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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氛围被破坏了,我们还是坐在客厅里低声闲聊到天光稀白。许易钦在为他亲生兄弟的一些事情而烦恼。
“你呢?”他说得差不多了,反过来问我,“又失眠?”
“出来喝水。”我看向那杯冷掉了的白开水,一口未动。很显然,这个说辞有点站不住脚。
“我会如实告诉贾什的,你知道吧?”
他这句话碰到了我记忆里的某个暗格,我说:“随你。”
我几乎无法继续坐下去了。我想立刻睡过去,或者立刻忙起来。随便做点什么,填满那个很黑很空的洞。
“你不要在夜晚想那么多事情,试试看会不会好一点。”
如果有那么简单就好了。我用脚尖踢了一下垂在我脚边的『毛』毯,没出声。
“对了,你夜晚都在想些什么?梁筝说你行事风格变态兮兮,想法肯定更加非常人。我感觉你想的东西会比我想的东西要高级很多。”
oh,闭嘴,许易钦。我在心里说。
“困了。”我扔下两个字,起身回房。
…………
我想的东西怎么会比他想的东西要高级很多?鲁森,你说,许易钦是不是个笨朋友?
我明明是在想你,鲁森。
<就让我舍弃那些会死去的温暖>
回到客房后,暖手瓶一直返回到我脑海里。我有点想放弃睡眠了。
暖手瓶牵扯出“寒冷”、“困倦”、“发抖”和“忍耐”这些词语,还有哈瑞特的身影。
但我知道暖手瓶不是哈瑞特为我准备的,而是莎娜为我准备的。哈瑞特只是负责把它带到我面前。
可是,莎娜她忘了,旧庄园早就不通电了。
她怎么能忘了这回事?她忘了如此重要的一回事。
无法充电,暖水瓶会变冷,短暂的温暖撑不到天亮。
我不能抱着一个渐渐冰冷的瓶子负隅顽抗。
我怎么能独自感受着温暖从我怀里流逝?
我会被黑夜和寒冷带走,带向破碎和绝望。
如果有些东西注定会死在我怀里,我该用怎样的心态去拥抱它们?
步步带着血,我选择舍弃。
“现在你的想法改变了吗?威文。”
晚餐被送进来,小窗没有立刻关上,哈瑞特站在窗前问我。
“没有。”我说,背转身去。
“我会如实告诉你父母的,威文,你知道吧?”
“我讨厌食物的气味出现在这周围。”
这时候哈瑞特会轻声叹气。等我再转过身去看时,会看见小窗已经被重新关上了,晚餐如我所愿被拿走了。
…………
我闭上眼睛,侧躺在许易钦的客房床上,蜷缩起身体。我全身都冷。
<有些人很难再好起来了>
“威文,你昨晚还好吗?冷吗?”
“没死。”
每一次莎娜把我从旧庄园接出来了,我们之间似乎总会发生这样的对话。
事实上我希望她可以停止询问,因为没有一次会是好的,没有一次会是不冷的。
当被关在一个不通电的废弃庄园两夜一天之后,我就很难好起来了。
面具腐烂,膝盖生疼,跟魔鬼说想要爱,想要很多很多的爱。
我错了。
挪威的雪一直下,我站在庄园一楼大厅看着落地窗外的雪层一点点垒高,同时感受着自己被活埋。
出不来的阳光,就像等不到的爱。
………
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旧庄园里用了暖手瓶后,早上回去,匆匆准备赶去机场之前。鲁森,你突然背着书包跳出说:“祝你比赛顺利,你一定又会成功的!威文。”
我停下收拾物品的动作,跟你说: “站住别动。”然后把双手十指搭在你的脸颊两侧。
“哇冷死了!快拿开!”你龇牙咧嘴外带皱眉缩脖子。
我用拇指抚平你的眉心,“如果你能让我的手变得跟你的脸蛋一样暖,我就拿开。”
“真的?”你睁大了眼睛问。
我耸耸肩。
“那我有办法。”
你脱下你的橙『色』手套,拉下我的一只手,开始给我戴手套。
先不管尺寸太小,我盯着那手套上的针织饰物,突然抽出了自己的手,揣回夹克衫口袋里。
“哎?不是要变暖吗?”你疑『惑』。
“嗯。可这只浣熊让我觉得冷。”
“哈?什么?”鲁森你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般,“你是说,手套上的针织浣熊让你觉得冷?”
“嗯。”我点头。
“但这太奇怪了,威文。”你摇头。你说:“我从来没听过针织图案会让谁觉得寒冷。”
“还有暖手瓶,暖手瓶也让我觉得寒冷。”
第18章 W()
<沉睡中诉与你听>
昨晚在许易钦的私人轰趴上玩得疲累,回去路上开着车窗吹冷风。
纽约的风一阵一阵地刮,像有小冰锥刺在脸上一样。
“冷啊小朋友!”许易钦裹紧了他的‘黑熊’大衣,问我:“你围巾呢?”
