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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思……?”
听着他叫我的名字,我的目光又落到了画卷的下方,那里用小篆写了几个字——
教我行思坐想,肌肤如削。
这个字迹,我也并不陌生,曾经不止一次在御书房的奏折上看到这样的字迹,每一次这个人的字都会让我和少羽头疼一番,想尽千方百计的与奏折背后的那个人对抗,我和他的对峙,似乎从第一次相见就注定,不计较生死成败,但两个人只有存活一个。
可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在我母后的画像下面,有他的题字,而且写的,是那样深情的诗句——教我行思坐想,肌肤如削。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我错过了什么真相,还是他们瞒着我什么?
一想到这里,我一把抓住了南宫的手臂,颤抖的指尖几乎要插进他的血肉中,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们,和我母后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要把玉玺给你?为什么你有她的画像?为什么南宫煜的字会在这幅画上?你告诉我!”
他木然的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的开口:“我原本,不想让你知道……但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什么意思?”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然后看向我的眼睛:“行思,这幅画,是在我们南宫家的旧宅找到的。”
“寻幽怀了我的骨肉,虽然南宫家几乎已经被你毁了,但这个孩子还是应该认祖归宗,所以在救走了她之后,我回了江南,去环翠山庄找到了我们的家谱,但没有找到,只无意中看到叔父珍藏的这幅画。”
我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把重锤狠狠的打了一下,一时间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南宫煜,和我的母后……
我呆呆的站在那里,南宫还在我耳边慢慢的说着:
“其实,我们一直知道,叔父的心里有一个女人,是他当初游侠轩辕的时候认识的,可谁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只知道他们当初爱得很深,叔父为了她流连轩辕国数年,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他这一生是为了光复而活,在他的心里就算有儿女私情,也不能让自己儿女情长,那个女人却只希望他想一个普通的男人那样,陪在她身边,两个人谁也不肯低头,到最后——”
“他们分开了。”我慢慢道。
南宫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个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怀了身孕。”
“……!”
天空中像是闪过了一道惊雷,轰隆隆的声音震得我一下子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的抬起头,僵硬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她怀着身孕,离开了我叔父。”
怀着身孕?!
怀着身孕?!
我的脑子里一下子变得乱糟糟的,有数不清的东西在翻涌着,纠缠着,好像头都要炸开一样,我抱着头慢慢的蜷缩了起来,南宫急忙伸手扶着我:“行思——”
怀着身孕……
我的母后,轩辕皇后,其实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但这件事几乎没有人提起,父皇是在一座尼姑庵里遇见了她,那个时候她是带发修行的居士,但却比尼姑庵外凤凰树上最灿烂的花更美,父皇一头陷进去就没有再出来,而这个居士也答应了他的求婚。
大婚后七个月,母后早产下了一子,赐名轩辕康,册封为轩辕太子……
怀孕——早产——怀孕——早产——
轩辕康,是南宫煜的儿子?!
我蜷缩在那里,颤抖得好像一个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孩子,不管南宫怎么用力的抓住我,也好像根本抓不住,随时都会粉碎消失一般,他沉默了很久,轻轻唤我:“行思……”
“原来,是这样。”
我苍然的抬起头看着他,突然笑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一直以来她的眼中只有轩辕康,只有自己的大儿子,而当轩辕康死后,她那种心如死灰的悲伤,好像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可我今天才知道,因为轩辕康是南宫煜的儿子,是那个让她真心恋过,爱过,也许也深深恨过的男人的儿子,所以她的心里只有这个儿子,就算我是她的女儿,身体里流淌着她一般的血液,却始终得不到她的青睐,甚至连多看我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大笑了起来,眼泪夺眶而出,在苍白的脸上横肆,越发的狼狈不堪,南宫急忙道:“行思,行思你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疯狂的笑,笑得眼泪横流,笑得声音沙哑,笑得全身都没有了力气,几乎要跌落下去,南宫急忙抱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担心的看着我,我一边摇头,一边看着他:“我——我——”
“行思……”
我慢慢的仰头看着天空,阳光刺得更多的眼泪流淌出来,无声的落下。
“我从来就知道,她待轩辕康和我不同——我一直以为是因为轩辕康是太子,母凭子贵,她当然更爱他,我无数次的看到她抱轩辕康,轩辕康念书累了,她会给让宫女给他送茶点,轩辕康练剑累了,她会亲手给他擦汗,那种母子天伦的感觉,我好羡慕。”
“我以为,只要我能做得更好,母后也一定会爱我,会像爱轩辕康那样爱我。所以我比轩辕康更用功,在集贤殿念书,他对不上的对子,我能对得上;在练马场骑射,他被摔下马来,我却把虎口都迸裂了,也在马背上坚持;我从来不哭闹,从来不任性妄为,从来只把笑脸做给他们看,我以为我做这些,母后会多看我一眼……”
“可是没有——”
我慢慢的伸手横在脸上,挡住了那刺眼的阳光。
“当轩辕康死了,她就好像被人拿走了灵魂,什么都不再管,什么都不再问,就把自己关进了佛堂,整整八年,没有再来看过我一眼。你知道吗,我在望云殿曾经生过一场重病,几乎快要死了,我一直在叫母后,一直在叫她,可直到最后,她也没有出现……”
“行思。”南宫的声音充满了沉痛,在我耳边响起,那双手用力的锢住我虚软的身体:“别再说了。”
“她是在恨我,她恨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而是轩辕康!她宁肯死的是我!”
