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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捉住我的手,当手腕传来他的体温,我掖被的动作也嘎然停止,只能抬头望着他。
“今晚,在这个床上睡罢?”他用询问目光看着我,语气却分明就是圣旨,我抗拒不得。
“好。”我笑了笑,点头答应。
“明天早上,你亲自传朕的旨意去朝上,让文相一起帮着韦大人理政,朕想好好休息。”
他随之而来的话,让我觉得自己无意识间,又跟他做了一笔交易,代价就是睡在他的枕边,而他让我名正言顺的登了朝堂。
夜晚的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和着玉芙蓉的香味,我看着他,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男人是自私的,他自私的将我囚禁在他身边。
他也是残忍的,残忍的对他,对我,对他自己。
我恨他吗?今天以前问这个问题的话,我也许会犹豫,可是现在,我会毫不犹豫的说恨。
我平静的对上他的目光,暗藏在眸底的,是无边无际的恨意……
可怜与恨,是种矛盾的混合体,无法逃避彼此,所以千百年来,人们都为它纠结万分。
在他凄凉的目光下,在他用自残以求解脱罪孽的情况下,我又开始有点可怜他。
或许,我们是可以放彼此一条生路的。
夜晚,弯弯的冷月悬挂天际,冰冷中透着峰利。
我静静偎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苦药味,这感觉,有一点熟悉,正因为这点熟悉,又让我感到不安。
恐惧惭惭复苏,知觉逃避与沉溺间,我已分不清此刻自己身在何处,我身上,背负着关于一个江山的使命,那个男人,他用自己的方式带着我成长,让我由一个肤浅女子成为刻画江山的女人,他万事周全,将我以后的路铺得完好无缺,他要他的孩子健康成长,他能答应我的,只是给我一个港弯,让我坐于万人之颠,从此,再不被人欺负。
而我给他的许诺,只是一句不恨你。
不恨,是因为我深深爱着他,他神秘黑暗的气质,如幽暗空瞑中一点深渊,越往前进,越想看清,就越是沉溺,渐渐的,一点一点,我落进了他布满阴霾的圈套里,爱上他,怀念他……我甚至觉得自己是疯了,整个心,都分不清方向,甘愿沉溺在他的妖邪得让我叹息的绝代风华里,黑暗的余韵里,他眸光如夜澜中萤萤星子,朗朗照进我冰封的心。
时间过去了太久,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他的模样,可是,当看清眼前这个男人,我的脑子还是忍不住闪过了一道光,狠狠的将我从混沌中击醒。
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流下了泪水,我抬手,轻轻擦去眼泪,在触碰到它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连泪都是冰凉的。
黑暗中,他手指怜柔的抚摸着我的身体,一寸一寸,似乎要刻画出我骨骼的形状。
“皇上……”我轻轻叫了一声,截断他不停往下伸去的手。
他在黑暗中笑了一声,低沉的声音犹如乐曲,演奏着凄凉的调子,“清尘,是不是死了就能让你深深的记住朕。”
“不是。”
“可你牢牢记住他。”
他,第一次,他在提到“他”时这么平静,语气里没有一丝情绪,仿佛只把“他”当成了平常人,这让我有点意外。
他好像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全部全部。
我不语,却微笑起来。
“你笑什么?”他问,低语在我耳畔,带来酥麻的感觉。
我轻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他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于黑暗中仿佛就能洞穿我。
我轻轻低下头,笑容变得越来越涩。
我不过是想起初见时,那人曾用冰冷的语声在我耳边说,“你要牢牢记住朕的名字——夏侯君曜。”
浮华过后,剩下的只有苦涩。他带我上天堂,让我体会飞翔的美妙感觉,我们爱,在欲孽纠缠与梦魇撩乱间。他推我下地狱,让我体会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我踏着满地落樱,厮杀,独自承受着生死两重天的怨恨。
易子昭看着我,霸道又坚决的抬起我的下巴,印上冰冷的唇,“清尘,你要的,我都给你。”
他在我耳边低喃,用柔软湿润的舌描绘着我唇。
这是许诺吗?怎么我却闻到了告别的味道。
“臣妾什么都不要。”我嘶声道,企图后退,却被他抱得更紧,他手臂的力量丝毫不减,让我怀疑他是否病中。
他的吻,随着我的逃避而愈演愈烈,我几乎偿到了血腥的味道,唇畔传来的痛楚让我不禁皱了眉。
“都给你,你能不能永远记住朕。”情到浓时,他低沉的男性嗓音显得有些嘶哑,寸寸舐咬着我的脖颈,引起我更多战栗。
