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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周周那一刻的兴奋是难以言喻的。
第一次有一个大人愿意做她的观众,告诉她,好,现在你就是小甜甜。
然而在余周周已经在省内的各种晚会中崭『露』头角的时候,谷老师却拒绝了电视台的邀约,似乎不希望让余周周向小燕子的方向发展。
“周周不会怪谷爷爷吧?”谷老师拍着余周周的头,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余周周笑眯眯地吐了吐舌头:“您这表情,我哪敢怪您啊。”
“死丫头。”谷老师脸上也漂出了一丝笑容。两个人站在已经熄了灯的剧场里,只有舞台边缘橘黄『色』的小灯温柔地亮着。
“我从年轻的时候起就在少年宫工作,看到很多孩子从很小的时候到这里学习书法、唱歌、主持、表演、乐器、舞蹈……然后再看他们长大,有些人把这条路走下去了,有些人半途而废,有些人明明走不下去了却回不了头。世界上很多路都非常窄,但是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肯定是那个最幸运的。其实我在这里看了这么多年,早就知道……唉,这么说好像有点儿严重,不过人在小时候走错了路,是很多年之后才会意识到的,意识到了之后,又需要很多年时间才肯正视,才肯承认错误,才肯补救。”
低下头看到这个一年级小丫头懵懂的表情,谷老师止住了这个话题:“周周,听得懂我说什么吗?”
小学一年级的余周周自然听不懂,可是很多年后回想起来,她突然懂得了谷爷爷——动画片中的小优在最后关头还是放弃了永远成为小甜甜的机会,变回了原来那个单纯快乐的小丫头。而谷爷爷让她成了心中幻想的小甜甜,却阻止她走上小燕子的那条路。所以,她还有机会重新成为一个快乐的小优,安然成长。
不过幼小的余周周当时只是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用清凌凌的眼神看着这个老爷爷,说:“听不太懂,但是,谷爷爷肯定不会让我走错。”
谷爷爷大笑起来:“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嘴这么甜啊?”
余周周一脸严肃地纠正他:“我是认真的。”
谷爷爷眉开眼笑,望着观众席不知道在想什么。矮矮的余周周抬头仰视他,又看了看下面漆黑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观众席,忽然感觉到有点儿寂寞。
是一种属于谷爷爷的寂寞。她站在他身边,才能感觉得到。
这种感觉只有在她小学毕业的时候才再次浮上心头。
矗立在那里的灰『色』教学楼,张大嘴巴吞吐着一届又一届的学生,看他们带着同样懵懂天真的神情迈进校门,再看他们被打磨成各种形状带着万般不同的神情迈出去。它仿佛是一个吞吐青春年华的怪物。
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个独自站在时间的河流中央看着一代又一代人被冲走却无能为力的怪物,它究竟有多么寂寞,多么难过。
“周周,想不想学乐器?”
“乐器?”
“学音乐对『性』情有好处。而且,你不需要走这条路,只是学着玩,好不好?”
“可是很贵。”余周周言简意赅,表情真诚。
谷爷爷『摸』着她的头:“没事,我教你,你嘴那么甜,我就不收学费了。”
余周周几乎毫不犹豫地立即上缴“学费”:“谷爷爷,我觉得您真是个好人。”
“还有呢?”谷爷爷挑着眉头笑着看眼前的小豆丁。
“还有……”余周周搜刮着肚子里面仅剩的好词语,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还有,您眼光很好。”
谷爷爷狠狠地敲了她的头一下:“你这到底是夸谁?!”
四年前余周周第一次触『摸』到大提琴闪着美丽『色』泽的琴身。谷爷爷告诉她,有人说过,大提琴的声音像是一个健壮而善良的人在闭着嘴巴哼歌。
余周周喜欢这个说法,她微笑着问:“谁说的?”
“高尔基。”
余周周骇然,原来这位高尔基不仅仅会说“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周周,想什么呢?”
余周周从神游中回过神,看到谷老师也站到自己身边,在暖气上面烤着手。
“我……我想起以前,您告诉我,大提琴的声音像是……呵呵,就是高尔基说过的那句话。”
“嗯嗯,我记得。”越来越健忘的谷老师竟然也还记得。
他们沉默着,头顶闪亮的白『色』大灯像一个巨大的按键——按一下,时间就会静止。
“周周快要六年级了吧。”
“呃,还有半年。”
“明年夏天考九级吧?”
“是,沈老师说现在开始准备。”
谷老师在两年前就已经把余周周这个关门弟子转给了少年宫一位名气很大的沈老师。余周周的学费仍然比别人便宜很多,沈老师是谷老师的学生,所以对待余周周仍然非常用心。
“想考上海音乐学院附中吗?”
“什么?”余周周抬起头。
“想不想一直把这条路走下去?”
