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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敏之打断道:〃无非是个死,也没什么稀罕。〃
檀轻尘看着贺敏之,展颜道:〃我能救小师弟。〃
贺敏之猛然抬头。
檀轻尘却走开几步,端坐在窗前椅子上。
他看着虽是谦谦贵气,却从无懒散之态,一贯讲的就是忍字诀。不管何时何地,即便坐着,腰背都挺得笔直,精气凝然,气度端严。
灯光映着他的脸,神情中又是悲悯又是残忍。
聂十三命在顷刻,他不急,自有人急。
贺敏之眼神里有强烈的防备,深藏的恐惧,却立即开口:〃求你救他。〃
檀轻尘叹道:〃小师弟根骨绝佳,大概能活到明晚。不过再有两个时辰,他重创的经脉就会永久破损,到那时即便我出手相救,纵然不死,也会变成废人。〃
抬起右手,虽残缺,却似天下人心尽在指掌,声音冷淡:〃我对他的气脉运转极为熟悉,我的伽罗真气与他的太一心经同出一门,且是佛门功夫,精纯无比,对疗伤独有奇效。〃
贺敏之明白过来,起身下地,赤足立在砖地上,心里一阵冷一阵热,有了希望却又惧怕:〃怎样你才肯救他?你要什么?〃
檀轻尘目光闪动:〃敏之,我素来不喜用强。我要的,你可会心甘情愿的给?〃
贺敏之迟疑片刻,低声道:〃明日我便去大理寺,不敢再躲懒。〃
檀轻尘笑出了声:〃敏之。。。。。。朝廷给你俸禄,擢升你为少卿,在其位谋其事,这原是你该做的。〃
贺敏之走近他身边,突然跪在他的脚下:〃十四舅父,敏之求你。你的恩德,我穷尽一生也会报答。〃
檀轻尘心中抽痛,隐有怒意升腾,深吸一口气,伸手抬起贺敏之的下巴,手指在他颈子上的紫胀淤痕流连片刻,笑道:〃慕容之悯,燕亦大司马,暄靖四年燕亦内乱,以十二岁之龄亲率铁甲兵深入东辽腹地助其兄长剿灭叛军。〃
〃剑瞿关的高齐重兵把守不让你过,你便挖了他的祖坟,抬着他父亲的棺材,又抓住了他的母亲为人质,一路过了剑瞿关。〃
〃慕容之恪大败叛军之后,也是你力主乘胜追之,那一战斩尽了叛军三万首级。〃
〃这等掘坟挟持的阴毒手段,斩尽杀绝的冷酷心肠,连我都佩服万分。〃
居高临下,凝视他的眼睛,缓缓道:〃这样的你,怎能囿于小小大理寺?跟我在一起,让大宁的疆土延伸到最远,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贺敏之神色平静无波,似乎他所讲的完全是另一个人,眼神中只有恳求之色。
檀轻尘扶起贺敏之,正色道:〃我要什么,你可清楚?〃
〃嗯。〃贺敏之轻轻点了点头,又茫然摇了摇头,却立即求道:〃你救他好不好?〃
檀轻尘叹一口气,走到床边捡起鞋子,弯腰蹲下。
贺敏之赤裸的脚踩在灰青色的砖地上,烛光下如玉雕成,柔和的笼着一层薄薄的光。
檀轻尘轻柔的托起他的脚掌,觉得入手冰凉,当下双手包容,待他脚掌温暖,为他穿上鞋。无限情深,近乎虔诚,视若珍宝,无比珍惜。
仰头道:〃我要你,要你的人,也要你的心,要你爱我,也要你助我。〃
贺敏之怔怔道:〃你想要我?可我只想要聂十三。〃
檀轻尘站起,轻拂衣袖,淡淡道:〃我不逼你,你不妨自己好好考虑。你若愿意,我便救聂十三,也给你菩提生灭丸。你们都可以好好活下去。曾有缘分,但从此各行其是,两不相关。聂十三江湖自在,我会等你慢慢释怀,以后的岁月,咱们长相厮守。〃
微笑着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着。
贺敏之眼神中逐渐淡去了希望,染上一抹近乎疯狂的狠绝阴冷,大步走回床边,〃呛〃的一声,纯钧出鞘。
声音破碎暗哑,决绝而温柔:〃聂十三,你先去!〃
毫不犹豫,一剑斩下。
檀轻尘眉峰一剔,闪身夺下剑。
纯钧锋锐之极,已在聂十三胸口拖出一条血印。
檀轻尘还剑入鞘,放置于桌上,道:〃我倒不知你性子这么烈,不愧是姓慕容的。〃
蹙眉略一沉吟:〃当我面杀他,他死了你也死?你分明是在激我救他。。。。。。〃
笑了一笑,却是诛心刻骨一般的痛:〃敏之,你赌我对你不忍心,你算计我。〃
想到他竟利用自己这难得的一点真情相要挟,登时怒气上涌,不可遏制,一掌拍下,书桌喀喇一声倒塌,灯盏落地,火光暴涨,不一时嗤的一声熄灭,满室只余清冷月光。
第三十七章
贺敏之不动声色,静静看着火焰由盛转衰,燃尽后归于寂灭,失了魂魄一般的淡漠,反问道:〃算计?〃
摇摇头:〃你又何尝没算计过我?〃
〃你不让我杀他,也好,反正明天他就会死,我也不用着急。〃
檀轻尘神色喜怒难辨,片刻,唇角勾起,恢复了一派雍容:〃我救他。〃
贺敏之一震,目现狂喜之色。
