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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尘埃。
楚睿容稍稍侧目,只见云言徵沐浴在明媚的光线之中,雪衣乌发端庄矜持,容颜半是清婉,半是狰狞,却是有一种清净无垢的震撼人心的美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她双目轻阖,呼吸绵长平稳,神情之中也看不出悲伤、痛楚、不甘和怨怒,只是一派的平静宁和,宛如一尊用玉石精心去雕刻出来的菩萨宝相,宁谧、安详、典雅,并没有沾染一丝人间的尘垢,整个气息都平静宁和得让人的心一直地往下沉没。
他和她之间仿佛有一种静默在渲染,无人能够打破这样静止无声的境地。
他是无法去打破。
而她是不想去打破。
他不知道自己哪怕是一句安慰的话,是否都是苍白无力,或者都是多余的。这一切的结果,无论是行刺之事是真有其事,还是真相是她自己狠心下手为之,她如今的态度却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抗皇命拒婚,就是要不入候府不嫁他。
并且,她心意已决,以死相抗,以此一搏。
事到如今,纵然他胸臆间血气翻涌,痛苦不堪,他都已无话可说,也不能再说。楚睿容只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就会暴露自己的担忧害怕。他不知该如此表述自己从一开始由别人的口中听到她进宫之时的形容、她在勤政殿前请旨死罪、宣太医院院士为她出诊、在这偏殿之中甫见到她脸上的这道伤痕,乃至到如今静默地并列而坐,这一路的种种复杂心情。他只觉得自己二十年来的心,从未像今日这样的跌宕起伏乃至不堪重负,几乎就要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崩弦裂断,不复存在,灰飞烟灭。
直到云言瑾的脚步声响在偏殿里面,云言徵才缓缓睁了开眼睛,第一眼也是先看向云言瑾。云言徵朝他淡淡一笑,轻声道:“可否借三哥的马车送我回长公主府?”云言瑾神色凝重,朝她颔首。
云言瑾又转而向楚睿容,正色行礼道:“睿容,在这件事情上,皆因身为兄长的本王粗心疏忽,对皇妹护卫不周以致她被无辜牵连受此重创。本王也有愧于你这个朋友,使本是喜庆之事沦为了如今的困境笑谈,请你受我一礼!”
楚睿容急切站起身来,不敢受他的一礼,还礼道:“王爷言重了,微臣不敢受此礼!世事多变,又岂能事事皆在意料之中。还请长公主放宽心回去将养伤势,陛下面前微臣自然会尽力斡旋缓颊。”
“楚世子,对不起!”云言徵终于在沉默之后,对他说出了第一句话。
楚睿容心中一动,眼眶微热,转瞬间又将意气压下,抿唇微微一笑道:“长公主,多加保重!”
他心中却是道,言徵,今后请多为自己保重!
云言徵朝他淡然一笑,转身便跟随云言瑾走出了偏殿,脚步再也毫不停留地朝皇宫大门走出。
她此次一走,不知是否还有相见之日。
楚睿容有些怔忪地看住她秀丽而轻盈的背影,心中不禁酸楚且又有些宽慰。
莽莽红尘浊世里,她似乎与这座充满权谋斗争的深宫大院,越走越远了。她一身净洁的雪衣,穿行于此地多年,似乎将要携了这一身的纯色,消失在这漫天烈日的刺目光华之中,杳然无迹。
一辆,应龙雕饰的马车穿行在玥城的街衢大道间,车厢里分左右两壁,各自懒懒散散地倚坐了人。
他们的容貌中并无相似处,一个仍然是英俊硬朗宛如峰峦峭壁,刀刻剑削;一个本来清雅秀丽如晨风暮霭,仙歌雅画,然而此刻却有着相似的眼神和气质,都是那样的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为何急于求成,如此冒险?为何不徐徐图之,委婉周旋?”云言瑾此刻的眼神深沉得显得咄咄逼人。
而坐在他对面的人,敛起了凤眸,小声道:“三哥,我已经在这里呆不下去了,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你这样做,是为自己的自由?是为离开玥城?还是为顾舍之?你不能还他性命,却要以毁掉自己容颜的这种方式,来还清他对你的救命之恩么?”云言瑾用极度压抑的声音质问她,眼中的火几乎是一簇一簇地就要扑到人身上烧了起来。
云言徵眼中有别人看不分明的云烟在翻涌,淡淡地道:“三哥,容貌对于我来说并不算是什么?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本不该有所损伤,但我不会违背心意嫁入候府,也不会让九天骑落于皇兄手中,两权相害取其轻。更何况只是伤我一点皮毛而全大局之事,三哥是成大事者,不必对此耿耿于怀。”
“不算是什么?难道你的一世就这样过了?”云言瑾不敢苟同道。他不知道叫“舍之”的人的想法是否都有些与常人不同?
“如能生出玥城,踏遍天下晴川,听遍九州流泉,天下间赏心乐事皆可识遍,还有什么遗憾?至于三哥口中的一世,是指找一个心意相通的人,相依相伴一辈子的幸福快乐?这种事,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纵在我容颜妍丽的这十多年来也不曾遇到过,往后岁月里也未必能遇得到,若然遇到了他嫌弃我如今的模样,更可知不是知心的人?”云言徵漫不经心地道,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的嬉笑。
云言瑾伸出手触摸一下她脸上的伤痕,皱起了眉头,“可是……”他低叹了一口气道:“这伤势真的是无药可治了么?
