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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言徵心下海浪纵然滔天翻滚,脸皮上却也早已淬炼得能够控制得波澜不惊。她微笑住听他言罢,起身真诚地恭敬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先生的赐教。”面朝了顾析便当真要毕恭毕敬地行上了一个大礼。
顾析目光和煦,伸手虚托了她的手臂,浅笑道:“云帅言重了,此刻你我既是师徒,顾某又是此行的军师,皆是在尽本分之事而已,实不应当受云帅如此的大礼。”
云言徵双手依然揖礼,清颜敛笑道:“本帅行事向来无端,今日先把礼数行在此处。日后若有得罪了先生之处,还望先生能够海涵一二。”
先礼后兵之计。
顾析心中慵懒地暗数了数,轻轻地点点头道:“既然云帅如此的坦诚相待,顾某也只好在此却之不恭了。”
云言徵闻言,不禁失笑。对视上他此刻清莹如水的雪亮眸光,虽然那双眼睛里仍然是黑漆得深不见底,但至少那一抹笑意却是真诚的。
两人皆是同时眨了眨眼睛,而后相视一笑,黑夜里莫名地有了一种融洽的氛围在暗中滋长。
随即,云言徵言出必行,当真给他行了一个大礼,是学生给先生所行的谢礼;而顾析也言而有信,当真不避不让地静然受了她这一礼。
礼罢,两人再次彼此面对时,脸上的笑容都有了一些的微妙。
他受礼,是为了让她安心。
她行礼,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们间的微妙心思与处境,两人皆是心知肚明,不必言说,却也无法言说分明。
云言徵行礼之后,转身从她刚才歪靠的椅子上拿起了一物,转回头来一笑,清声道:“素见先生爱穿白衣,此刻本帅却盼望先生能够换上这一套侍卫服,不知可否?”
顾析早知她那一礼是埋有伏笔的。他虽爱穿白衣,却也不是酷白衣成癖,眼眸稍微一弯,目光清透,轻柔低缓地道:“顾某既然是入了军营,自然得要听令于主帅的。”他从善如流地从她手中接过了衣物,虽则一路从未穿过戎装,却能十分利落无误地着戴整齐了。
云言徵见他依然未去白衣,只将暗色的军服衣甲穿在了其上,心中暗叹,幸好她所料不差,为他准备了大一些。
第五十二章 实情()
这人纵然穿上了侍卫服,却没有一点侍卫端谨严肃的模样,倒是清逸秀雅的外貌上多了一份军人的英姿飒爽,少了几分悠闲懒怠,看着是多了一份人间的气息。
顾析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一路停留在自己的身上,略略抬眉,寻思的目光在微挑的眼角处瞬间潋滟而又转瞬消散,那一抹疑惑的光亮却似在那黑夜里绽放的烟火璀璨了苍野,迷惑了别人的心思。他此刻才想起了这个女子在他两度的穿衣时,竟都没有转过身去避讳一下。这是因为她本来就是衣来伸手的金贵公主,从小就已经习惯了不回避别人给自己穿衣的动作,对于别人在她的面前穿衣动作也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
也不要说,若不是真正的公主,只怕也没有这种无视于礼法的定力了。蔚国的民风虽然不如承国的保守严苛;却也不似漠国的开放豪爽;更比不上豫国的颠倒乾坤,男女有别,授受不亲这种礼仪还是要严谨遵守的。
云言徵忽然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中有异,才想起自己似乎不该这样无拘无束地盯住别人来瞧。尤其那人还是一个成年的美男子。她本来就没有什么心思,只是早已习惯了这种被别人为自己披上一件件衣裳的场面,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少年,身上也穿了外衣,本来就没什么可瞧的。可后来又不过是有点好奇他会不会穿戎装,再后来就是自然而然地看着他优雅的动作和悦目的样子,一不小心就忘记了眨眼睛而已。
云言徵蓦然悄悄地有点脸红,心跳也悄悄的有点加快。她使劲地眨了眨眼睛,无辜而又有点小无赖般的微笑了起来,淡定地道:“这些天以来,通宵达旦地看情报和地图,商议对策,以至于眼神都有些发直了,先生切勿见怪!”
顾析“哧”地一声轻笑宛若冰雪轻盈,长眉舒展,温雅柔软得宛若天边的一抹微云初绽。他唇角似笑非笑,双手互搭优容作礼地道:“云帅辛苦了,此等为国为民的大事,顾某未能为此分担一二,只会在此处尸位素餐,实在是惭愧之至。”
这个人就连说句话舌头都要带倒勾刺么?这般说话是想指桑骂槐?还是想抛砖引玉?
云言徵心中对他腹诽万分,脸上却故作沉静地正色道:“军师的才能,昔日大家皆有目共睹,又岂可大材小用?今夜本帅前来,正是有要事相托于先生您,还望先生能够为此竭尽全力,切莫要推迟。”
终于要说出真正的来意了?
