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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云不再多说什么,彩莲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只怕今晚不带她走也是不行了的。
荪兴方一唱完主场,就被安排到了车子里头候着。趁着众人皆醉酒的时候,上官月娟也是偷偷出了席间。上官月娟正警觉的向外头张望,见是静云来了,放才略略舒了一口气。
静云对司机道:“去洋泾浜码头,我要送荪先生一程。”
这是公馆新来的随从,对府里一概情形也不算熟知。但是他也并不敢质疑静云的话,况且他也识得车上还坐着六姨太,只是望着汽车后视镜,忙不迭的笑道:“好咧,少奶奶与六太太还请坐好了,小的这就发车。”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一响,静云的心就有些“噗噗”的直跳了起来,她略略开启一点车窗,想要透一口气,一阵冷香便袭到了她面上来。
静云向窗外望去,看见张公馆那一片玫瑰已然凋谢,如今一片菊花开的正是翻腾起来。那数百株的齐腰白菊花,拥簇在一处,个个吐露出水晶般花蕊来了。远远望过去,白茸茸的一大片,倒好像又下了一场大雪。
静云不由得煞住了眼神,似是若有所思的迟疑了片刻。她倒是挺陈妈提过,说这就是现下沪上最上品的白菊了,可是比英国的大马士革玫瑰好养活多了。
这些英国的玫瑰都太娇弱了些,去年种下去,到了今年冬天,也便都枯死了。怕是到了来年春天,还得请花匠来料理一番,才好再种新的玫瑰。
恍恍惚惚,静云的眼睛有些被水沾的模糊了,她好似看见了书言的大衣在风中被吹得飘了起来,他的指挥刀就别在腰间,铮铮锵锵的,一双带白铜刺的马靴,踏得响亮。
渐渐的,张公馆的影子越来越小,她终于回过头去,缓缓的阖上了眼,一行清泪淌下,沾湿了满条丝巾。
洋泾浜码头,芷溪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静云刚下了车子,芷溪便迎了上来:“我还以为你今夜出不来了。”
静云苦笑了一声,边从芷溪手中接过了农家村妇的面巾,将整个面庞都紧紧的包住了,只剩下一双清眸可见。
彼时,荪兴方与上官月娟也正是难舍难分,荪兴方迟迟不肯离去,上官月娟便有些急了,将他的行李全都塞了过去:“师兄,你快走,再拖延,只怕是夜长梦多,只要离开了这里,一切都会变好的。”
第206章 两两相望(四)()
荪兴方摇头道:“师妹,你不走,我也不走。留你一个人在上海做什么?你这样回去,张家的人就不会起疑心么?又怎么能保你平安。我决计不能就这样抛下你走了。”
上官月娟轻叹了一身,只微微侧过身去,掩了掩眼角:“师兄,如今比不得从前了。我身边有着倩儿,凡事也得为她多考虑一些。我若是一走了之,倩儿可怎么办那,这孩子,总是叫人操心那。师兄,但凡我知道你过得好,那便是最大的安慰了。”
说罢,荪兴方便一头抱住了上官月娟的肩膀,直啜泣道:“是我无用,如今连个男人的样儿也没有了,还要叫你这样受累。”
上官月娟眼含热泪道:“师兄这都是命呀。”
不远处,芷溪轻唤了一声:“荪先生,快走罢,要开船了。”
荪兴方略有迟疑的回过头去,上官月娟轻推了一把,他这才勉强跟了上去。静云带着彩莲与荪兴方一道拿着芷溪给的证件上了船。
“呜”的一声,轮船发出了悲切的长鸣声。
静云立在围栏上,眺望着岸边,黑夜又浓又厚,空气都是冷冷冰冰的,潮湿地蒙到脸上,有股海水腥味一下就蒙上了每个人的面上。灯塔下面,是一面慢慢无边际的堤防。塔顶上端吐出一团团的冷光,投射到无底无垠的黄浦江中。
“静云!裴静云!”岸边传来了一阵急切的呼唤声,这是张书言的声音,静云自然识得。可是她心下却是有些莫名的惧怕,甚至不敢直面他。
晚宴以后,他便回了屋子里头,却空无人影,一下也便知道事有蹊跷了。案头的砚台下搁着一张白纸,正是当初静云所持着的离婚协议书,上头已经签着静云的名字了。
书言觉得窝在他胸口的那一团焦躁,一下就浮了上来,他狠狠的将这纸离婚协议书捏成了一团,心底的那股焦躁简直要被揉碎了去。他骑着白马狂奔到了码头,可是船早已离了岸边。
码头上,张书言每喊一声,静云的心就紧缩一下。她的心上仿佛搁了一把小锤子,在胸口阵阵捶着,使得她一阵阵的发疼,疼得都要喊出声来了。她不能转身,不能去看张书言,她生怕自己会后悔,会盘旋。
“我心将碎,因我不能多言。”哈姆雷特里的一段话,时时的回荡在静云脑海中。泪涌到了眼角,她却仰着头,拼命忍着,决计不让泪落下来。
船缓缓的驶向了江心,就在静云转身之际,却听着“嘭”的一声枪响,隐隐约约的就瞧见一个袅袅娜娜的人影,踉跄的走了几步,而后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师妹!”随着荪兴方的一声悲怆泣声,上官月娟口吐鲜血,淌泪的双目缓缓阖了上去。
张世宗扔下了手中的枪,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贱人!脏了老子的枪!”
