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红了。
春梅转向柔安:“有李飞的消息吗?”
“没有,”柔安迅速回答,“我们连他现在在哪儿都不晓得。”
“男人出外,在家里的女人特别辛苦。不过李太太,我想你不必操心,我想总会有人帮他说话的。”
话题转到丧礼事情,春梅借故告退。
李太太来拜访,柔安的忧虑减轻了不少,但没有完全铲除。最后她实在按捺不住,她一定要说出她的心事,说出她飘浮的思绪和恐惧,也许还要征求别人的意见。她一个人闷坐不语,唐妈也看出她的行动反常。父亲去世的打击刚过去,她不该一直闷闷不乐。
丧礼前夕,唐妈拿着热水进来,等柔安洗好上床,她就坐在床边说:“柔安,你最近怪怪的,一定有心事,一定得告诉我。”
柔安欲言又止,难于启齿。唐妈算是自己的知己,但是要如何开口呢?
“唐妈,你肯不肯保守秘密,别告诉别人?”
“好。”唐妈低声说。
“我的红信已超过两个月,迟迟未来。上个月我不想告诉你,现在拖得太久了”突然她放声痛哭,用手掩住面孔,“唐妈,我怎么办呢?”
唐妈摸摸她的手臂说:“你终于说了出来,我早就感觉你的异样。我们别声张,尽量想办法。”
柔安泪流满面,身子摇摇颤颤,转向另一边。
唐妈把她扳过来,柔安任唐妈抓住她的小手。她边擦鼻涕边说:“是我的错,不怪他。我爱他,他要远走了,我忍不住与他做了那事。唐妈,你知道我心属他,我故意为他牺牲一切。我希望他和我共度几个快乐的日子,再让他远走家门。”
“我不怪你。很多女孩子都有过这种情形,只是有的人没有你的情况。”
“我向你提过,我们已经订婚了。他和我在祖先的牌位前行过礼。父亲说,我们若在祖先的牌位前行过礼,就算是订婚了。”
唐妈一直盯着她。
“这种事情时常发生,两家的男女立刻闪电式结婚,就会把事情遮盖过去。你真不幸,在李飞远行的节骨眼儿出了问题。”
“唐妈,有没有办法呢?”
“法子倒有一个,你若愿意,我会帮你解决。”
柔安叹了一口气,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你仔细想想看,还有时间。”唐妈说着,小脚一拐一拐地走出房间。
吊唁那天和出殡那天,柔安心情的沉重是无法形容的,放声大哭,泪水汪汪,脸色比一般孤女还要悲哀。她年轻的心灵实在无法承担、应付这些困难,心里头不免充满孤苦无依的感觉。吊唁一出葬那天,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她站在布帘后面,客人在遗像前行礼、鞠躬答谢,膝盖发麻,多次差点昏倒。唐妈只好搀着她。葬礼完毕,她坐车回家,累到极点,神经抽痛,心灵飘在虚缈的惨境中,她像机械般对客人答礼,春梅和彩云都看出她脸上木讷、空洞的表情。她思想飘浮,眼中也出现奇怪的光芒,他们不知道她内心深处另有隐忧,是想到那个难于启齿的问题。她的心里一直挣扎着:我该不该向唐妈要那一点药?
残酷的命运骗走她的快乐权利,为什么她最需要父亲的时候,父亲却溘然长逝了?!她心中泛起悲愤不平的感觉。既然如此,她也要反击命运。难道她该受众人侮辱,受现在向父亲行礼的众人的嘲笑?不,除了向唐妈求援,别无良方。最后她又想到李飞,力量又来了。一想到他,她的苦恼,似乎都有了代价。孩子是李飞的亲骨肉,她体内的小生命,是她与李飞的爱情结晶。不管别人怎么说,知道新生命在体内生长,头脑、声容笑貌都会像父亲,生命生长的喜悦也似乎鼓舞了她;她眼中出现异彩,思绪如飘蓬,然后又像神秘的光线只闪了一秒钟,就匆匆消逝了。接着思潮又落入现实,更紧急,更实在,有关社会的轻视和自己地位的飘落——又把空灵如浮丝的想法排出脑海。
她就这样让思绪打着弯,在那儿绕圈子。在一切亲友中,她不敢确定事情一旦张扬出去,是否会受到别人的蔑视。还有谁会对她好呢?香华不见得,李飞的母亲也不见得——只有唐妈例外。她在端儿面前真要抬不起头了。至于叔叔和婶婶,她一想起就不寒而栗。
22
由哈密到七角井,一路上只见汉族农民住在蜿蜒的小屋里,没人仔细来查李飞的证件。军人很少,大军都集中到七角井西南。东北将军盛世才把回人逐出七角井和整个巴尔库区,现正向南推进,为鄯善之战作准备,回族名将马世明就以鄯善为根据地。路上泛满地底沟渠溢出的流水,地沟是本区特有的灌溉系统。七角井下方几里地方,倾斜成宽广的草原盆地和粗糙的黄土台地。
李飞走了两星期,总算越过战线,抵达鄯善。满身泥泞又疲倦不堪,但是心里高兴得不得了,虽然铁鞋磨破,双脚起泡,满脸胡子乱糟糟,但终于履险如夷地到达了。
