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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孙笑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酒，反问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她害过我吗？”
这话问得我无言以对。
见我不说话，他又继续说道：“五年前的那场天灾，家人都不在了，如果没有她，我靠什么支撑着活下去，她虽然不是我女儿，但在我最难过的时候，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和理由，就凭这一点，她也是我最亲最亲的女儿。”
我茅塞顿开。
是啊，如果明知道这是一个妖怪，它住在自己已故亲人的身体里跟我们生活在一起，但是它不会害人，彼此相处融洽，并且相安无事。
那么，这只妖怪的存在到底对失去亲人的我们来说，是痛苦，还是一种慰藉呢？
老孙看着孙姐继续说道：“不管她是什么，他都叫了我四十年的阿爸，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不是比什么血亲的关系，都要密切得多吗？这个时候，再去纠结她是什么，还重要吗？”
听了父亲的话，孙姐不听的流泪，她伸出手，跟父亲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董明还倒在旁边呼呼大睡，我看着他们父女，心中突然升出十分的感慨，很多时候，我们人活着，真的凭借的就是心中那一份执念与希望。
若希望不复存在，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那才是生不如死的无间地狱。
老孙自然是深知这一点，所以尽管他已经知道孙姐身体里的那个东西，不是自己真正的女儿，但自从那场灾难之后，他和孙姐两个人都成了彼此活下去的唯一的念想。
彼此取暖，他们才终于走出了痛苦，所以，对方是什么，根本不重要了。
孙姐哽咽着，她握着老孙的手：“阿爸，你别走。”
老孙笑笑：“我得走了，再呆下去，这满屋子的花椒味，都快压不住我身上的味儿了，这气味比我想象中要重得多啊。”
怪不得我进孙姐家后，总感觉这屋子里除了麻味儿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连最好的麻香都掩盖不了，原来，那是老孙身上日渐厚重的尸臭味！
老孙见我脸色不太好，让我不要害怕。这些日子，我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了，于是我问老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叹了一口去，跟我说他其实已经过世两个多月了。
原来，半年前，老孙去省城参加农展会的时候，突然在展厅晕倒了。
同行的县里干部赶紧带他去大医院做了个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发现是淋巴癌晚期，要立刻化疗。
老孙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他也知道得了癌症，特别到了晚期已经没有什么治愈的可能了，他放弃了治疗，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回到了县城里。
其实五年前的那场泥石流，死里逃生的老孙早就看破了生死，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刚刚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走出来的女儿。
老孙决定不告诉女儿，他偷偷买了很多止疼药，背着孙姐吃这些，好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人的毅力再强大，也斗不过老天爷，终于有一天，老孙死在了自己的床上，当魂魄从身体里出来之后，他去女儿的房间看了一眼女儿。
最终他，咬咬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对着自己的尸体看了很久，老孙居然自己坐了上去
听老孙说到这里，我心里一惊，原来人死了，魂魄还能借用自己的躯壳，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上？
这难道就是借尸还魂？
只不过，借用的是自己的尸体？
第219章 棺材里的太岁（）
听老孙说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老孙的魂魄进入的是自己的身体，也就是说，他借用自己的尸体直接还魂了。
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的魂魄就生活在自己那个已经坏掉，完全没有生理机能的身体里。怪不得我刚才一进门就闻到了除了花椒味之外的其他味道，那应该就是老孙身体变臭的味道。
老孙之所以以这样一种方式留下来不走，就是放心不下孙姐一个人留在世上，孙姐当然也知道他是鬼，两个都不是人的东西，就这么心照不宣地生活在一起，也算是互相慰藉吧。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老孙的胃口也出奇地好，他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吃得干干净净，又把瓶子里最后的一口酒也对着瓶子喝了。
擦了一把嘴，老孙笑盈盈地看着我，又是一顿禁不住地赞叹：“唐小圆，麻辣鸭血真的好吃，你的手艺很好，干这一样真是走对路了。”
我笑得有些尴尬：“老孙，我就是瞎做，你们喜欢吃就好了。”
老孙说：“吃了我就上路了”
我顿了一下，轻声说道：“老孙，一路好走。”
他点点头，就低下头来沉默了。
