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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光有这份心意就已经很好。
苏瑗向来是个十分捧场的人,更何况眼下这个场,还是裴铭声势浩大搭起来的,她自然要好生吹捧一番,便频频鼓掌道:
“阿铭真棒!”
“母后觉得你比那些伶人做得还要好!”
。。。。。。
裴铭听了更加兴奋,粗胖的手臂甩得飞快,苏瑗笑逐颜开地坐在一旁,裴钊安静地将盘子里的坚果一颗颗捏碎剥开,含笑看着她们二人。
好容易表演完了,裴铭喘着粗气,有些不好意思:“阿铭方才不小心将珠子甩到了地上。。。。。。”
苏瑗鼓励道:“唔,方才那个花样,倒教我想起一句诗,‘大珠小珠落玉盘’,阿铭,你的飞丸抛得颇有诗情画意,真是美不胜收!”
裴铭听了十分欢喜,又问裴钊:“皇兄,阿铭抛得好不好?”
裴钊愣了愣,看看气喘吁吁的裴铭,又看看不停给他使眼色的苏瑗,微微一笑,将满满一盘果仁儿递给去:“你抛得很好,这个算是奖励。”
裴铭欢呼一声,捧着盘子跑去向端娘她们炫耀。苏瑗笑道:“你瞧,你平日里不怎么夸奖阿铭,稍微称赞一句,他就这么高兴。”
裴钊淡淡道:“很久以前,我做了个小雪人想送给母妃,那时候似乎年纪比阿铭大一些,不过却不像他这么聪明,愚钝到竟然还想着母妃看见我,是不是会温言软语地同我说说话,再给我做件袍子。”
苏瑗大致猜得到后面的事情,她怕裴钊伤心,便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果然,裴钊道:“我怕雪人化了,捧着它等了许久。母妃醒来后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生气我弄脏了她的毯子。”
苏瑗心里十分难过,却笑着同他开玩笑:“唔,咱们不是一起堆过雪人么?你的雪人做得可真好,等明年下雪了你再给我做一个吧,我让端娘拿冰镇着它,每天都看着。”
她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十分清晰,那个声音在同裴钊说,没有关系的,他们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就够了。
裴钊笑道:“那你准备用甚么来交换?”见她果真开始思索起来,不禁轻笑一声,温声道:“你不用想了,今日晚膳我吃到了酥黄独,这个就够了。”
这个菜又不是她亲手做的,也忒没诚意了些。苏瑗正要让裴钊好生想一想有甚么想要的,却见童和手下的小黄门匆匆来报:“师傅派奴才来禀告陛下和太后,景春殿里的人,招了。”
肆拾()
端娘闻言立时吩咐保母进来将裴铭带走。苏瑗心里一沉,登时便起身要往景春殿去,裴钊反而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拉住她道:“不要急。”转头对那小黄门淡淡道:“她们招甚么了?”
那小黄门乃是童和手下最为器重的得力徒弟,经他一手调教,说起话来口齿十分伶俐:“启禀陛下太后,师傅命奴才们好生守在景春殿里,每隔一个时辰便将两位娘娘身边的宫人挨个拉出去打板子,其余人等通通要在一旁观看。就在方才,容美人身边的贴身宫女阿朵终于开口,说这巫蛊之物乃是吴婕妤吩咐她放进容美人妆奁之中,又故意引得孙婕妤前来搜寻。师傅听了不敢轻举妄动,将两位娘娘身边的宫人逐一审问,证实说当日吴婕妤踏入景春殿时,容美人身边果然只有阿朵陪伴,在搜寻之时亦是阿朵突然将妆奁抱在怀里不肯打开,这才引得吴婕妤注意。”
这小黄门实在是口若悬河,苏瑗几乎被他绕晕过去,不过她还是明白了个大概,这桩事情原来是吴月华做的么?
这简直是晴空里的惊雷,一个接一个地在苏瑗头顶炸开,她几乎目瞪口呆:“怎么会是吴婕妤?你们,你们可查清了么?”
那小黄门恭声道:“启禀太后,师傅询问时奴才就在旁边,千真万确就是这样。不过事关重大,因此师傅派奴才前来禀告陛下和太后。”
相比起孙妙仪和容美人,苏瑗其实和吴月华并不是很亲近,可即便如此她也非常喜欢这个姑娘,她那般温柔貌美,说起话来和和气气的,还会因为思念娘亲而哭泣。容美人得宠之时,连孙妙仪都忍不住出言讽刺,可她连半个难听的字眼儿都未曾说过。这样的姑娘,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她心中一团混乱,不由自主地看向裴钊,裴钊对她微微一笑,吩咐小黄门道:“回去告诉童和,既然有人招了,那就把她所供之人叫道景春殿,剩下的事情仍旧由他自行处理。莫要拿这些琐事来打扰朕和太后,朕只要结果。”
那小黄门得了口谕飞快地行了个礼,便急匆匆退下来。苏瑗心中慌乱,忍不住问裴钊:“真的不去看看么?”
