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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几乎要急哭了的时候,一个柔和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梅格,梅格……”
我从梦中醒来,克丽丝汀正在用无奈又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我。
“妈妈让你去舞蹈室。”她说。
揉揉迷糊的眼,我将手里黄色封皮的《爱丽丝梦游仙境》放回到书架上,把睡皱了的裙摆拉直。
不得不说,这本书的作者刘易斯·卡罗尔简直是个天才,真想不到向来古板的英国人也能营造出如此诡奇梦幻的童话世界,以至于让人在睡梦中都无法摆脱它的影响。
刚刚走进舞蹈室,我就被吉里夫人的表情弄得心中一跳。
吉里夫人对于女儿们的情绪波动向来很重视,她曾见过不少无法走出情绪感染的演员阴郁脆弱、失魂落魄。因此,每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时,她都会亲自传达给我们,然后表明她深爱着我们,无论发生了多悲剧的事情。
她交给我一封信,上面的火漆与寻常的不太一样,是黑色的。
正常情况下,人们是不会用黑色火漆的,除非是重大的悲惨消息、或者是亲人去世时的讣告……
当我看清楚信纸上的内容时,只觉得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了脚,将我全身的血液和温度都从身体里夺去了。
这封信来自佩里家。
发信人是萨丽·佩里。
内容是佩里夫人的去世消息。
上面说的是佩里夫人因丈夫的去世而伤心过度,健康每况愈下,最终伤极身亡。
可作为曾经历过毒杀案的我,却再清楚不过。
一个亲手杀死自己丈夫的女人,一个有着情人想要改嫁的女人,怎会伤心痛苦到去世?
萨丽还才刚刚十一岁,她又要如何面对父母双亡这个残忍的事实?
为了赶着参加葬礼,吉里夫人从箱子里拿出曾经的丧服,在克丽丝汀和我的帮助下,连夜改制了这件丧服。
原本的窄袖被拆开,缝上一层黑□□状蕾丝,它们呈花状绽开,就像蝴蝶的残翅,领口处也被裁掉,缝上崭新的蕾丝,搭配猫眼石胸针,吉里夫人的纯黑小礼帽也插上了被草草染黑的翎羽。
比起上次造访,这次佩里家明显寂寥许多,每一扇窗户前,黑色帐幔都若隐若现,那条通往花园的小径在夏日时分还郁郁森森,此时路旁的植物却大多枯萎,无人照料更换,昭示了它们的女主人从盛夏过后就逐渐衰败的身体。
参加葬礼的人稀稀落落,名副其实的大贵族们不愿意沾惹佩里家的晦气,不甚热络的朋友更避如蛇蝎,这种情形在巴黎简直太正常不过。
车夫查理赶着马车匆匆从佩里家的门口驶远,仿佛多待一分钟就会感染佩里家的不幸。
我拎着裙摆走进佩里家,惊慌失措的仆人们聚集在房间里祈祷,在胸前不断划着十字;唯有一个自称是佩里伯爵叔叔的老男人迎接宾客,表情畏畏缩缩,就像身上的黑西装是偷来的一样。
这古怪的气氛,让我希望找到萨丽·佩里的心情越发迫切,她是这场葬礼最大的受害者,不知这个敏感早熟的姑娘现在躲在何处。
佩里家的建筑格局略微混乱,在会客室推开门走进书房,从书房出来又走到了餐厅……
最后,我却在休息厅找到了萨丽,她坐在窗台前,两条细长光洁的小腿露在外面,没穿长筒袜,有些离经叛道,可事如今这家里一团糟,谁会来斥责这个小姑娘的打扮穿着呢?
“萨丽?”
也许是她的背影比起一般女孩更加纤瘦,也许是她的皮肤在日光下比青蛙肉还透明,我几乎不敢大声呼喊她的名字,生怕惊扰什么。
“你来了。”她看到我,嘴唇不自然的勾起,露出个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笑容来。
一连做了好几秒的心理建设,我才敢靠近她,拥抱她。
“亲爱的,我很抱歉,你才十一岁就要经历这种人间悲剧。”
“梅格,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单纯太过,却又自以为是。”萨丽一张口就让我觉得凉到了骨头缝里。
“亲爱的,你受到太大刺激了。”
“你总是觉得自己能够挽救些什么,毫不吝啬的付出善意,却不曾想过你付出的是不是别人需要的。”萨丽自顾自得讲了下去,她的下巴放在我的肩头,那段天鹅般纤细的脖颈,仿佛没有鲜血的滋润,冰冷如水晶。
“萨丽,告诉我实话,你母亲……真的是,是……”
“当然不是。”她挣脱我的怀抱,那双比成年人更深邃锐利的眼睛里,带着不怀好意的危险情绪。
“难道……”我努力想问些什么,又被直觉疯狂的制止,这个答案可能会太惊世骇俗,全然不是我所承担得了的,尤其是从萨丽的口中说出来。
“夏尼伯爵在我母亲的房间等着你,也许你会想跟他聊聊。”萨丽转过脸去,继续望着窗外铺天盖地的植物树叶,它们无人照料,在日复一日的凉风过后,呈现着一种病态的绿。
“秋天快死了。”
在我关上房门时,萨丽如痴如醉的念叨着。
果如萨丽所言,我在佩里夫人的房间找到了菲利普·夏尼。
窗户都遮着一层黑色薄纱,阻止了本来就黯淡的光线,房间里充斥着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阴冷气息,混合着女人房间里独有的各种香水、脂粉味,格外鬼魅,想到佩里夫人就是在那张巨大豪华的暗紫色大床上,从健康结实、到奄奄一息,直至喘息合眼,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菲利普浑身素黑站在床边,见识过不少死亡案件的他,已习惯了与亡魂为伍,在他戴着黑皮手套的手中拿着一个水晶瓶,里面残留着薄薄一层粉色液体。
“萨丽也邀请了你?”见我走进来,菲利普猛地皱紧了眉头。
在热月的末尾,我在剧院后门拒绝了这个男人要我做他情妇的要求后,就不曾再与他见面谈话,当两个人刻意躲避时,就算同处于一间剧院,也总能在机缘巧合下彼此错过。
“是,是的,我想她可能需要人陪陪她。”生疏感让我有些不适应跟他对话。
“你不该来的。”菲利普收回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水晶瓶,我认出那似乎是只香水瓶,菲利普一直在打量它,莫非有什么古怪不成。
“这个是佩里夫人的香水瓶么?”
