚走进抄手游廊,便瞧见门上的婆子急匆匆的跑进院子,那婆子顿足朝二人见了礼,又给沈氏使个眼色便候在一旁。
“姨娘。”沈氏笑着说道,“您先跟着柳妈妈过去,媳妇处理点事,马上就过来。”
她自称媳妇,视文姨娘为尊。
文姨娘满意的看了她一眼,便随着柳妈妈先行往后座方向走,待她走后,沈氏转身又进了厅堂,那婆子弓着身子上前小声道:“四娘子方才已经回府了,让奴婢给顶了回去。”
“不过”婆子悄悄抬头,见沈氏面色淡然没有不悦,便继续道:“不过她跟奴婢说,今儿是因为跟宣武侯的世子爷多说了几句就耽搁了回府的时辰,若是夫人实在生气,那她便去伯府借住一宿。”
“她说什么?她说要去伯府借宿?”沈氏愠怒道,这个贱人是疯了不成?竟然敢要挟她。
“还有她说,说什么宣武候世子爷?”她深吸气,心里跟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她什么时候认识了些野男人?
“奴,奴婢不知,四娘子是这么说的。”婆子心头一凛,低着头又问道:“那还要不要放行?”
“放,怎么不放,今天姜府不是还来信了吗?一会让老爷交给她。”沈氏想到信的内容和署名,冷笑道:“过府叙解病症?难道前两日天的惩罚还是不够?”
婆子看着沈氏喜怒无常的脸,心头一凉缩着脖子忙应声匆匆走出院子,婆子疾步的往大门走,相比沈氏她宁愿多看那个傻了的四娘子。
待她赶到门上时,陈满芝正站在在门前的丹樨上,借着门内微弱的光线,她瞧见那人娉婷袅娜的身影,看似孤寂、悲凉却无形中透着镇定,仿若被刁难以及结局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可以进去了吗?”婆子愣了好一会,待那人说话时,她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到自己面前。
婆子看着那人浅笑,她记得这如琼华的笑容好似很久前也有个女子一样,她再次失态:“娘子您,您里头请。”
陈满芝笑着跨过门槛,她的仆妇紧跟在身后,二人很快的消失在婆子的视线里,婆子忙喊道:“快,把门带上。”
第40章 明朗(捉虫)()
穿过幽暗曲折的回廊;踩着青砖铺成的路,陈满芝很快到了芳庭院。
周妈妈忙点上了灯,念平递上了陈雁瑶后面送过来的大康律例和杂记;简单的用过晚膳后;她遣退了二人。
房里烛火摇曳,少女的身影映在窗棂上;她坐在桌子前仔细的翻开手里的书,一字一句的看着;虽然很吃力;但混沌的梦境却在这一刻被洗刷干净;原本还带着一丝侥幸的心里,此时消失殆尽,只是她眉眼之间却紧紧拧着;像是迷糊却又清晰。
大康,临胡国近北鲜,却又和西夏交市,按版图像是元末却又更近明初;而主宰着这个国家主权的却又似汉朝的汉高后,所以她迷糊。
这个朝代,女子以“三从”、“四德”为立身之根、“以夫为妻纲”为规范;以“五常”为准则。
这个朝代,女子是辅助,不迈二门,以女工针黹为娱;以生儿育女为重,一生被男权操控。
自醒来,有陈三娘的挑衅,陈大娘的冷淡,陈仲海的利用,老夫人的漠视,更是沈氏的恨之入骨,她恍惚、错愕、彷惶、迷茫,直到有人为她的不知所措摇摆不定送了命,所以她清晰眼下自己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大康户律有明:以妾为妻者,则免。
陈仲海未除服而扶妾为妻,为什么没有被弹劾,且能安然无恙的?
她合上书,后脑的疼痛俞来俞烈,这个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是疼痛却像发了芽的树根,不断的在吸取着她的脑髓,每每一多用脑或是要想起什么,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