檀轻尘转眼不看他,道:〃毕竟你活着我才有机会,对不对?〃
轻轻的,从齿缝中笑出声来:〃只要你活着。。。。。。〃
伽罗真气涌向气府,四散游走,将受创的经络一一平复稳固。 真气沉入聂十三丹田,不住旋转。
聂十三体内散乱微弱的真气被伽罗真气所牵引,自然而然流转循环。
半个时辰后,檀轻尘撤开手掌,脸色黯淡苍白了几分,低声道:〃性命无忧,功力还在,只要安份待上半个月就会痊愈。〃
贺敏之〃活了〃檀轻尘回头看向他的时候,感觉到方才同自己说话的那个贺敏之,根本就是个失了灵魂的死人。
这会儿月光下的贺敏之微微一笑,鲜活流彩的笑容一下击溃了檀轻尘,不禁暗自庆幸做了清醒的决定,自己要的本就是能这样微笑的贺敏之,手心发热,微微出了些汗,心里竟涌上措手不及的安慰和猝不及防的甜意。
檀轻尘拉开椅子,道:〃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想了想,笑道:〃我救了小师弟,只有一个要求,你别想着和他偷偷离开靖丰,好好留在大理寺,为我效力罢。〃
贺敏之嘻嘻一笑,声音嘶哑难听,却满溢着喜不自胜:〃摄政王何等手段,就算我们想跑,也跑不出你的手掌心。〃
檀轻尘笑了笑,却低沉着声音,一字字森然道:〃你明白最好,莫要逼我伤你。〃
贺敏之心中突的一跳,忍不住转眼去看聂十三,身子也斜靠向床的方向。
檀轻尘见他眸中明显的防备,微叹口气,转开话题,问道:〃局势初定,你看寿王该如何处置?〃
贺敏之直言道:〃杀。〃
〃为什么?〃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寿王志大才疏,心毒浮躁,废太子身份若被有心人所用,终是隐患。〃
檀轻尘笑道:〃好,果然和我是一类人。〃
眼底浮上淡淡的杀气,问道:〃怎么杀?〃
贺敏之奇道:〃寿王已经被你幽禁,砧板上的肉,爱怎么剁怎么剁,何必问我?〃
檀轻尘不禁笑道:〃今夜我已经派人去剁了。天亮后你带个仵作去一趟寿王府,寿王猝死,大理寺也得给个交代是不是?〃
贺敏之答应着,道:〃最好别留伤口,否则不太好说病死。〃
檀轻尘眸光深沉,有几分温柔,亦有几分冷酷:〃当日睿王妃是感染风寒,积病难返。明天你去瞧瞧,寿王大概是患了膨症而死。〃
仰头看着月色,道:〃华怡嫁给我七年,终不负我,是个好女子、好妻子,她成全我,我也该为她报仇了。〃
贺敏之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紧紧闭上。
檀轻尘轻声道:〃你想说是我害了她?这些年太子一心杀我,我若不顺水推舟做个圈套将计就计,哪能活到今天?〃
回头却见贺敏之眼神中满是愤懑、伤痛、戒备,还有一丝深埋的脆弱。
心念一动,柔声道:〃海棠馆那夜的事情,是我不对。。。。。。〃
贺敏之厌恶至极,打断道:〃夜深了,王爷请回吧。〃
檀轻尘微笑道:〃不急,难得月白风清,彻夜长谈本就是一桩雅事,何况我与敏之月下一曲,早已是知音。〃
贺敏之道:〃不敢。普天之下,王爷高山流水,只怕难寻知音。与王爷一比,众生皆愚笨不堪。〃
〃你毕竟还是怨我了。。。。。。〃檀轻尘叹口气,低声道:〃知音的确难寻,既有幸遇到,自然不会轻易罢手。敏之,菩提生灭丸已在我手中,你会长命百岁,咱们的时间多得很,我从来有耐心,最不怕等待。〃
听着他优美低沉的声音,贺敏之却觉得背脊生寒。
忙问道:〃我大哥说你认出他了?〃
檀轻尘漫不经心的应道:〃是啊,他在我九哥的凉州军中效力,任骠骑将军一职。〃
贺敏之沉吟道:〃燕亦铁骑在战场上都罩着铁制护面,大哥虽战必亲临,你也不应见过他的真面目。燕亦城破后,你留下了百姓性命,皇族世家却尽皆战死或被杀,想必也无处打听慕容之恪的模样。。。。。。〃
檀轻尘轻笑道:〃难道敏之竟猜不到八年前原是我放过了你们兄弟?若不是我网开一面,慕容之恪和你怎会那般轻易就逃走?〃
贺敏之怔住,心头怦怦乱跳,隐隐想到了什么,只觉得说不出的恐惧,檀轻尘心思之深,谋虑之远,实在已非常人所能想象。
檀轻尘侧过脸,气质宛然还是当年月下抚琴的优雅男子,眼神中却有纵横的王者霸气:〃敏之也会下棋,该知棋尽世态,要懂得进退、取与、攻劫、放收,绝不可嗜杀恋战,逞一时之快,现了愚形和俗手,坏了整个布局。〃
〃宁国强盛,这些年只有燕亦窥伺一旁,草原气候未成,燕亦一亡,当真是国泰民安,再无忧虑,这么个天下,莫说傅少阳,便是个白痴,也能够坐稳二十年的太平江山。〃
〃那样一来,留着我等于平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