说到这里,泪水又一次疯狂的奔涌出来,而回想起这一次回到轩辕国,她在轩辕大殿上见到我,那一刻她眼眸中的冰冷,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知道,南宫煜已经死了。
我第二次“杀”了她最重要的人。
所以,她把玉玺给了南宫让他带走,她宁肯这个国家大乱,她宁肯我费尽心机什么都得不到也要做这一切,是因为——
她恨我!
我做了那么多,努力了那么多年,以为可以得到母亲的垂怜,却原来,只是让她的心离我更远,让她更加恨我。
如果真的这么恨我,为什么还要生下我?
如果真的这么恨我,为什么还要生下我……
这句话在我的心里,舌尖不知徘徊了多久,慢慢的周围的天色变黑,金乌西斜,玉兔东升,等到我抬起头的时候,山顶上已经一片漆黑,只剩下我和他被映在明月中,如同两个单薄的剪影,那么孤独,那么寂寞。
冷风阵阵,吹着我眼中不断滴落的泪水,也带来了一丝冰冷。
南宫俯下身,伸出手轻轻的擦拭我的脸颊,他的指尖和月光一样凉,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凉意,抬头看着他,他那平静如水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涟漪,静默的散发出琥珀的寒意。
半晌,我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有些空洞的响起——
“行思,当初我做了很多事,其实并不是想要得到你,或者想要得到什么。我做那些,是因为我相信,幸福是事在人为,只要我肯努力,一切都可以实现。”
幸福是事在人为?
“但其实这个想法是错的,”他接着慢慢的道:“所以不管怎么努力,都是错。”
不管怎么努力,都是错……
是啊,我也曾经这样相信过,所以我不断的努力,不断的强迫自己去做根本不想做的事,但最后却无奈的发现,我那样的努力,只是让我活得更加痛苦而已。
舌尖尝到了一丝泪的咸涩,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可就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刚刚他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抬头问他道:“南宫,你刚才跟我说,你不想看我再错下去,又是什么意思?”
他的眸色沉了一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拿走玉玺?”
“不是我母后要你拿走的吗?”
他点了点头:“这只是一个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
“如果你真的拿到了轩辕国的玉玺,行思,你必死无疑。”
“什么?!”
我大吃一惊,睁大眼睛看着他——如果我真的拿到了玉玺,必死无疑,什么意思?
南宫慢慢的说道:“数百年来,中原有过许多次分裂,也有过许多次统一,有过强大无比的帝国统治,也有过藩国林立的战乱,但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女主天下?”
我愣了一下。
“千年来从未有过,虽然传闻中,曾经有过女子垂帘听政,干政,甚至权倾朝野,但她们要真正走出那一道垂帘,却比登天还难,青龙国的人为什么能接受,你想过没有?”
回想起来,当初我登基的确是困难重重,即使有了楚风的遗诏,即使是我将作乱的南宫世家逐出青龙国,甚至在少羽和余鹤为我定下大局之后,那些朝臣们仍旧不肯甘心的向我跪拜,在他们眼中那种怀疑的目光,直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
可他们最终还是跪拜了,是因为——那个男人出现。
因为他的出现,才让我的登基顺理成章。
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着南宫,他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