苏姐也喝了好多酒，她跟董明一样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了，这只太岁看来已经完全示意了人的生活。
就在这时，门口那边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不用转身我也知道有人走进来了。
老孙朝那人进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后，立刻就站起来了：“好吧，她做的麻辣鸭血我已经吃光了，我现在就跟你走！”
我看见那个模糊的身影已经走到了老孙身边，突然间我想起了那个叫甘兰的辫子姑娘，为什么除了她之外的所有引魂者的样子都是模糊的，只有她能看得清楚面容？
那个模糊的人影走进来，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其他动作，直接走到老孙面前就站住了。老孙打了个嗝，最后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的女儿，转身就跟那人影走了。
我跟着老孙和那引魂者走了出去，月色下，我看见老孙跟着他一点点往远处走，在快要走出院子里的那堵墙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回头看来我一眼。
微微张开嘴，老孙似乎想对我说什么，就在这时身旁那模糊的人影好像对他说了一句什么话，老孙听了神色微微一怔，他点点头，转身就跟着那引魂者又走了。
老孙走后，我回到客厅里，心里突然间五味杂陈。
整个客厅里一片安静，小军早就倒在地上睡着了，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我看见他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个机器人玩具，根本舍不得松手。
老孙的尸体靠在椅子的靠背上，一动也不动，我看见他的脖颈处明显冒出了很多尸斑，那是过世了很长时间的人，才会出现的痕迹。
要是再过一段时间，可能花椒店的味道就再也挡不住他的气味了。
这县城的人估计早就感觉不对了，一个行尸走肉存在了两个多月，那气味儿除了我们，这附近的邻居也肯定能闻到，但大概是因为县城里一直传言孙姐是个克星，所以也没有人愿意过来询问吧。
这县城的人都排斥孙姐，这也是老孙不愿意离开的另一个原因吧。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了，我感觉自己的眼皮也在打架，也靠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那天晚上，我记得自己做了个梦，我看见自己睡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有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透进来，棺材盖上木头的纹路清晰可见。
看了看四周，当我发现自己睡在一个棺材板子里的时候，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伸手我想推开棺盖，那棺盖摸在手上却湿漉漉的，而且还非常地柔软，就像沾了水的海绵一样。
渐渐地，有水从我的四面八法溢了出来，我身下的棺材底变得柔软起来，我的身体一点点往下，就像随时要陷进去似的。
瞪大了眼睛，我看见孙姐就在我的面前，她的头嵌在棺材盖子上，整张脸面无表情那个地看着我。
慢慢地，我看见她身体的变的越发清晰，在轮廓完全浮现在棺材板上之后，我看见她居然开始融化，身体变得像水波一样在晃动起来。
最后，她的身体一点点变软了，并且开始不断往下滴水，贴在棺材盖上的人也变形了，我朝她伸出手，她却在冲我笑，突然间，她整个身体猛得往下，湿漉漉的搭在了我的身上！
尖叫了一声，我猛得醒了过来。
我看见自己依旧趴在桌子上，董明和孙姐已经醒了，老孙的尸体已经被横着放在了地上，我看过去的时候，孙姐正把一块白布往他的脸上搭。
我见状叹了口气，一块白布盖住了天，从此以后，就再也不见亲人面了。
我跟董明商量了一下，没有立刻走，而是在小金县又呆了两三天，不仅帮助孙姐把父亲安葬了，还顺道撸起袖子帮她把家里也打扫了一遍。
我们的举动让孙姐非常感动，她说以后我们火锅店的花椒，她会让工人定期送过来，而且价格跟那些大酒店定的货绝对是一样的。
能得到她这样的供货承诺，我们自然很高兴，这下以后火锅店里就再也不会愁原料货源了，锅底的味道一旦确定了，之后的顾客也能稳定下来。
我们离开的时候，孙姐一直送我们到县城口，她摸着小军的头看了很久才把手放开。
坐在董明的小破车里远去，我通过后视镜看到孙姐一个人孤独的站在县城入口，她身上的衣服被风吹起来，脸色十分苍白，看起来既憔悴又虚弱。
不禁心里有些感慨，不管是人还是妖，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害怕的还是孤独。
董明看了我一眼：“唐小圆，你想什么呢？”
“董哥，你说孙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啊？”我把目光从后视镜里收回来，问董明。
他啧了一声：“这个问题，很永恒啊。”
“什么意思？”我问。
他想了一下说：“其实大多数人活一辈子，不也弄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吗？”
我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第220章 短命鬼（）
听了董明的话，我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靠在车窗上，我把车窗开了一半，有风从外面进来，小军好像又有些晕车，我把孙姐给我的生姜放擦了一些在他的额头，他靠在后座上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