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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世界文学经典文库-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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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或许真的有过什么宝藏。”从牢房上来的时候总监说道。

    “或许是做梦发了大财,”司令官说,“只是第二天一觉醒来疯了。”

    “倒也是,他真要是有钱,也就不会蹲监狱了。”总监说道,话音中赤裸裸流露了贪污受贿的意思。

    法利亚长老的奇遇也就到此为止,他仍旧做他的囚徒,只是总监视察之后,他这疯子的名声越叫越大了。

    加利古拉和尼禄均为古罗马暴君。都热衷于寻找珍宝,而且都是想入非非。假如他们仔细听听这位可怜的囚徒说的话,一定会赐给他所希求的,而且用如此高价要求的天空和大地,也会赐给他愿出重金的自由。但是当代的国王,都是孤陋寡闻,也没有妄想的胆略,既怕有人偷听他们下达的命令,也害怕别人窥视他们的行动,他们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拥有胜于众人的神性,只是加冕了的常人而已。昔日的君王自认为,或者至少自封为朱庇特罗马神话中的主神。之子,而且多少具有他们那个当天神的父亲的风度,云霄之上的事不为常人所能轻易控制。今日的国王不难企及,所以专制政府把监狱和酷刑的恶果公布于世,他就不高兴。拷问下的遭难者都已是皮开肉绽,血渍斑斑,难得有人能重见天日。至于疯子,这是进行精神折磨,从而在污秽不堪的黑牢中培育的毒疮,哪儿出了疯子,一般总是在哪儿关着。如果有出来的,那也是转藏到某个阴沉昏暗的医院。看守十分吃力送来的,只是一具蓬头垢面的活死人,医生都认不出这是不是人,有没有思想。

    法利亚长老是在监狱发了疯,也正因为他疯了,只能在监狱聊以卒岁。

    对唐泰斯,总监倒是信守诺言。从牢房回到司令官办公室,他就命令把囚犯花名册给他调出来,有关唐泰斯这犯人的说明是这样写的:

    爱德蒙·唐泰斯——拿破仑党狂热党徒,积极参预厄尔巴岛之反扑。

    应单人监禁,严加看守。

    这条说明的笔迹和墨水同花名册上其他的字不一样,说明是唐泰斯入狱后补写上的。罪名说得非常肯定,根本不可能推翻。这样,总监只是在说明下面又补上一句:“案不可翻。”

    总监这次视察唤起了唐泰斯新的希望。他入狱后没有想起计算日子,但是总监把新的日子对他说了,他记住了,而且用牢房顶上掉下的石膏块在他身后墙上写下1816年7月30日。从这天起他每天刻一道,以免再把日子忘了。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然后是一星期又一星期,然后又是一月又一月。唐泰斯总是在期待着,最初他认为两个星期后会释放。两个星期过去了,他对自己说,他也太愚蠢了,怎么能以为总监还没有回巴黎就管起他的案子呢?总监只有在视察完毕以后才能回到巴黎,可是视察总得要一两个月,于是唐泰斯把时间从两个星期改为三个月。三个月过去了,他又自圆其说了一番,把时间定成六个月。然而,六个月也过去了,把所有日子前前后后加起来一算,他才发觉自己等了10个半月。10个月来监狱章程丝毫未变,也没有任何令人宽心的消息告诉他,问看守,看守照例一句话也不答。唐泰斯开始怀疑起自己神志是否清楚,觉得记忆中的往事不过是头脑中的幻觉,原已来到牢房给他安慰的天使,振着梦幻的翅膀飞走了。

    一年以后司令官调任,去阿姆堡当司令,他带走了好几个下属,唐泰斯牢房的看守也跟着走了。新司令官到任,他觉得记住所有犯人的名字太麻烦,于是只用号码来叫他们。这座大班房一共有50间牢房,犯人就按牢房号来叫。这样,那不幸的青年既不姓唐泰斯,也不叫爱德蒙,而只是叫“34号”了。

第22章 号和27号(1)() 
唐泰斯受尽了那些被遗忘在狱中的囚徒所经受的各种痛苦。

    最初他很傲慢,这是希望和自知无罪的结果。然后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无辜,这又多少说明司令官认为他神经错乱不无道理。最后他从傲慢顶峰一落千丈,开始祈求,但还没有向上帝,而只是向人祈求,因为上帝是最后的救星。不幸的人本应该一开始便祈求上帝,但实际上却是在一切希望都泯灭之后才寄希望于上帝。

    唐泰斯于是祈求监狱发善心,把他从现在的黑牢调到别的牢里去,哪怕是更深更黑的牢也是好的,因为调一次牢,就算是越调越糟糕,那终究是调换牢房,也可以给唐泰斯几天排遣烦闷的时间。他祈求监狱给他放风,给他透透空气,给他书看和乐器玩。但什么都没有准,不过没有关系,他照样要求他的。新来的看守尽量不说话,比原来那个还懒得张嘴,但是唐泰斯总是跟他说话,因为跟人说话,就算是哑巴,总还是一种乐趣。唐泰斯说话是想听自己讲话的声音,他也试过一人自言自语,可他反而吓坏了。