静云暗暗撺紧了手心,心中的悲切自不用言语,她倒是不知张世宗为何会与张书言同时来了码头上。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张世宗对着日日与他耳鬓厮磨的六姨太,竟是真当一点也不留情的了,直接就拔枪了事
第207章 两两相望(五)()
一股阴森的冷气,从静云发根沁了进去,她连打了一个寒噤,心下十分的后悔,方才为什么不与荪兴方一道拉着上官月娟上船来,至少或许还能留她一条性命。
就在她心下百感交集之际,只听着“噗通”一声,荪兴方毫无犹豫的跳下了船去,人亦跟着滚滚卷起的黄浦江水淹没了下去,无边无垠的江面上,一下便没了踪影
黑夜的暗网,在天边发出了揪心的裂帛声。岸边成千成万的候鸟,骤然间不约而同的飞向了黑暗的夜空中。黑夜吞噬了人心,吞噬了阴谋,吞噬了一切见不得光的东西。夜,太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尽的煎熬
五年后,上海,霞飞路,华懋公寓门前,车子骤然停了下来。吴叔开口道:“小姐,已经到了。”
“哦?是么?”静云略略回过神来,华懋饭店因着当年那场空袭爆炸,已然改建了。有两层单独被分了出来,兴建成了公寓。这里如今又是一处新兴的高档社交场所,沪上许多名媛太太,亦爱在这里打牌聚会。
静云是因着前几日姚太太相请,这才不得已来赴约。姚太太是浙江人,前些年,因着日均的军舰逼近宁波港,这才跟着全家老小逃难来了上海。
说是逃难,日子还是过得纸醉金迷的。静云还需要从这些阔太太们手里头要挟募捐,专就为着厂子里的孤女了,因而无论如何,静云都是要卖她三分薄面的。
静云才进了门,就瞧见门口堆满了盆盆罐罐,这些据说,都是姚太太的女儿从日本买来的。从前这日本的玩意儿,在沪上社交圈里是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的。如今倒是好像,谁家里头摆几件日本的物件,那便是体面的事了。
甚至外头还时兴起了日式社交的课程,专门就对着沪上的淑媛小姐们。连走步路,筛壶茶,也要学着日本女人那么躬身弯腰作揖着,身上不沾点东洋味,好似就落伍了。
静云是极度厌烦这样的事的,可是又不得不按捺下心下的烦躁。她笑盈盈地望着姚太太,轻声打了一声招呼:“姚家阿姐,我来晚了,见谅啊。”
“噢哟,裴小姐可来了,我们这三缺一,就等你呢。”姚太太笑道
姚太太右手的无名指上戴了一只鸽子蛋大小的钻戒,发上插了一把珊瑚珠做点缀的金钗,发鬓上又插着一对扇形的坠子,两头直吊下发脚来。
姚太太素喜热闹,但凡这没有名堂的日子,也总爱找些由头,立一个名目,随便一请,那就是一桌牌局,因而这公寓里头,总是免不了高朋满座。
静云朝着日本木桌瞧了一眼,而后回过身来微微一笑:“姚家阿姐,倒是我的不是了,确实来晚了。一会给您斟个茶,算是陪个不是了。”
姚太太摆手笑道:“瞧你说的,我又不是兴师问罪来的。快入席罢,都等着你来催旺这牌桌的运道呢。”
听罢,静云只“嗤”的笑了一声:“说起来,倒是好似我是阿姐的福将似得。总少不得见你赢个好几盘呢。今儿个可是说好了,阿姐若是赢的尽兴了,我还得吃你的红才好。”
第208章 归去来兮(一)()
姚太太得意的挑起了眉梢道:“那自然是好的,甭说吃我的红了,那便是要我给你介绍一个青年才俊,那也是不在话下的。”
静云略略垂下了脸去,低声笑道:“这又是哪里的话,瞧阿姐说的,咱们还是快快开牌罢。”
即便是白天,这姚家的麻将桌上,总是开着强光的白炽灯,待得诸人洗牌的时候,这桌子上,一只只钻戒就更是显得光芒四射了。白色的桌布四角紧紧绷住,映的人个个脸上都没了血色。
“裴小姐好久不来了,可是谈朋友了?”一着黑色凤纹旗袍的中年妇人笑着说道。
“四筒。”静云打出了一张牌,含笑道:“倒是没有的。不过是这些日子身子不大清爽,便在家里头躺了些时日。我这身子骨,在国外几年,倒是没似洋人那般练好,反倒有些拖垮了的意思。”
姚太太一听,随即起了兴致来:“这女人是水做的,身子柔软的很,这痛啊,病啊的,瞧着就是比男人多一些。我这活了大半辈子了,总是有后悔的事儿,可是只一件,我就决计没有悔过。”
“哦?听来倒是有意思了,倒是不知晓,阿姐说的是什么了。”静云故作不解道。
姚太太转头望了在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