“我有一种猜测,还未验证的猜测,这个香水非常古怪,它出现在巴黎最乐衷于追求时髦的夫人卧室中,上面却没有任何店铺的标识。”他把玩着手里的香水瓶,一遍又一遍的翻看,但并未打开它。
这香水有毒!
恐惧让我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脑袋里电光石火,想起埃里克曾经说过的话。
在我去找波斯人时,他的屋子里摆着一瓶与这差不多的香水,我只嗅了几下,就昏倒不省人事……
“这香水……有毒是么?”小腿不自觉的痉挛着,我忍不住一退又退。
“看起来,你似乎知道些什么?”菲利普察觉到我脸上的恐惧,微微眯起眼睛来,将香水放回到桌子上,带着一种危险的气势朝我走来。
“不,我不知道,你说这香水有古怪,我,我很害怕。”心慌意乱的我,拼命说话掩饰着心中的巨大恐慌和震撼。
“这瓶香水可能是造成佩里夫人内脏衰竭的原因,只要我拿去让朱利安化验就能知道结果……”
“那么,是谁想让佩里夫人死呢?”我打断他的推断。
“哈哈哈!我亲爱的,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菲利普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震得整个屋子都在颤抖。
被他扭曲的脸吓到,我连忙行个礼从房间里跑出来。
阳光在外面均匀的分落,洒满庭院,这栋屋子却显得鬼气森森,就如同一只永不知道满足的巨大异兽,鼓动着人产生恶毒的谷欠望、汲取心底的阴暗念头为生、经营设计着将它的两个主人,先后投入地狱之中。
从屋子里逃出,我扶着门口的铁栅栏门,努力喘着气,却依然被眩晕和恶心缠身。
查理连忙将马车赶过来。
直到躲进车厢,我才终于能正常喘口气。
参加过佩里家的葬礼,我疲倦过头,回到剧院时,克丽丝汀来搀扶我,把我跌跌撞撞回到宿舍后,我扶着门框呕吐起来,因为早晨没吃东西,吐出来的全是掺着胃液的水。
克丽丝汀被我吓得脸色惨白,没等我抓住她,就一路小跑着去找吉里夫人了。
我蜷缩在床上,感觉自己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浑身乏力,头晕眼花,这突如其来的糟糕感觉持续了十分钟才有好转。
当医生赶到时,经过虚脱感觉的我,正像条拧干的衬衣般,瘫在床上,用全身力气睁开眼望向屋顶。
“亲爱的,你怎么了?”吉里夫人伸出手来放在我的额头上。
读懂她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脸色有多难看。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头晕恶心。”
医生看了看我的脸,又仔细检查我的指甲,试了试我的脉搏,做了一系列琐碎的检查,才开口提问,“您今天吃饭了么?”
“没有……”看着吉里夫人紧皱的眉头,我有点心虚。
医生听完我的回答,又问了一句,“那么,您的月事正常么?”
这个问题让我觉得有些尴尬外加难以启齿,幸好克丽丝汀满脸通红的帮我回答了,“她经常会迟一些,这个月也是这样。”
“是贫血。”医生笃定的说。
“贫血会呕吐么?”见识过不少贫血症状的吉里夫人皱着眉头发问。
“很少,但不代表不可能,也许受到了惊吓之类的。我觉得她的饮食必须更加注意,这是典型营养不良造成的贫血,她太瘦了,胃也不好,必须吃足够的牛奶和肉类。”医生将听诊器收回到箱子里,叮嘱吉里夫人,“最好多卧床休息。”
克丽丝汀将医生送到门外,吉里夫人将我脑袋下的枕头放得更舒服些,她摸了摸我的手,真可怕,就连常年体温略低的吉里夫人,都感觉比我的体温高,“告诉妈妈,你在佩里家经历了什么