顾析乌漆漆的瞳里温温的一笑,明知故问道:“顾某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云言徵也装傻,道:“此事是性命攸关。”
顾析挑了挑眉稍,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云言徵点了点头,微眯的凤眸中神彩晶亮,嫣然笑道:“在随我去为别人治病前,还望请先生先教会了我易容之术。”
寅时三刻,天尚蒙蒙亮,大军便已经开拔起行。
在长长的队伍后面,多了一辆轻便的马车,马车两旁有三十人的护卫队在守护车上的人。
车里所乘的人,据闻是昨夜里刚受了重伤的顾军师,还有随身照顾他的一名侍卫林浚。
车厢内,身穿了侍卫服的人自然是易容后的顾析。他此刻正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厢内,看向面前躺住的这一名刺客,也就是他的病人,脸上又是不期然的有些无辜地露出了浅淡的笑意。云言徵交托给他的要事就是给这个人接上舌头,然后无论他使用任何办法都要问出此人的底细、隶属何人指派前来刺杀于她,和余下还有着什么样的计划?
只怕她的目的还不止于此。
用这个刺客棘手的伤势和身份绑住了他,无论是他的手脚还是他的心思。同时也是想试探一下他要用多少的力气和本事去襄助于她?也顺便再了解一下他还有多少力的气和本事没有使了出来?
顾析唇角抿了一丝隐隐可见的闲雅弧度,目光温煦地看住马车中的伤者。他将这个人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后,心中的思量是他应该在云言徵的面前展现出来几分的力气和本事才算是最恰到好处的呢?
还有就是马车外的那三十个人组成的精锐护卫队如今是以保护顾军师安危的名义,名正言顺的盯住了他的一举一动。相信云言徵不会忘记去交代他们也要留心随行侍卫“林浚”的一举一动,这就是更加严密的软禁监视了。
她给他行了一个大礼,不仅是为了知晓他对此行的决战策略,也是为了如此心安理得地把他关进这个笼牢里罢?
在此处到晖城有水路与陆路可走。若然走水路顺利的话,可比走陆路早到五日,但水路多变,暗礁甚多。
顾析一直在车厢中,所见的人除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刺客,也就是偶尔从飘飞的窗帘处往外瞥见的御马随行衣器精良面容冷肃的卫兵。就连下车改上官渡的大船,也是被这三十名卫兵围拢守护住,那位刺客更是以担了他的名头的荣幸,被人用软轿抬到了船舱的厢里房。
在这此刻宽敞的厢房,除了内室里的那名刺客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也就剩下了他一个人独坐狴犴中。
连房门外也由士兵把守,午膳有人专程送至房中以供他享用。
顾析无奈地笑了一笑,脸上的神色安然悠闲,并没有什么的改变。用过了午饭,依然在厢房中摆弄研磨他一路带在身边的草药。专心致志到,几乎已经忘却了自己的困境,忘却了这个天地间的一切,眼中甚至只有那些各式各样的草叶虫甲。修长干净的手指轻点了点桌面,心中在默默地计算着分量,似乎是在仔细地找寻出那个最佳的配方来。
外室厢房里一片静谧,只余偶尔有雪白衣衫摩挲的轻响,就连那呼吸声也是轻之又轻,专注到浑然忘我。专注到连那些船上船下本该留意到的异常,也似因了他心中的慎密思量而被忽略掉了。
船舱中,极少有人在走动。云言徵也只在登船不久于甲板上伫立远眺片刻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的身影。但有心的人始终可以留意到船上某一处的窗扇微敞,有一个雪衣融融的修长身影或伏案看图;或提笔疾书;或来回踱步;或与人商议……
船舱外,骄阳当空,映照出水光粼粼的波动,青碧而宽敞的长延河上宛如千万条金蛇浮游于水面舞动。每到战船行过处,那些金蛇便似钻进了船底下隐隐埋伏了起来,准备伺机而动。
前行两日后便是碧波湾,那里底下暗礁极多河水湍流,最是危机多发地。入夜后,这里更有一个名字被唤作白骨滩。纵然是常年在此与之打交道,十分有经验的掌舵人,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在夜里行船,可以避过这里的所有暗礁,找到一条最安全的航道。所以路经此地的人一般都会尽量在白天里度过碧波湾,或是在傍晚时分就于较远的地方抛锚停船歇上一晚等待天色放明。
而在这三天间,蔚国失守城池逃出来的难民纷纷地涌向了晖城。
守城的大将尉迟应望住城楼下越聚越多的难民,心中委实抉择不下。难民忽然大量奔涌晖城,他们中始终有人坚持要入城,辱骂官兵,拍打城门,久久劝诫依然不肯离散改投别的城池庇护。这些都极有可能是敌军的诡计,民众当中极有可能已混进了豫国的斥候。
尉迟应长长的叹气,城墙外的是蔚国百姓,可城墙里的也是蔚国百姓。
若为救城外的百姓而损害到城内的百姓,孰对孰错?可若要保全城内的百姓,而要眼睁睁地去牺牲城外的百姓,这又是孰轻孰重?
豫军这条歹毒计策,不仅让人左右为难,还存了伐人之兵攻心为上的连环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