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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的男孩像当年的沈屾一样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思考了几秒钟,郑重地说:“我相信。”
还没等沈屾感动地微笑,他再次坏笑,补上一句。
“我不是早就说了嘛,我觉得我们很般配。”
沈屾愣了愣,歪头认真地说:“你得让我认真考虑一下,我到现在还没发现,咱俩到底哪里配。”
叶从又点燃一根烟;“有的是时间,慢慢想。好好复习。”
她要转身离开,突然被叫住。
“书呆子你行不行啊,你还没告诉我你手机号呢!”
那一刻,沈屾背对着他,笑得像个普通的初二女生。
仿若当年,仿若还差8分就圆满的14岁。
第96章 楚天阔番外·暮霭沉沉(1)()
偏偏楚天阔,长得像个王子,聪明,懂礼貌,『性』情温和。站在哪里都那样出挑,出『色』得没有办法,想泯然众人都不行。
他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有。
楚天阔把视线从窗边收回来,在走廊尽头看见了余周周。
北方小城里,冻人不冻水的三月,名义上已经进入了春天,然而外面冰雪初融寒风刺骨,光秃秃的树枝萧瑟地摇晃,完全没什么好看的。
楚天阔呆站在窗边已经十几分钟了,裤子紧挨着暖气,烤得暖洋洋。他只是想要远离教室,里面满是那种被第一次全市模拟考试的下马威所狠狠压抑着的气氛。
同学们都像行尸走肉一般,饶是一班大把大把的尖子生,也多多少少败在了心理素质这一关。
模拟考。用橡皮泥细细勾勒几个月后的命运分水岭可能的样子,任谁都会有些心慌。而这种心慌的排遣方式之一,就是面对着已经被成功保送了的楚天阔略带羡慕、略带阴阳怪气地说一声:“唉,你多幸福啊。”
楚天阔苦笑,这种话听起来,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该难过。他的幸福也是自己一手争取的,没碍着任何人。
不过也不会得便宜卖乖。他知道自己现在可以用从未有过的心态和视角来看待这场独木桥战役,归根结底,还是幸运的。
余周周就在这时拿着几张卷子从远处慢慢踱过来,一边走一边皱着眉盯着上面的批改,越走越倾斜,最后直接撞在了窗台上,“哎哟”一声捂着腰蹲了下去。
楚天阔笑出声,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你还好吧?”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只是含着泪。
“还好,只是疼,谢谢你。”
他还没来得及再开口问候,就听到旁边纷『乱』的脚步声。
“我说你行不行啊,我从大老远就眼见着你越走越歪直接撞上去了,你小脑萎缩吧?”
是林杨,急三火四地跑过来,因为喘息剧烈而微微弯着腰,只是胡『乱』地朝楚天阔打了个招呼。
点点头而已。林杨曾经和他关系算是不错,只是自从凌翔茜的事情之后,楚天阔已经能够很敏感地体会到他们关系的变化。
林杨自己明确地说过:“这件事情与楚天阔无关,凌翔茜情绪不稳定,单恋楚天阔,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楚天阔没有义务去解决她的心结。至于那天的保送生考试,他就更没有必要为了寻找凌翔茜而放弃考试……”
然而在这些事理分明的陈述结尾,他微微勾起嘴角,带有一点点敌意地说:“楚天阔,我真的没怪你。我和周周、蒋川去找她是应该的,因为我们四个,有感情。”
有感情。
最后一句话含意不明,刺得楚天阔笑容僵硬。他破天荒保持了沉默,也保持了那个尴尬的微笑。
再怎么不端架子,再怎么和蔼可亲,在关键时刻,林杨终究还是显『露』出了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道德高标准。
让楚天阔最最厌恶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周周,正好我有点儿事情,想和你聊聊。有空吗?”
他大大方方地说,朝她微笑。余周周有点儿『迷』『惑』地抬起头,眨眨眼,答应了。
林杨在一边动动嘴唇,似乎想要问句“什么事儿”,却连自己都觉得这种举动欠妥,所以表情有些别扭。
楚天阔心里笑了一声。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解气,还是羡慕。
羡慕林杨那种喜怒形于『色』的资本,那种直到18岁仍然保持纯良天然的资本。
余周周也看了一眼林杨,眼睛里面带着一点儿笑意,不知道是安抚还是揶揄。
楚天阔心里的笑声蓦然变成了叹息。
果然不是解气,只是羡慕。
他又想起这两个人牵着袖子狂奔出考场的样子,脚步声踢踢踏踏,都踩在了他心里。
林杨一步三回头的傻样惹得余周周“扑哧”笑出声来。
楚天阔却用余光观察着她手里的卷子。
似乎考得并不很好。
他突然很想问,如果高考的时候就此失利,与名校擦肩而过,你会不会无数次地想起某个早晨,为了一个不是很熟悉的女孩子,放弃了选择人生道路的重要机会?