裴钊道:“有甚么可看的?外头风大,你大病初愈,莫要吹坏了身子。”
这情形可是愈来愈蹊跷了,裴钊统共就这么三个妃嫔,这样一来,三个人都陷入了这桩事情里,简直教人匪夷所思。苏瑗不安地拧着帕子,小心地问裴钊:“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裴钊凝视她片刻,突然道:“你不要心软,那个元凶今日以厌胜之术害人,明日便会有千百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我虽然是皇帝,却也不能时刻陪在你身边,倘若不狠狠整治一番,实在是难以心安。”
苏瑗心中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欢喜,不过她很快便清醒过来了。这份欢喜来得如此见不得人,她究竟在高兴些甚么?
她勉强定了定神,见裴钊神色冷峻,只得装作一副轻松的模样对他笑道:“你若是担心我,那可就大不必啦。历来的宫斗话本子里,太后可都是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她们哄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我呢?”
裴钊安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像是带着一簇一簇的小火苗,灼灼地燃烧着,苏瑗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酸了,便在这个时候,裴钊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定定地望着她:“你是不是在害怕?”
苏瑗下意识地想摇头说“不是”,可不晓得为甚么,在裴钊面前她从来说不出谎,她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裴钊素日见她时,无一不是笑靥如花的模样,即便偶有不开心,也带着一团孩子气。而此时她眼中似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神色十分惶恐,连带他也跟着揪心起来:“你在害怕甚么,大可以告诉我。”
苏瑗避开他的目光,慢慢低下头去。裴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许久,方才迟疑道:“你。。。。。。是在怕我?”
她哪里是在害怕裴钊,她是在害怕这座大明宫,在害怕自己,害怕那个无药可救爱上裴钊的自己,可是这些话,她永远也不能对裴钊说。
苏瑗感觉眼中一热,赶紧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她从前是个那样爱笑的姑娘,也不晓得从甚么时候起,眼睛里的泪水倒比欢喜还要多一些。
裴钊见她这个模样,心中十分难过,低声道:“倘若你是在怕我,那我。。。。。。”
“不是的。”苏瑗飞快道:“我不是在怕你,你是皇帝,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本来应该是我来主持大局,可我实在太没用,只能靠你,我晓得你做的都是对的,我只不过是。。。。。。”
那些不安与惶恐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一刀一刀地在心头上缓慢地割着,那一种痛楚真是教人痛不欲生。她看着裴钊,终于落下泪来:“我害怕这座大明宫。”
这座繁华森严的皇城这样可怕,吴月华,孙妙仪,容美人,还有从前的琅琊夫人。。。。。。多少明媚鲜妍的生命便在这里生生耗尽了一辈子。
她想起初见之时,那么多貌美如花的大家闺秀里,她第一眼就觉得跟孙妙仪亲近;那一日在玲珑亭的时候,吴月华因为思念母亲而嘤嘤哭泣,就像是刚进宫时那个小小的自己;还有那一日,她和容美人一起踢毽子。。。。。。这些感同身受的情绪与共同拥有的欢喜是那样的真切,她不信那是假的。
苏瑗抽泣着抬头看向裴钊,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他:“裴钊,你让我抱一抱好么?我只要一小会儿就好。”
裴钊不喜欢她,这个要求他大约是会拒绝的。苏瑗委实害怕从裴钊口中听到那个“不”字,因此不等他开口便近乎耍赖一般将头埋在他肩上,双手轻轻地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从前曾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他等了太久太久,终究还是等到了,即便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情意,而是她在惶恐之中下意识寻求的庇护,他还是觉得十分满足。
裴钊恍惚觉得这似乎又是一个美梦,他很怕自己一动就醒了过来,心里竟然有些害怕。他犹豫许久,还是轻轻伸手环住她,她的宫装上镶嵌着米粒大小的蔷薇晶,触手凉而微硬,可她的身体却那样温软,好像稍稍用力,便会碎在他怀中。
直到此刻,裴钊终于相信,这不是梦,他的阿瑗,此刻真真切切地就在他怀中。
裴钊的肩背那样宽厚,苏瑗终于觉得安心。她晓得自己现在这个模样十分丢人,裴钊本就对她没甚么情意,今次再见到她这般难看的样子,想必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喜欢上她。不过不喜欢也好,总归他们两个是绝无半点可能的。她悄悄喜欢裴钊,这份痛苦只是她一个人的,裴钊若是也喜欢她,想必也会和她一样难过,她舍不得。
背上时不时传来温热的触感,原来是裴钊,他像是在哄娃娃,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背。这样的感觉让苏瑗觉得好生舒服。她将头埋得更近一些,含泪道:“我没有想到吴婕妤她们也会。。。。。。她们三个无论是哪一个做了这件事,我都会很难过。。。。。。裴钊,你说,这座大明宫怎么会这样可怕?到处都是算计,到处都是勾心斗角。。。。。。我从前总吹牛说我胆子大,其实我是天底下最最懦弱矫情的胆小鬼。。。。。。我很害怕。”
她这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唠唠叨叨,她自己听着都觉得好生讨厌,可裴钊一直安静地听着,就好像她说得是这世间顶要紧的事情一般。
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