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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十三摇头:〃我当日以为自己必死,怕他以后再伤你,下手未留余地。〃
看着颜牧的刀法,只觉得有种最直接的杀伤力和最原始的凌厉凶悍,不禁赞道:〃你大哥虽失了内力,竟能在沙场交战中把刀法彻底演化凝练,不重招式,只重杀意。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颜牧上马欲回朗羯,贺敏之忍不住道:〃大哥,咱们一起去江南吧。你难道看不出,经此一战,五十年内草原再无南下之力?〃
颜牧大笑道:〃五十年而已。只要慕容氏还有一人,定会南下复仇、吞灭宁国,完成我族大业。〃
说罢再不回头,策马绝尘而去。
檀轻尘一战功成,一举平定草原燕亦势力,北方诸州得享升平。
削九王傅落风的兵权,以谢重行替之,再令其回到靖丰、赐以府邸,封威平王。
一时摄政王声望臻于顶峰。
朝野上下请摄政王登基的声音不绝于耳。
麒麟现世、凤凰来仪、嘉禾蔚生,甘露下降等祥瑞之兆更是满山遍野。
各州府都有官民在自家或是野外发现种种奇珍瑞兽,祥瑞图譏,纷纷上报朝廷,都说是上天示瑞,应着摄政王应受建平帝禅位。
照贺敏之的说法就是:〃十三,中午你去白鹿天池里捞一条黄龙给我瞧瞧。〃
或者就是:〃十三,今天咱们去瓶子峰逮一只凤凰烤来吃。〃
檀轻尘却不着急,先是复了傅姓,不论龚何如等如何再三上折子也只推辞,最后建平帝亲自捧禅位诏书及玉玺,率百官羽林军至摄政王府献纳。
水到渠成,傅轻尘坦然受礼,登帝位,改建平四年为初武元年。
方喻正白衣赤足上朝,痛陈傅轻尘十大罪。
傅轻尘诛杀方喻正九族,却赦免其女方开谢,重用其学生宋君博等。
封龚何如次女为妃,却迁他出吏部,转为礼部尚书。
杀魏兰亭,以赵承为兵部尚书。
傅临意自请离开靖丰,前往封地玉州。
当晚月色中,灯盏下,方开谢握了傅临意的手,含泪笑道:〃我未嫁时,也曾和靖丰其他女子一样,暗自思慕傅轻尘,近日方知,才华志向远比不得人品心性,开谢何其幸运,嫁了世间第一的伟丈夫。〃
次日,傅轻尘亲自送傅临意离都,方开谢言道:〃皇上饶过我,史笔如刀,却饶不过皇上。我会替爹爹活下去,写尽皇上所作所为。〃
傅轻尘大笑,赠方开谢笔墨纸砚,道:〃千秋功罪,任由方女史写罢。〃
傅轻尘治国宽猛相济,宁国政通人和。
隐然前所未有的盛世气象。
后宫盛行赤痕妆。嫔妃美人以朱砂等物,在眼下轻点相思泪痣,则易获圣宠。
初武三年春,傅轻尘微服下江南玉州。
也未告知傅临意,抵玉州次日,雇小舟一叶,素衣宽袍,泛舟于玉湖,自得其乐。
却见水面远处,有画舫富丽精雅,隐隐有乐声传来,问身侧檀平、苏觉道:〃画舫上是何人?〃
苏觉答道:〃十一王爷。〃
傅轻尘笑道:〃十一哥总是喜欢热闹。咱们近些瞧瞧去。〃
春风乍起,柔和的吹皱满湖碧水,小舟轻快的裁开水面,鸟破长空般迅捷。
已听到傅临意大声笑道:〃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寻我?那箱阿堵物我已尽数折了银两还给了你,还加了两分的利,难不成你还不知足,又要来讹诈我?〃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笑道:〃舅父这样说话,真让我心寒。。。。。。〃
傅轻尘脑中轰然晕眩,只觉得满眼湖水蔓延而来,慢慢坐倒,心中五味陈杂,恍若隔世,竟不知所处是人间,还是天上?