    入狱以前,唐泰斯觉得一群犯人都关在一个牢里十分可怕,什么流浪汉,什么偷盗犯,什么杀人凶手,全都是无耻之徒,他们在一起必然是逞性妄为,朋比为奸,可现在他希望自己也关在这种牢房里,可以看到别的脸孔,而不总是看守那张一声不吭的冷面孔。他羡慕那些身穿号衣,脚戴镣铐,肩上打了烙印的苦役犯。至少,苦役犯能凑在一起,能吸到大自然的空气,见到天空,他们是非常幸运的。

    一天他恳求看守替他向监狱申请调一个犯人来与他作伴,什么人都可以,即使是他听说过的那个疯长老也行。看守表面上非常冷酷,但实际上还是有点人性,脸上虽然什么也不流露,心里却常常同情这犯人,年纪轻轻的倒了大霉,受到这样严厉的监禁。他把34号的请求向司令官作了汇报。可是司令官慎重得像个政治家,竟以为唐泰斯是想纠集犯人策划什么阴谋,先给自己找个帮手然后好图谋越狱,所以拒绝了他的要求。

    在人的圈子里,唐泰斯已是山穷水尽了,于是,他转向上帝。我们已经说过,这是迟早会有的事。人间早已洒落各种各样虔诚的思想,但是不幸的人只是在被命运压垮的时候才会捡起,也就在这个时候,唐泰斯的神志清醒起来。他想起了母亲教会他的祷告,体会到了过去一直不懂的意思,因为人在顺利的时候,祷告不过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空话凑合成的拼盘,直到某一天,人在逆境中祈求上帝,痛苦才会告诉他这些话是多么高尚。于是唐泰斯祈祷了,但不是出于虔诚,而是出于愤恨,祷告的话说得很响,他已经不再怕听自己的说话声了。这时他变得恍恍惚惚,每说一个字都能看到上帝的光辉。他向万能的上帝述说了自己碌碌无为一生中的桩桩事情,他在思索前事留下的教训,也在设想以后要做的事情。每一次祷告末了,他都会表示自己的心愿,而通常这种心愿,在人求人时要比人求上帝时易于启齿——宽恕我们的罪恶吧,我们也会宽恕有负于我们的人。热忱的祷告也做了,但是唐泰斯依然做他的囚犯。

    这时他情绪非常阴郁,只见眼前愁云密布。唐泰斯这个人很单纯,也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往事种种,在他眼里都蒙上了一层幕纱,只有科学才能揭开。他囹圄于黑牢,孤独一人,思想又极度贫乏,决不可能重新构筑那消逝的岁月,复活那些消亡的国家。古代的城市一经想象,更显得崔巍而富有诗意,放眼望去,都是那么宏大壮观,而且在灿烂的天空下光彩夺目,仿佛都是约翰·马丁英国画家1789—1854画笔下的幅幅巴比伦图,然而唐泰斯决不能把这些古城再现。他回首往事,却是这样的短暂;注视现在,却是这样惨淡;展望未来,又是这样朦胧。难道那19年的光阴竟要在这无穷尽的黑夜中无休止地回味品尝吗?没有任何排遣可帮他解愁,而他精神旺盛,要是能在历史的岁月中振翅翱翔该有多好,然而他的思想却同笼中鹰隼一般被束缚住了。他脑中萦回的只有一个念头:他那被闻所未闻的厄运所不明不白毁灭了的幸福。他在拼命地想,从各个方面翻来覆去地琢磨,又像但丁描绘的地狱中残忍的乌格兰吞食罗杰大主教头颅一样,把这一念头一口吞下。唐泰斯曾有过权力信念,但转瞬即逝,别人是在获取成功之后放弃这一信念,而他则始终是一无所获。

    苦行僧一般的磨砺不成之后便是气涌如山了。爱德蒙破口大骂,亵渎神明,吓得看守望而却步。他又用自己的身体撞牢墙,愤怒责骂四周的一切,尤其是骂他自己。任何细小的东西,即便是一粒沙子,一根干草秆,一丝小风,他只要看不顺眼便骂骂咧咧。这时,维尔福给他看过,他自己也从头至尾读过,用手摸过的告密信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行一行似乎都是用火红的字写在墙上,仿佛是伯沙撒巴比伦摄政王,公元前539年被西鲁斯杀死。伯沙撒一次大宴群臣时,突然看到墙上出现“算、称、分”三个字,说明上帝计算了他在位期限,称量了他的分量,他的王国最后将被分割。他对自己说,把他投进现在这深渊的,不是上帝的报应,而是人的仇恨。他不知道陷害他的人是谁,只是任凭自己狂热的想象,用一切酷刑来诅咒他们,又觉得对这些人来说,最可怕的毒刑也是太温和,太短暂了,因为,用刑之后人就死了,而死亡不说是安息,至少是近似安息的麻木。

    想起这些敌人,他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死亡即为安宁,假如要残酷惩罚人,必须采用别的办法,不能一下置人于死。然而这话说多了,他自己也木然无措地陷入了自杀的意念中。一想到这些凄惨的念头,正在不幸这条斜坡上爬行的人戛然而止,这才是真正的不幸!这是一片凝滞的汪洋,虽然是碧波浩瀚,但游水的人只会感到双脚渐渐陷进粘粘乎乎的深潭,最后整个人被拉住,吸进深潭又被深深埋在其中。一旦掉进这汪洋大海,除非有神明来救助,否则一切都完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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