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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讴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还要再观察,只能说,我已经尽力了。”他扒拉着碗里的饭,大约饿过头了,没什么胃口。
“尽力就好啦,医生又不超人,当然没办法做到超出能力范围的事。”宝茹咬着筷子,又看看家讴,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安慰到他。
他看着她,淡淡笑了笑,伸手轻轻拔掉她咬在嘴里的筷子:“坏习惯。”
她笑,又有点恍惚,他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昵的动作了。
“对了,你正月有几天假期?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旅行?”宝茹提议,“去年新年的时候文雯和姜鹏他们去了泰国,最近正好有打折机票,而且这里天气这么冷,去泰国度假应该很不错吧。”
“现在临时起意会不会太晚?”
“当然不会,春假又不旅游高峰,我同学在旅行社工作,去泰国的签证也很好办。而且反正我要到3月份才开学,你也可以跟别人换班吧。”
家讴拨弄着饭菜的筷子停下来,想了一会,说:“我大概没办法连续休那么多天,春假的话,我已经计划趁假期去选一下家具。”
“……”宝茹有点惊讶,心情却倏地掉下来。
原来他已经有计划了,没有跟她商量,也根本不在乎她的假期计划。可他们事实上并不那么急着要搬家,也没有那么急着要买家具,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感到一阵失落,甚至不愿再开口说话。
沉默了一会,家讴突然说:“你要想出去玩的话,可以跟朋友一起去。”
“我不想一个人去。”她突然冷硬地打断他。
家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却没再说什么。他总这样的,对于他不在意的事情,连问一句为什么都觉得多余。此刻,他不过觉得她在跟他赌气而已吧。
窗外陆陆续续开始有烟花爆竹的声音,然而室内,却在那瞬间炸开的绚烂之后,迅速冷场。
并不没人邀她一起出去玩。文雯约她去旅行,潘锐让她带上家讴一起去山上泡温泉。她想了想,还全都推掉。
春假,宝茹还跟家讴一起花了一天去选家具。
她并不反对这件事,对于布置新家,甚至有些期待的。然而当她发现家讴已经做足功课列了清单的时候,顿时觉得兴致缺缺,再也提不起劲儿来。
他已经全部计划好了,整体的风格,家具的颜色,灯的样式,床的尺寸,沙发的材质。
他让她参与一下,但做决定的那个只他。
选床的时候,宝茹对家讴说:“可不可以让我选床?”
“你想要什么样的?”他没有反对,但也没有答应。
“圆形的。”她指了指店里一张紫色的圆形大床,床顶上有一个白色的纱帐,看起来很梦幻。
“那跟我们房间的风格不搭,”家讴说,“床单被子之类也很难买。”
“可我想要圆形的。”她晃着家讴的手臂央求。
家讴按着额角,闭了闭眼睛:“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我们躺一下试试。”宝茹拉着家讴一起躺在床上,床顶的纱帐放下来,把他们笼罩在里面。
“有没有觉得很浪漫?”宝茹侧过身,一手支着下巴,低头笑嘻嘻地看家讴。
家讴双手交叠在脑后,朝天躺着:“腿伸不开。”
“怎么会?”宝茹把他的腿抬起来,“明明都在床里面。”
家讴没有理会她孩子气的行为,坐起来用力按了按床垫:“不结实。”
“要那么结实干嘛?”宝茹翻了个白眼。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却站起来走开了。
过了五秒,宝茹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却也找不出借口来辩驳。
他们最后还没有选圆形的床,当然,如果她坚持的话家讴未必不会买,只宝茹不想被他当成任性的小孩。
她相信爱一个人会乐意为他改变,但家讴依然很少为其他人妥协。
“你自己期待过高,”文雯说,“我跟你说过,老男人都很无趣。”
“我当然知道他什么样子,只希望他有时候能够把我放在同等的地位,跟我商量,而不一个人做决定。”
“也许他本来就这样子的,如果上一个女人能够成功改造他,那么他现在就根本不会跟你订婚。男人到这个年纪,已经定型了,也许要他们结婚很容易,但让他们爱人却很难。”
原来她的确太天真,景湫警告过她,快乐很短暂,很快就没了。然而紧接着要面对的现实却那么残酷,让她招架不住。景湫根本没有介入他们的意图,她不过给家讴一个教训,也叫她认清现实。现在想想她之前的那些怀疑和冲动多么可笑。
“不如考虑一下潘锐,你还有机会。”文雯“好心”建议。
元宵节晚上,潘锐邀了宝茹一起去爬山。
那座山位于市郊的公园,并不很高,但爬起来还比较吃力。然而出乎意料的,晚上居然也有很多人来爬山。
在吴城生活了二十多年,宝茹还从来没有在晚上来爬过山,然而潘锐似乎总知道很多好玩的事情,跟他在一起永远都不会无聊。
“我以前玩摄影,晚上开车来山上拍过夜景。晚上公园会关门,但后山有条小路可以通往山顶,就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潘锐解释说。他可以不用拐杖行走了,他们放慢在速度,跟在众人后面。
“我现在一点都不怀疑你以前的生活有多么丰富多彩了。”宝茹开玩笑说。
“有没有后悔早一点认识我?”潘锐得意洋洋地说。
“就算早一点你也不会认识我啊,”宝茹很有自知之明,“我肯定不会你放在眼里的类型。”
“喂,”潘锐苦笑一下,“我没有这么肤浅吧?”