对上他忧心忡忡的样子,云言徵心下明了,终还是不忍,转瞬间朝他俏皮的眨了眨眼,“当初我和顾舍之去追查京都血案时,丽妃的尸体也曾被人擦拭过噬粉。我当时不慎沾染了上手,他赠了两瓶去腐生肌的解药如今还在。”
云言瑾凝望住她,再一次确认道:“真的?”
云言徵郑重其事地点头道:“在玥城其间我需要掩人耳目,待出了笼牢,信马由缰时,我会让它好起来的。”
云言瑾久久地望住她眼中的真诚,最后不得已轻轻地点头,“我会尽快让皇兄答应让你出外寻医求治。”他双手合拢,神情坚毅稳固。
云言徵眼中微微有些发热,凤眸微垂间,轻之又轻地道:“谢谢三哥成全。”心中虽知道他对自己存了利用之心,但这么多年的相依相伴,终不是无情无义。这噬粉一旦深入肌理,便立刻擦上去腐生肌的膏药还能有效,而像她这样刻意要让伤势恶化而造成无药可医的境地,日后再擦上再多的去腐生肌的膏药,也不可能再恢复如原状了。
云言瑾的手臂伸过来,轻轻地拥住她单薄的双肩,将她的脑袋靠落在自己宽阔的肩膀上,声音沉沉地低声道:“男人本该让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得到她想要的幸福和快乐,你不必谢我,这是我身为一个男儿该做的事。应该说声谢谢的人是我,你守护了我这么多年,该是换我守护你的时候了。”
她有些贪恋地伏在云言瑾熟悉的气息和肩头上,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也可以这样渺小脆弱的姿态依靠在一个人的身上,安心闭目地去品尝泪水滑落唇角的苦涩难辨的滋味。
自此,云言徵对朝堂上所发生的事,再漠不关心。她如今看起来已有些听天由命,不争而争,心灰意冷。每天只在长公主府里跟了花王打理花木;跟了厨子学习烹饪菜肴,不然就翻看天下的书帖琴谱、医理草药、调香品酒、巫蛊茶道、星宿八卦乃至卜算占相,终日无所事事。
当云言瑾带了自由的喜讯赶至长公主府时,云言徵露出了一个淡然而有些孩子气的笑靥。
这样的笑容里,没有衷心的欣喜,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就像一个人的心里压抑了太多的东西,却没有一个出口释放,只能逼迫自己在别人面前露出一个最纯然的笑容来掩饰自己不想为人所知的心事。
云言瑾轻抚她柔软的发顶,微笑道:“言徵,顾舍之究竟是给了你心防上的最后一击;还是给予了你追逐自由决心的一丝重要的契机?”
使尽浑身解数,终究辞别了玥城,一叶轻舟随倾江绿水漂浮万里过尽万重青山。
云言徵自己也不知,这十九年来那么多的明争暗斗,生死徘徊,她都能咬紧牙关撑了过来,为何这一次竟是如此彻底的心灰意冷,决意地逃离了呢?
第八十四章 寻梦()
如此任性地在山水间放逐自己了两年,在这个世上,仿佛再已没她特别想去的地方;再也不存在她特别想留恋的人。大江南北已踏遍,只差黄泉三生石碧落九重天不得其门而入;天下流泉已听遍,只差凌霄天籁奈何苍凉无法听取,然而心中隐隐想要寻找的那一个人,甚至只是一个相似的眉眼或者是身影,却再也已不复存在,似乎在这一个苍凉迷茫的天地间,又只剩下了她一人孓然孤身独行。
此时不知不觉地到了初秋时节,沿着长延河漫无目的地漂流而下,已进入了漠国禹城的内湖。此地的山水秀丽、风光迷人皆氤氲在一层水汽当中,宛如水中月,雾里花。此刻夜色空旷,一轮明月在山水间冉冉升起,夹岸两旁木槿花清柔可爱,漫山遍野的开得如梦似幻。
远处的软语温声、丝竹乐响不时从过往的雕花船只上传来,十里软红,靡靡之音。月下游湖的众多画舫当中,其中有一只朴质的小船上竟无灯无火。一人只手枕于脑后,仰躺船上,随意仰望着夜空出神,任由波光徜徉,逐水而流。她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只想一直这样的随波逐流、一任东西,乃可如此至那天长地久、海枯石烂也就罢了。
这一只小船自己漂流在靠近湖边的繁花树影里悠悠晃晃,和水中映衬出的半月相对成影,显得格外的孤独清冷。云言徵身上柔软如云的男装白衣慵懒地在船里铺展了开来,层层叠叠的衣衫尾端有一半浸在了飘着花瓣的清澄水里,小船上弥漫起一股浓郁的甘醇酒香,手边还摆放了一坛尚未喝完的酒。她醉眼朦胧地看向眼前那场纷纷扬扬被风吹得翻卷飘落的木槿花花雨,似曾相识的景物又如一段段被风吹起的往事,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