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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个时候,他在耳边轻轻说,回来的时候,给你一个礼物。那样柔和的语气,那样温暖的眼神,那个时候,他抱着自己轻轻问,你有什么愿望,声音仿佛可以化成水。
于是,轻轻挥开那些迷茫和不确定,努力的去相信他,专心的去等待他。
他拉着他私奔,他带着他逃亡,不是不曾察觉,他的行为和一贯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只是,那些相伴的岁月多快乐,那样的悠游自在,那样的无拘无束,那样一次又一次全新的生命。忘记一切的去相信,总比忐忑不安的时时猜疑要好吧。
说出宝藏的那一刻,不是不曾察觉诡异不合理之处,不是没有感觉到危机,只是,那么多生命在眼前,怎能不救,只是那样爱的人在眼前,怎忍相疑。人心莫测,人性软弱,千万不要试炼爱情与人性。然而,他说出来,只是因为,他想要相信他,他想要尽一切可能相信他所爱的人。若是相爱,为什么还要猜疑,如果猜忌,又怎么去爱。
他相信他,至少,他想要相信他。他要求自己相信他,所以他说出来。
所有的宝藏都只能带来杀戮和背叛,无数的故事早已证明这一点,然后,那一天,狄九拉着他飞奔,狄九要他留书,狄九说,只要十天,我们单独在一起,他不是没有察觉危机,他只是不能拒绝。
如果爱他,怎能疑他。
他要去哪里,他不问,他要他睡,他便睡。那一刻,他以为醒来时,灵识会在小楼深处,而躯体早已僵硬冰冷,然而,他要他睡,他便不忍拒绝,只是略有不舍,若是醒来,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然而,既然爱他,便不忍疑他,既然爱他,便不能拒绝他。
他要他睡,他便睡去。
一梦醒来,漫天星光,满眼火焰,身在那人怀中,眼里是那人的笑颜。
那一刻,心头猛然的一跳是为着什么,那莫名漫溢全身的欢喜是为着什么?
他大声的笑,他用力的拥抱他的爱人,他亲吻得他满嘴油印,那时侯,他真的觉得,小容的话是对的,那些传奇故事都不能相信,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宝藏都只会带来背叛与杀戮,灾难与不幸,原来,只要肯去相信,生命真的可以很幸福。
于是,他相信了,于是,他看到了琉璃世界,满天焰火,看尽了世间最美丽的景致。
刚才看着那巨大的烟花映亮半空时在想什么,对了,去拉他的手,去大声对他说,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
我知道答应了的话要做到,我知道人要负责任,可是,我真的很想很想和你一直在这里,看着星星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对了,是去面对他,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烦恼。对不起,我说要相信你,原来我并不真的信你,我只是不停的去要求自己相信罢了。对不起,我说爱你,我说不骗你,却并没有真正对你坦诚,对不起,我想,我以前的方式是错的吧,我想,我这样刻意这样牵强的去面对自己的情人,也是错的吧,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但是,我会努力改正这一切,我相信,我们以后,会很好很好,很快乐,很快乐……
然后,剑锋刺入心头……
快乐,快乐,所有的快乐都会很快过去,原来,这就是快乐。
傅汉卿冰冷的指尖终于搭在了剑尖之上……
其实,你不必如此麻烦,如此煞费苦心。
想要宝藏,其实你只要对我说就可以。
想要杀我,其实你只需要……
他低下头看到剑尖,他抬起手想要去触摸剑尖,这时间有多短,仿佛弹指间便已过去,这时间有多长,仿佛千万载时光流转到了尽头,这一切仍不曾结束。
这一瞬间,他转过了多少念头,生出了多少明悟,没有人知道。只是在他手指与剑锋相触的那一刻,剑锋向后急收,迅速抽离。
傅汉卿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剑锋与他自己的内腑血肉的摩擦,剑收回时,胸前便只剩一个血洞,在那无人可觑见的洞内,是否整个胸膛,整个肺腑都已被一剑割得生生裂开了呢。
剑迅速回收,而他则立刻转身,伸手一抓。
他人已重伤,功力全失,然而,这样拙劣的一抓,以狄九的本事,竟没能躲过去。
刚刚染尽他心头血的剑锋来不及收回,就被他双手抓住了。剑锋迅速割破皮肤。指尖的血与心上的血融在一处,仿佛永不停止的滴落脚下。
回身的这一刻,天边又一道焰彩亮起,琉璃被反映出炫目华彩,照得他们彼此的面容纤毫毕现。
无数的焰彩,无数的华光,都在他们相视而立的脸上,眼中,变幻起伏。
傅汉卿只是望着狄九,只是死死抓着剑锋,狄九只要随便一抽手就可以把他的十指切断,让长剑得回自由,然而却一直没有动。