“你这不叫肤浅,叫眼睛长在头顶上。”宝茹走在前面,回头取笑他。
“噢,难怪我会摔断腿。”潘锐自嘲。
宝茹哈哈大笑。
公园里办了灯会,在山顶可以俯瞰一园琉璃的灯火,团团融融,绽放在亭台楼阁间。远处整个城市的夜景,吴城的夜色比诺城更美。
宝茹突然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美好的东西。
她以前不这样的,那个总嘻嘻哈哈快快乐乐的陈宝茹呢,哪里去了?
“谢谢你答应陪我来爬山。”潘锐轻喘着气,在她旁边说。
“这么客气干嘛,”宝茹搓了搓手,在寒风中微笑,“我也很喜欢爬山啊,而且晚上的景色更美,我都不知道吴城的夜景这么漂亮。”
潘锐转过头看着她:“你还记得那一刻的时光吗?”
“当然记得,那天我们爬了四个小时,”宝茹用力点头,“今天只要两个小时了,恭喜你,进步很大嘛。”
“我也没想到……更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一起站在山顶看风景。”潘锐欲言又止,“所以……你现在好吗?”
“一切都很顺利,只……”宝茹顿了一下,“只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吧,我原本以为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不会孤独了,但现在还觉得很孤独。”
“每个人都孤独的,那跟爱不爱没有关系。”潘锐说。
“吗……”宝茹愣住。
“我以前也不很懂,直到我失去很多后,我躺在医院,他们安慰我的时候,我觉得他们离我很远,安慰很苍白,没有任何帮助,我很孤独;当他们放弃我的时候,我依然觉得很孤独。而现在,就算我已经能够行走在人群中,正常得跟家人一起吃饭相处,在教室上课,我还会觉得孤独。但我并不感到害怕,因为心中默默喜欢着一个人,想念着记忆里美好的画面,就像从冰冷的海洋深处涌出温暖的热流,让我瞬间又充满力量,无所畏惧。”
“如果得不到同等的回应,不会感到沮丧吗?”宝茹吸一下冻得通红的鼻子。
“会,但人生总有缺憾,至少我会记得那些时刻,她与我同在。”潘锐笑笑,看宝茹不说话,又叹气,“真希望程医生不曾我的主治医师,不然我就可以尽情说他坏话了。”
“不要紧,我可以帮你保密。”宝茹哈哈笑起来。
坐缆车下山,他们又去pub喝了一点酒,然后送宝茹回家。
“谢谢你送我琉璃苣。”下车的时候,宝茹说。
“我以为你要假装忘记这件事了。”潘锐说。
“……”宝茹顿时后悔起这个话题,于只好装鸵鸟。
“哈,”潘锐突然大笑,伸手弄乱她的头发,“你还真一点都没变。”
“别开这种玩笑,很无聊。”宝茹装作生气地瞪他,一边把被他弄乱的头发拨好。
“好吧,只要送你琉璃苣。”潘锐半靠在车门上,神情正经起来。
“嗯。”宝茹点头,话虽这样说,她却不知道自己否真的还能做到那样无所畏惧。她看着潘锐,他正等着她握拳宣誓,然而她动了动手指,却举不起手来。
于她放弃,跟他说了再见。
宝茹往单元楼下走去,一边低头在包里找钥匙,摸了好半天,终于找到,抬起头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家讴就站在她家楼底下,门廊上有一盏橘黄的灯,他靠在门边,也不出声,把她吓了一跳。
“你不上夜班吗?怎么会过来?”她走了两步,踟蹰着停下来。
“下午有人过来装地暖,我跟同事换了班。”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噢,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下?”宝茹低着头,有点心虚。她并没有告诉家讴她跟潘锐去爬山,因为反正他也不会在乎。然而此刻被他撞见,她到底心虚的,仿佛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没有告诉他在机场遇见潘锐。
家讴看了她一眼:“我想大概也没必要,你不跟人有约吗?”
她怀疑他语带讽刺,于脱口而出:“你让我跟朋友出去玩的。”只想先声夺人,却欲盖弥彰。
“我确实这样说过,也没有指责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