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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人一定平安无事的,如果收到回信,你拿来给我看。不过京城离你家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去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你要有耐心。”玲珑虽然也知道贫困人家的变故通常都比较大,但还是只能这样安慰小滑头。
“我有耐心,玲珑姐姐,谢谢你鼓励。”小滑头真诚地说。
那件事在玲珑心思盘桓了好久,终于还是决定试一试。于是她说:“小滑头,其实我也想跟你打听个事。”
“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思过堂的后院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平常我们去送饭都是倒了就走,不怎么多看。过段时间里面太脏了,偶尔会有人去打扫一下。怎么了,玲珑姐姐想找她?”
“我和她……有些过往,也算认识一场吧。在后院又碰见她,当时都快死了,幸好她又挺了过来。后来我回了福熙宫,挺放不下她,也不知道如今怎样了。”玲珑知道,如果只说是在后院认识的,未免太没说服力,加上一个过往,方显得合乎逻辑。
“姐姐你居然敢去后院,那里都是活死人啊,你去干什么?”小滑头重重的眼皮抖了抖。玲珑突然明白,膳食局为什么叫小滑头去思过堂送饭了,他睡着的样子,是不是可以少看一些人间惨况呢?
玲珑有些尴尬,自己好歹还是小滑头眼里的一个可靠的姐姐,如果跟他说自己是因为好奇才偷偷溜进去看的,不知道会不会让自己的形象轰然坍塌。
“我当时就是四处看看,然后走错了,发现了她。当时她腿断了,都不怎么好走路呢。”
“啊,你这么说我知道了。”小滑头突然想了起来,“你也知道后院的食槽,天天往里面倒东西,臭气熏天。偶尔下大雨,才能靠着雨水冲洗一下。每次我们过去都是屏住呼吸的……”
玲珑想起当初看到的一幕,更是为生存在后院的宛容华和小意感到难过。
“前几天下雪,我们去送饭,以为要先把食槽上的积雪清扫掉,却发现有人清扫过了。不光积雪没了,就是食槽也洗干净了。我们以为是别的太监去清洗的。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也没多往心里去。”
“然后呢?”玲珑心急。
“第二天又去送饭,发现昨日吃剩的已经被清理干净,食槽里是空的。这肯定不是太监干的,不可能有人对后院的那些虫子这么好。”
“虫子?”玲珑一时没听懂。
“我们把后院那些人叫虫子,她们不就是在地上爬的虫么。最近天冷,虫子都冻死了好几条,前几天看到宫侍局的人正在往外拖尸首呢。”
她们就是地上爬的虫,她们已经没有名字,没有灵魂,只有每天爬来爬去的躯体。她们原本可以像宫里的那些猫一些,定期毁灭一批。可是惩罚她们的那些人,偏不。死人感受不到痛苦,只有让活着的人天天生不如死,那才是最大的痛苦。
“冻死的虫子,也未必不是解脱。”玲珑觉得特别苦涩,她张着嘴巴,仰天吸气,扼制着眼泪。
“所以我特别想家人,我在这里好歹还有棉袄穿,有饭吃。他们不知道会不会也冻死了。”小滑头的嘴开始扁起来。
“呸呸呸,童言无忌。”玲珑不允许他有这个念头,其实也是打断自己,“你刚才说食槽清理干净了,又是谁干的?”她把话题又扯到了正道上。
“我猜就是你要找的人,那个小姑娘。因为我看到后院的角落里有个女孩子正在两个接雨水的桶里搬什么东西,一听到我们进院的声音,她马上就趴到地上爬进了屋子。我还去看了一下,桶里都是放的未化的积雪,不知道她想干嘛。”
玲珑却明白了,小意在存水。她把积雪集进桶里,化成了水,可以用来喝,也可以清洗食槽。她活得很艰难,却也活得很坚强。
最重要的,她在用自己微小的力量照顾别人。
小意完全可以自由行动了,却没有跑到前院去占据一席之地,以期等待日后有可能的释放,这说明宛容华也活着,她需要小意。小意遵守着自己对玲珑的承诺。
“对的,就是她。小滑头,我也不托你别的,就拜托帮我多留意她。”
“玲珑姐姐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小滑头重重地拍着胸膛,一不小心,拍重了,咳嗽起来。
刚刚还沉浸在心酸里的玲珑,看到他的窘相,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回到福熙宫,却见幼兰一个人在游廊处哭鼻子,一见玲珑进来,转身就跑。
“幼兰!”玲珑大声喝止了她的逃跑。
幼兰停下脚步,躲在柱子后面,犹在抽泣。