狄九也静静看着傅汉卿,脸上神色既无得意,也无悲愤,更无快意,甚至连看到一个心脏被刺穿应该立刻死掉的人还有能力站着,还能抓着自己的剑不放,他也没有一点应有的惊讶之色。
他就像在转瞬间给自己的脸上生生加了一层冰铁面具,人类一切正常的反应,感觉,都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傅汉卿望着他,不知道他还能忍耐等候自己多久,傅汉卿听着鲜血滴落的声音,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再坚持着站立,坚持着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多久……然而,他仍然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努力平静,才能勉强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不要轻视风信子,你的事很难长久瞒下去,瑶光碧落他们都不是易与之辈,一旦让他们想通过来,你……”喉头涌起的血腥味让他本已越来越微弱的话语都只能断断续续说下去“你不可太过自负,万事……小心……”唇边鲜血溢出,他知道,却不在意“所有的宝藏都很容易带来杀戮和背叛……我不想……不想离间谁,但是……”内腑一定受伤极重,否则这血不会一口口涌上来“但是……如果你有同伴……你们对宝藏都有同样的……期待……你要……小心……一些……别被你的同伴……伤害。”他望着他,但视线有些模糊了“宝藏虽好,却不可多恃,以后,万事全要靠自己,你……”
手指已经麻木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剑锋太冷,而冻得僵了。明明流了这么多血,为什么,还是热不了那样冰冷的剑刃。
他终于放开手,努力想要退后两步给狄九让开路,然后脚却再不听从意志的驱使,一软一屈,让他整个人栽倒下来。
狄九只是漠然的望着他,漠然的听他说出一番在此情况下最不可能说的话,漠然的看他砰然倒地,漠然的看着从他前后胸以及手上流出的血,染红了地面。
他依旧不出声,不动容,眼睛也不肯眨一下。
他只是望着傅汉卿,一直一直望着他。
那一剑穿心而过,这个人居然偏偏不死,只是,这样重的伤势,流了这么多的血,就算心不碎,心不穿,也活不了了。
他冰冷的看着那垂死的身躯在地上微微的动弹着,他冷漠的看着那个人努力的想要支起身子抬起头,看向他的方向。而他,只是眉不抬,眼不动肩不晃的飘然后掠。
傅汉卿费了极大地力,才勉强支起一半身子,勉力抬头,正好看到狄九掠上院墙。
天地间莫名的刮起寒风,吹得身在高处的狄九,衣襟猎猎拂动,背后是一直盛放不熄的烟花,他的身形在其中明灭不定。
那样刺目的漫天流光溢彩,傅汉卿努力睁眼看着,好几次险险被着绚丽刺的眼睛酸痛落下泪来,然而,他仍然极力睁着眼,极力去看。
这一去,是永远的诀别吧。
他自有他的野心,他的未来,他的选择,他的前途,而自己,只能回归小楼的深处去了。
凭心而论,相比其他的人,狄九待他还算是好的。
没有囚禁,没有凌虐,没有造下无数的杀戮残虐,然后对他说,我都是为了你。
那么多年的岁月,替他担下多少困苦艰难,给他多少安逸自在。也许狄九只是在借机抓权,但自己从中得利的事实不可抹煞。
那么漫长的时光,陪他玩乐,共他欢笑。纵然只是演戏,这样尽心尽力已是难得,何况自己确实得到了许多快乐。
没有疯狂的独占,没有肆意杀死任何与自己有过接触的人,尊重他的自由,甚至对他身边的人,也多少给了一点尊重。明明性喜杀戮,却为了他能少杀人就少杀人,就算只是做作,只是讨好他,能这般为他,已是难得。
设计套宝藏,但这宝藏本来自己就没有想要独占。悄然架空他,但这教主之位本来自己就没想要。带他出来暗算他,但是,这几个月的快意逍遥,却是以前几世都没有想过的,即使是最后的杀戮之前,也曾给他见琉璃世界,漫天彩焰。即使是身遭杀戮,也无法忘记,这是第一个在送他礼物之前,问他想要什么的人。这是唯一一个,努力想要达成他愿望的人。
就算是最后的那一剑,也是干干脆脆,忽袭要害,没有夺人武功,废人肢体,没有铁锁枷铐,永世折磨,没有拷打凌虐,肆意羞辱,他只想干净利落,几乎没有什么痛苦的了结他的生命。
如果自己的心脏位置正常,也许只会感觉心口有些凉,还没有察觉发生什么事,就在这世间最大的欢喜和快乐中死去了。
偏偏他的心长偏了,偏偏他没有立刻死去,偏偏他清楚的面对了整个真相,偏偏他的快乐,再也不能在这一刻,就此凝为永恒。
傅汉卿想要笑,却发不出声,甚至牵动了脸上的肌肉。眼前的一切越发模糊,他努力再努力,才能勉强看清,高高院墙上,已经没有人影了。
那个人走了。那个相伴无数岁月的人,就要彻底的走出他的生命,永远再无相见之期了。
傅汉卿本能的扭头去看院门,但从他的方向根本看不到狄九的身影。
他挣了一挣,开始向院门爬去。
向前伸出手,按在地面上用力,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