他径到马世明的总部,把马仲英官署给他的介绍信呈给他,又告诉他有关逃亡的经过。
马世明是一个满脸清爽的回族名将,他看了介绍信,用诧异的眼光瞧他。
“你能不能发信到兰州去?”李飞问他。
“试试看。哈密的电报被截断了,我们只好取道吐鲁番,那边还在我们的势力范围中。”
那晚司令招待他。他抽这流亡三天来的第一根香烟,晚饭后他被安顿在一间地板空空的原始土屋里,只有一张桌子,几张凳子,一张会摇晃的床和一条肮脏的被子。他并不奢侈,只要很有安全感,躺在地板上睡也是珍贵的享受。他倒在床上,手臂拱在脑后,庆幸自己还活着。兰州离此千里,再过去西安简直像一座异样安全、舒服的梦中城市,有一位痴情的女孩正在大夫邸等他的消息呢。
他现在已远离了危险,而另一种悲哀又袭上心头。他已经三个星期没有柔安的消息。说不定她生病了,她一定很寂寞,很担心着他。他为何兴冲冲跑到新疆来?他翘辫子怎么办?她娇滴滴的声音,她眼中的温情蜜意,那绵绵细语,在丁喀尔工巴寺父亲的卧房里那热情如火的匆匆一吻,天水那夜她的软玉温香和泪水,次晨在船上突然转身——这一切影像都在他的回忆之窗燃烧。他现在才领悟到抛下她一个人,真是造孽。这个曾经冒险爱他的女孩正隔着千山万水,还有无情的兵燹。现在他幸运逃过了,但是他目前身在战地,看到的正是破坏城市、乡村,残杀无辜——他一路上亲眼看到的——无情的杀戮的战争。这个战争会打多久,他逃走的机会有多大?他没有权利带给柔安那么多的困扰,他知道她爱他毫无私心,对他的远行从来没有抱怨。
他觉得感情很脆弱——弱得像小孩子——一想到柔安,就热泪盈眶,流下面颊。生命中有些时刻,一切似乎都变得空虚而毫无意义。这个世界上似乎只有纯洁的爱才是真正的存在,他似乎听到耳边有些柔柔细语:“爱人,我会等待。”声音低低的从千里荒漠外传来。
他现在离开西安和兰州更远了。战争向西进行。吐鲁番是战略中心,控制着北面迪化和南疆塔里木盆地通路的交通。回军守得住吐鲁番最好,守不住,他们只好再向西退。他不知道他的信息什么时候会到达马仲英的兰州办事处,办事处又要多久才转给老范,因为这纯粹是私人电信。欧亚班机只停在哈密和迪化,两城都在和回军敌对的汉军主席掌握中,信件根本送不到内地。
柔安矛盾了一星期,还拿不定主意。春梅来探望她,她和唐妈都没有泄露秘密。在绝望中,她愁肠百结,这时她听到电话铃响了。她全身颤抖,说不定是她苦等的电话呢。
“小姐,”对方说,“我收到李飞的电报,是由兰州转来的。他已到达鄯善他平安,特别送来他的爱杜小姐”
听筒由手中落下,她瘫痪在椅子里。这些话在她耳中回响,其他的她都没听见。她喜极而泣。唐妈跑过去拿起听筒。
“怎么回事?”对方又说,“你知道,告诉杜小姐,李飞拍电报来,说他”柔安迅速抢回话筒说:“告诉我,我正在听。我就是杜小姐。”不错,是范文博的声音。
“电报是鄯善发的。我不知道鄯善在哪里,一定在新疆境内,我要查一查才知道。是十天前发的,这已经算快的了。你觉得如何,杜小姐?我在丧礼上看到你,当然不能上前和你说话的,我已经打电话给李飞的母亲了。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柔安快乐得发昏。“唐妈!唐妈!他安全了!”她的声音喜滋滋的。
“他在哪里?”
“很远的地方。我要查查地图才知道。”
太高兴,她竟忘了李飞的电报并不能改变她的处境,只表示双方搭上线,今后她可以再收到他的消息。
她穿衣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到范家。碰巧他出去了,别人说马上就回来。她在客厅里等他,十分钟后他回来了,立刻拿电报给她看。电报是三十六师的兰州办事处转来的,没有回电地址。这是怎么回事,鄯善又在哪里呢?拿出一份地图,找到了那个地方。李飞显然已离开哈密西行,一定和回军在一起。她想拍电报,但是唯一的办法是通过三十六师。必须拍给鄯善的司令。司令是谁呢?战事的消息不多,都过了期,也不大可靠。范文博和柔安拟了一份电报稿。但这是私事,谁敢保证军中电台是不是肯发出去?他们无论如何要拍,只好碰运气了。
于是她高兴了几天。她定下心来等候。在快乐的遐思中,她把那封电报夸大了,以为他有机会早日归来。
三个星期过去了,又无音信。她留心报上一点一滴的新疆情况,内容往往出入太大,而且语焉不详,很可能是编者杜撰的。她买了一份新疆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