她曾经说过,谷老师一定不会给她领错路,然而听到这句话,余周周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不要。”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原因。
谷老师并没有惊讶,他微微笑着,望着窗子上面厚厚的窗花。
“你跟陈桉真像。”他说。
“不过,还是考虑考虑吧。”谷老师背着手,慢慢穿过排练场踱回了办公室。
余周周安静地看着这个老爷爷佝偻的背影,突然有种恐慌毫无理由地满溢心间,仿佛是命运在对她耳语,可是,她听不懂。
第28章 美好之四 回不去的名字叫童年(1)()
·这个世界上,对你好的就是好人,对你不好的就是坏人。
·世界上还有一种角『色』叫炮灰,他们资质平庸,他们努力非凡,他们永远被用来启发和激励主角,制造和解开误会,最后还要替主角挡子弹——只有幸运的人才能死在主角怀里,得到两滴眼泪。
·死亡是一把匕首,然而流血负伤的是活着的人。
·难过的时候就吃东西,因为胃和心的距离很近,当你吃饱了的时候,暖暖的胃会挤占心脏的位置,这样心里就不会觉得那么冷清,那么空落落的。
1。家路
整个乐团的排练结束之后,余周周并没有急着去送琴。她今天是自己背着琴来排练的,并没有使用乐团的公用乐器。
十五分钟后,她还要参加新年汇报演出的排练。余周周参加了陈桉他们的四重奏。
人群散尽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抱着琴,背着书包挪动到另一个中型排练场。陈桉和另外两个团员正在一起聊着天。陈桉高二,另外两个团员都是初三,只有余周周还是个小豆丁。
“学长,这两天方便让我爸爸给你家打电话吗?唉,他们都烦死我了,他们特别希望我能考上振华,可是刚结束的市统考我根本没进前五百名,我爸差点儿没把我皮给扒了。我早就不想来乐团了,他们就为了那五分的中考加分『逼』着我来排练。我爸说,想跟你打听一下振华现在高三的师资配备,明年我入学的时候,高三老师大批下到高一来带班,他想先了解一下。”圆脸的中提琴手一边说话,一边拧着琴弓末尾的调节杆。
旁边正在擦琴的短发女孩已经大笑起来:“你爸想得真远,你能不能进振华还是个问题呢,就在这儿考虑起分班的问题了。长远,真够长远的。”
圆脸男孩有些不乐意了:“这有什么,大不了花钱上议价生啊,才几万。”
“才几万?行,你们家有钱,你们家真有钱。”短发女孩一撇嘴,背过身去。
陈桉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微笑着看他们斗嘴,远远望见杵在门边、抱着大提琴的余周周,才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抗:“开始排练吧,周周过来了。咱们早些结束,要不她就赶不上六点钟的动画片了。”
另外两个人扑哧笑出来,圆脸男孩开始怪叫起来:“青春啊,这才是青春啊……”
余周周红了脸,恶狠狠地瞪了一下陈桉。他却摊手,朝她毫不愧疚地咧嘴一笑。
排练的过程很顺利,中间被陈桉打断了几次,让把合音不协调的地方重新磨合了几次,才五点十五分,他就宣布排练结束。
另外两个人还要匆匆赶往农大附近的中考冲刺补习班,于是陈桉帮余周周背着大提琴,送她回家。
“其实真的不用了。”余周周不好意思地推辞。
“天冷路滑,你一个人背这么大的琴去挤车,多不安全。”陈桉说话时呼出的白气转瞬即逝,余周周仰头看着他隐藏在白气后温润的眼睛,不由得感到心底一暖。
“谢谢你。”
陈桉仍然喜欢『揉』余周周的脑袋,居高临下,即使她带着小小的绒线帽子,他也会揪着帽子上垂坠的小绒球拉来拉去。
“客气什么。”
冬天北方的夜晚天黑得很快,华灯初上,余周周小心翼翼地盯着脚下,她今天穿了平底的雪靴,所以感觉脚下格外打滑。
突然感觉到右手一紧,是陈桉拉住了她的手,深灰『色』的手套把她那浅灰『色』的手套紧紧地包在了里面。她笑笑:“谢谢,这段路特别滑。”
“所以说,你一个人背着琴走很危险啊。”他们穿过了少年宫前面的广场,到了大门口,陈桉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周周,现在在看什么动画片?”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陈桉回头问。
余周周闻声,表情立刻不再平静:“《灌篮高手》,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陈桉好看的眉眼也弯起来:“哦,是这个啊,我也喜欢。”
每当余周周提起《美少女战士》一类的动画片时,陈桉只是摆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而这一次,他说,他也喜欢。余周周立即在座位上跳起来,结果头狠狠地撞到了车顶。
“没事吧你,这么激动?”
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