他四处找我的围巾,同时念紧箍咒:“要是贾什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搞得感冒了,我可要被骂到找不着北了。”
“吹吹风,比较帅。”我说。
事实上我也很冷,但是我觉得我再不做点什么的话就要困倦得睡着了,所以我得吹风。
在别人车上睡着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想想,到达目的地时车主人还得苦恼怎么叫醒你,这多不好。并且没有安全感,即便是许易钦的车。所以我不能睡过去。
“你很累吗?可是你得醒来啊,我把庄园建好了。”
丝兰香气飘入鼻尖,我觉得脸上有点痒,伸手一『摸』,『摸』到了沙粒。这让我想要皱眉,因为脏。
“你真应该睁开眼睛看一看,多漂亮!”
谁的声音那么骄傲?仿佛他完成了一项世纪工程一样。可我觉得自己虚弱又头晕,我可能睁不开眼睛了。
“快点呀,天就要亮了,”他还在说话,声音从我头顶上方传来,“我从来没见过谁这么能睡的,你真是一个懒哥哥。”
什么?我靠。
我撑着坐起身,摇了摇头,皱着眉等待眩晕感的消失,那种感觉让我看不清周围的东西。
“你需要我把你的眼镜找出来吗?”
“笨蛋,我不近视。”
“我说的是这个,”冰凉的塑料框架突然被架在我的鼻梁上,他说,“夜视眼镜呀。”
我摘下这副夜视眼镜,告诉他:“我是头晕,这玩意对我没用。”
“可现在是夜晚,没有夜视眼镜,你能看见东西吗?”
“当然,我夜视能力很好。如果不是头晕,我完全看得见这里的东西。”
然而,其实,现在我看什么都是呈螺旋状旋转的,周围的一切都变形了,动着、扭着、奔涌着,没有了原来的样子。我甚至不太确定说话的人到底是不是鲁森,虽然这个声音跟他七八岁时候的声音很像,但我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脸也在流动。
这种感觉令我惊慌,就像被人用一条『色』彩流动的丝带绑住了眼睛一样。诡异的梦境。
“为什么我摘下夜视眼镜就看不见黑暗中的东西呢?”鲁森纳闷,他貌似在我面前坐下了,小小的身形轮廓。
我朝着一个不太精确的方向朝他招手,“过来,我把原因告诉你。”
他开始挪位置,但挪了好久也没挪到我跟前,我碰不到他。我不耐烦了。原本我想抱着他在这里坐一会儿的,那样就能边跟他聊天,边等待眩晕消失。
“再过来一点,我想抱你。”我说。
他支支吾吾,最后自作聪明地跟我提条件:“你先告诉我原因。”
“是不是欺负我头晕?”
“没有啊,我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我忍不住轻哼,“最好是有天大的苦衷。”
一件暖和的衣服披在我腿上,我努力眯起眼睛想看清楚怎么回事,但实在太模糊了。我只看得见鲁森的身影在晃动,我猜测是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我了。
“我觉得你应该很冷,”鲁森在这时说,“威文,你在发抖。”
什么?不可能。我从来不会因为寒冷而发抖。如果我冷得不行,我会站在原地试图当个木头人。木头人可以抵御所有寒冷。
“好啦,现在你跟我说说吧,为什么你有夜视能力而我没有?”他重新坐回去。
我盘起腿,动作之间『摸』到鲁森的那件衣服,『毛』绒绒的,有点奇怪。我记得上一回入梦,森林里还是盛夏,盛夏怎么可能用得着『毛』绒绒的外套?
“好吧。”我不想思索那件奇怪的外套了。我用问句开头:“鲁森,你尝试过把自己关在一个没有光线的封闭空间里吗?”
“我想我没有这么做过。”
“好极了,”我当然知道他没有,“等我离开了之后,你可以尝试这么做一下,关上一晚或者两晚,你会开始明白的。”
“明白什么?”
“明白我的夜视能力是怎么来的。”
“你是说,你尝试过这么做?”他有点诧异。
“也不能这么说。”我晃了晃脑袋,头晕的症状似乎没有减轻,依然看不清。
“那是怎样?”鲁森穷追不舍,他好像非要弄懂关于夜视能力的事情。
我屈起双腿,抱住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的他的外套上,开始跟他讲孤儿院的事情。
“……当独自一人长久地被关在黑暗中时,人会不由自主地寻找那些小物件,一开始是不断地用手指『摸』索,然后眼睛也会随之发生变化,能看见很多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因为想要找出更多有用的物件,来帮助我达到逃出去的目的。那是我待在小黑屋里时,唯一的目的。”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你锁起来?”
“谁知道呢?鲁森。”
他不说话了,沉默横亘在我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