真的不会后悔吗?
余周周这时将卷子平铺展开在窗台上,大大方方地审视,最后叹口气,半真半假地说:“好难啊。”
那种坦然,轻而易举地撞碎了他心里的一角。
“你和陈见夏,高一的时候在咱们班是同桌,还记得吗?”
余周周点头:“当然。”
“她……她和分校的一个学生早恋的事情,你知道吗?”
楚天阔自己也知道这几乎算是没话找话了,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余周周似乎在猜测他的意图,只是点点头。
“俞老师和她谈了很多次了,没有结果,所以想要我做做工作。我周日的时候请她喝『奶』茶,谈了一下午,没有一丁点儿成果。”
他说着,就想起陈见夏当时清澈明亮的眼睛。对方如此执拗地盯紧了他,让他蓦然想起两年多以前烈日炎炎的午后,开学第一天。
仍然是这双眼睛,彼时羞怯地望着他道谢,目光躲躲闪闪,远不如现在坚定勇敢。
陈见夏是振华响应“优秀教育资源共享”的号召,从省城以外的各个县城招上来的资优生之一。羞怯又敏感的女孩子从偏远的小城镇来到振华寄宿,年纪轻轻独自离家,难免会脆弱些,又遇到了学校里玩世不恭家境优越的二世祖李燃,很自然地把持不住,在对方糖衣炮弹的攻势之下,沦陷了,『迷』失了,在最最关键的高三时期,执『迷』不悟。
以上是班主任俞丹对陈见夏早恋情况的概括,然而在那一刻,楚天阔注视着对面这个一向目光闪烁的女孩子眼中从未有过的明亮执着的神采,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惑』。
甚至比保送生考试中毅然奔出教室的那两个身影还让他『迷』『惑』。
“她对我说,和李燃在一起,她的成绩并没有下降;不和李燃在一起,她的成绩也不会有进步。她说自己已经学习到了极限,突破不了了,成绩不能成为拆散他们的借口。”
余周周听着,表情愈加『迷』『惑』,却并没有出言打断。
楚天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继续顺着思路讲下去。
“其实我真的没有想要做俞老师的说客去说服她。你知道,我自己也不是没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余周周无声地笑了一下。
“我只是想问她,见夏,你付出那么多努力,有机会从家乡到振华来读书,成了你父母的骄傲,让他们不再偏心弟弟。你不觉得……功亏一篑吗?”
楚天阔的语气中没有一丝的规劝和指责,满满的都是单纯的不解。不知道为什么,余周周因为这句直白得有些吓人的话,而变得神『色』缓和。
甚至仿佛窥视到什么一般,有些善意的温柔浮现在脸上。
“她说,做什么事情都会有后果的,下了决心,就愿赌服输。李燃告诉她,父母对子女和子女对父母的爱都应该是不问理由并且无条件的。她来到振华,这样努力地用‘有出息’来跟天生受宠爱的弟弟争抢任何东西,都是很可笑,也很可悲的。”
似乎说完了,似乎想表达的又不只这些。其实楚天阔只是一时冲动,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叫住余周周讲这些『乱』七八糟的。
“其实我高一的时候,有一点儿小小的疑问。”余周周笑得狡黠,“你为什么格外关照陈见夏?”
楚天阔刚想摆摆手,解释自己对陈见夏没有不良企图,突然明白对方这个问题背后真正的意思。
楚天阔的优秀体现在情商和智商的每个方面,他惹人羡慕却不招人嫉妒,人缘非常好,但是向来没有和谁过分亲近。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小圈子,楚天阔的圈子有时候大得能容纳所有人,有时候小得只剩下他一个人。
家境平常、容貌平常、个『性』也不鲜明的陈见夏如何能在高中三年的时间里一直和他保持着接近于真诚的朋友关系,他自己从来没有想过。
“我不知道别人看不看得出来,至少我觉得,你对她的照顾和体谅,有时候真的超出你……超出你平时维护人际关系,保持万人『迷』所付出的努力程度,”她结束了这句有些复杂的话,挠挠头,又笑得眯起眼,“你能不能诚实地告诉我?”
诚实地。
楚天阔的目光追随着楼下被冷风裹挟,穿越了大半个『操』场的黑『色』垃圾袋,沉默了很久。
“可能因为……”
他就停顿在那里。
也许因为她军训晕倒后被他背到医务室,脱鞋子的时候,他发现她的袜子破了个洞。
也许因为期末考试之后大家一起去吃西式烤肉,她第一次拿起刀叉,茫然无措,又努力伪装镇定,小心而虚荣的样子。
也许因为她背着一身的负担,孤军奋战,没有退路。
也许因为,他们同病相怜。
楚天阔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