一别经年,再听到这个声音才知道,原来相思已是浸神入骨。
这些年乾坤独断,日夜勤于政事,刻意不去探访他的行踪,也不去想他,却早已把这个人一刀刀刻进了心里,融进了魂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常相伴随、不能相忘。
五年来压抑着思念深情尽数涌出,身心沉浸在两人之间的过往种种,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发一肤,甚至当时的环境气氛中,不可自抑、无法自拔。
怔了半晌,忙凝神静气,在一片丝竹乐声中寻找贺敏之的声音。
聂十三的声音,似乎透着几分不高兴,冷冷道:〃今日我们出来,其实是躲人。〃
傅临意奇道:〃普天之下,还有你聂大侠要躲的人?〃
贺敏之冷笑道:〃自然有。白鹿山主武林第一人聂大侠今年已经二十有三,各大世家都跟吃了淡萝卜似的替他操心着急,我们下山到玉州这一个月来,几乎天天有人带着女儿妹子登门造访。昨天就有天鹰堡、终南剑派、海沙帮,连嫁妆都一并带来了!〃
傅临意万分欣羡:〃足不出户就能看着那么多江湖侠女争奇斗妍,敏之眼福不浅。〃
贺敏之哼的一声,恨恨道:〃只有争奇罢了,哪里来的斗妍?〃
傅轻尘忍不住微笑。
却听贺敏之总结道:〃聂大侠躲的不是人,是桃花债。〃
长吁一口气:〃幸好我们明日就回白鹿山,瓶子峰高险,想必上门说亲的人也会少些。〃
聂十三忍无可忍,道:〃我早已说过,绝不娶亲,江湖上尽人皆知。如果你没有偷着收下他们的嫁妆,那就只是桃花,没有债,我们也就不用连夜逃出墨凉镇。〃
傅轻尘大笑。
画舫西侧雕花的窗户倏然打开,贺敏之出现在眼前。
白衣如雪,五年的时光似乎不曾存在过,赫然还是那个身着官服蜷在轿中睡着的大理寺少卿,一双眼愈发清澈分明,犹如两泓清泉,清逸秀色逼人夺目而来,更无半分人间烟火气,望着傅轻尘只是轻轻的笑,连那颗小小的泪痣都是欲语还休的欢喜满足。
傅轻尘衣袂迎风猎猎鼓舞,似欲乘风而去,帝王气象与仙人之姿在他身上有种奇特的和谐感,目光深沉如海,凝视贺敏之。
两人只觉得从未如此亲近,彼此放下心防,此番相逢,只有喜悦无限。
良久,聂十三道:〃檀师兄,谢谢你。〃
傅轻尘道:〃小师弟近来可好?〃
聂十三点头:〃我很好。〃又道:〃十五也很好。〃
傅轻尘问道:〃药吃了吗?〃
贺敏之笑道:〃早就吃了,滋味不坏。〃
指着腰间丝绦上系着的碧玉瓶,长长的睫毛忽闪着,道:〃这个我一直随身带着。〃
傅轻尘笑得别有意味:〃为什么不去当了?〃
这玉瓶是一整块碧玉雕琢而成,毫无瑕疵,至少值千两白银。
贺敏之正色道:〃这是你送我的,我要记得你的好。〃
简简单单一句话,竟听得傅轻尘眼眶一热,喉头微哽。
良久,傅临意从窗口探出脑袋:〃十四弟,上船来!〃
笑得一派朗朗,只叙兄弟之情,毫无尊卑之分。
傅轻尘笑道:〃不了。〃
虽已放开手,但眼睁睁看着聂十三与贺敏之十指相扣,心中仍是有如针刺,轻叹一声,道:〃我先去了。。。。。。敏之、小师弟,明镜胡同的宅子我还给你们留着,有空到靖丰看我罢。〃
青山迢迢。绿水人远。八年一瞬,轻舟已过了万重山,流年偷换,一颗心夜夜浮沉于碧海青天却终是不变。
十年前,寒冬雪夜,贺敏之一根手指挑起聂十三的下巴,粲然一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