自从语薇和采菱出宫后,福熙宫宫人的平均年龄一下子从大龄未婚女那个层次,降为初中生幼齿级别。绮罗时刻跟随莫瑶贴身照顾,对室外之事过问不多。玲珑内外协调,与几个行走接触比较勤,原本自己还被视作孩子的寇玲珑同志立马变身知心大姐。
女人堆里总难免闹点小别扭,便是这些十四五的小姑娘也不例外。虽说玲珑也并未对她们凶神恶煞,可小姑娘对她总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玲珑觉得自己够和蔼了,再升级的话就要变成慈祥,索性也就保持着这种既和谐又有威严的关系。
幼兰是四个小姑娘中间最小的,身形又不像茉莉那样长势喜人,平时沉默寡言,不太引人注目。
“出什么事了?”玲珑用特别温柔的语气问她。
幼兰却只顾抹眼泪,拼命地摇头。
“想家了?”这是最普及的万能答案,这样的小女孩,快过年的时候自然特别想家。
眼泪更凶了,头也摇得更厉害了。
“谁欺负你了?”这是二号答案。一般来讲,宫人掉眼泪,不是想家,便是被欺负,再不就是被主子责罚。幼兰根本没机会接近莫瑶,而有权责罚她的正是寇玲珑自己,所以第三条可以被排除。
可幼兰还是眼泪汹涌地摇着头。
“没事,那你就先哭吧,哭完了气就顺了。”她拉起幼兰的冰冷的小手说,“不管怎样,先回屋去,不要在外面哭了。天太冷,脸上容易皴。”幼兰也不违拗,任她牵着回侧屋,边走边抽泣。
“在外面哭多不好,如今我们福熙宫可是皇上经常来的地方,别说万一惊了圣驾你要被责罚,就是让美人娘娘见到,没的也晦气。”
“我……我知道了……”幼兰抽泣着开了口。玲珑松了一口气,一般这样的情况,只要对方愿意开口说话,下面的事就好办了。
“你是宫侍局来的,规矩原本应该比别人知道得多些,心里不痛快自然是都会有的,可哭完了就该打起精神来,切莫教人笑话了去。”
“玲珑姐姐!”幼兰扑通一声跪下,将玲珑吓了一跳。
“你这是何故?”玲珑惊道,赶紧将她扶起。
幼兰人虽小,倔强起来力气甚大,玲珑竟扶不起来。
幼兰初不言,望了望四周无人,方才哀求道:“请姐姐不要问幼兰是何缘故,幼兰不能再呆在福熙宫,您找个错儿撵了我吧,就当是成全我。”说罢,重重地朝玲珑磕头。
“福熙宫的人难道对你不好?”玲珑心中甚觉蹊跷。
“都好,娘娘和善自不必说,绮罗姐姐和玲珑姐姐也是好人,与她们几个虽偶有口角,都相处得好。姐姐请不要问我原因,姐姐撵了我便是成全我!”她葡倒在地上,泪流满面。
“不急在这几天吧,快过年了,我也不想生事。等过了年可好?”玲珑施了个缓兵之计。
“谢谢姐姐!”
第70章 除夕()
除夕。
皇宫里几乎所有宫殿皆焕然一新。每个门口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红灯笼。纱窗都是新糊的,去了一年下来的褪色与落尘,显出新纱的自然娇艳。
所有的除尘、沐浴皆已在除夕之前搞得妥妥当当。除夕之日这一整天,皇帝都是属于后宫的。这实在非常难得,皇帝这工作并不是一项好差事,他要比旁人更多地应酬各种典礼和仪式,终于在除夕这一天,他可以和群臣一样,“回家”了。
皇宫便是皇帝的家。
福熙宫正殿的案几上,放着膳食局送来的几十个大馒头,盛在圈足圆盘里,堆成一座金字塔似的工整的小山。
这也是过年的一部分,虽说宫里的娘娘们都吃惯了精致的小食,但这种馒头依然作为民间过节的主要食品,堂而皇之地登上每一个嫔妃正殿的案几。皇帝认为:做人不能忘本,故此小食再多,除夕这一天也是上不了台面的。每宫一盘大馒头,方是体会人间的春节。
肖璎与莫美人一夜缠绵,自是缱绻情浓。可是再怎样如胶似漆,他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留在福熙宫与莫瑶吃了早饭再走。
除夕这一天,按皇宫里的惯例,皇后与众嫔妃会到长信宫与皇上一起用早餐。这是一顿异常丰盛的早餐,收罗了大量在民间寓示着吉祥与福寿的糕团点心。甚至这一天,膳食局还会尤其用心地关注一些有地位、得宠的嫔妃的口味,哪些嫔妃在这一年里圣恩隆宠,那么,她家乡的点心就很有可能出现在席间。
这顿早餐会用得极其漫长,故此,午饭也就简单了。这一天,嫔妃们的歇昼也被省去,免得早上花了大功夫弄好的发型因为午睡而被弄乱了,下午可没这时间再重新梳妆打扮,最多也就留个补妆的时间。因为从下午开始,参加除夕晚宴的各路王公贵族就开始陆陆续续地进宫给帝后请安了。
良人以上的嫔妃们虽不是被请安的对象,但是她们作为皇帝的家人,是必不可少的人肉背景,以及增添节日气氛的美丽花瓶。
照应了皇帝离开福熙宫之后,绮罗和玲珑开始给莫瑶梳妆。宫中的嫔妃们皆爱用繁华致极的蔽髻装饰,隆成发髻高耸,以彰显气势不凡。莫瑶却不喜,她仗着自己秀发浓密如云,只教绮罗替自己挽了一个生动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