原来,这就是他的要求,他让我像记住夏侯君曜一样牢牢记住他。
这个要求多么简单,可是我却不能答应他,记住他,是潜意识里的一种爱。
我所有谎都能撒,就是不能给他爱的许诺,这种许诺有时候是残忍的,会让人丧命。
“说话,我要听你的回答。”他从我颈间抬起头,紧紧帖着我的脸,将温热的气息扑到我脸上,一片焦灼。
“好好的,干嘛说些不吉利的话。”我笑着道,下意识的回避他的目光。
他固执又坚决的转过我的脸,目光直视,“回答朕。”
我躲避不了,只能迎上去,“会……我会记住皇上。”
我成全了他,他却摇头,“不……,朕要你记住的是易子昭。”
易子昭,徒然提起,竟让我有点陌生,这个名字,仿佛已经淡化了很久了,我记住的只有那个冰冷无情的帝王,他强暴我,用他自己的方式让我爱她,宠我,又伤我……
而易子昭,早在宫倾之日的某个夜晚,就化成了清风,抽离了我的记忆。
我的眼中,只有仇恨二字,恩情早已不复存在,那些往日温存的瞬间也如泡影般消逝。
“皇上,不就是易子昭吗?”我笑着道,仰头看向他。
他亦直视我,明亮的眸子在深夜里熠熠生辉,直射出冰冷的光,深深刺到我心上,他恨我,又爱我。
他不再说话,低头吻下来,用行动来表达内心挣扎与愤怒。
他存心想要惩罚我,用一个男人的方式凌架于我之上,忘了降落在身的病,忘了我们之间的恩怨,或许,他也是想逃避的。
欲与孽,恩与怨,过与惩,都在他挺身而入的那一刻,更加鲜明,让我无法忽视的凌利与冰冷,足以在心上划出深邃而刺目的裂纹,分明了彼此对立的状态。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朕一定不会靠近你。”他低沉的嗓音,醇厚好听,掺杂着因碰触而引发的喘息,断断续续。
我微笑,灵魂在那一刻漂泊无依,“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进宫。”
……
激情余韵瞬间退却,我冷笑又苦笑,这个邪恶的男人。
翌日一早,我按品大装,着五彩翟纹祎衣,朱色罗凤缘袖,手执皇上圣旨,由两名宫人掺扶着,缓缓登上一顶曲橼九凤朝圣无屏罗帷。
“起轿……”随着内侍一声高呼,轿子稳稳抬起。
明黄升龙幡,山河五色帜,御前侍卫执仗而立,当先开道,随侍宫人敛襟颔首,侍辇而行,浩浩荡荡队伍从广濪宫出发,往紫金銮殿驶去。
我坐在轿子里,头一次体会到了万人之上的的优越,所有人都对我俯首,所有人都敬畏我,而这潢潢仪仗,分明就是圣架,我——郁清尘,一个庶出的女儿,一个小小的后妃,居然登了上朝堂,代表着皇上传旨,这一切听来是多么的另人匪夷所思,可偏偏就是事实。
一道圣旨,内侍可传,别人可传,在明令禁止后宫摄政的情况下,他还是选择了让我来传这首旨,事情不大,但却足以让我的地位从后位蔓延至朝堂之上。
冥冥之中,是谁清醒了知觉,又是谁犯了次傻,都无从追究。
凉风吹来,阻断了思绪,我深深呼了口气,等待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清晨的的空气另人心旷神怡,我不禁闭了眸。
到了正殿,轿子缓缓落下,我由宫人左右掺扶着进了殿,手里高擎皇上圣旨,众人看到皇上轿子,以为皇上今日上朝,都期盼着朝外望着,见到我,都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四下议论声起,我踩着这些人的低语,脸上神色不惊,缓缓步上台阶。
文武百官一时愣在那里,直到内侍高呼“圣旨到——众臣听旨时!”他们才恍然回过神来,屈身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50章天外飞仙云髻坠6()
我夷然立在万人之上,受文武百官朝拜,然后,樱唇微启,清冷语声从唇畔缓缓溢出,灵脆动听“皇上龙体抱恙,由本宫代为传旨,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我抬手将圣旨交给一旁内侍,他躬身接过,向前两步喧道:“奉天呈运,皇帝诏曰:朕抱病以来,全由韦丞相一人操牢国事,念韦相年事已高,力不丛心,今日起由左相文宗清协助一起理政。
——钦此。”
文相脸上惊诧犹自未退,闻言又是一惊,直觉得抬起头来,刚好对上一双美丽的凤目,他忙又低下头去,心跳已然加快,咚咚雷人。
喧完旨,众人再次山呼呼万岁。
我不动声色的笑着,轻轻转了眸光,落到韦相身上,“韦大人,皇上近来身子不适,想要安心养病,这朝中的事就有劳你和文大人了。”
韦丞相早已对我积怨已久,现在听闻是皇上亲自下旨要罢手不理朝政,全权交由他们处理,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与文丞相对视了一眼,显得有些不屑。
文相低下头,对他俯了俯首,没有说话。
这二人的关系,看来是不大好了,我心中轻笑,脸上平静无波,转身看向文丞相道:“文大人,”
他这次深深低着头,再不敢觊觎凤颜,“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